玉华真人取下身后的剑,手轻轻一抖,那一把道剑化作尘烟飘荡,仅仅剩下一个剑柄。
春草堂前。
陈子安打量着独臂刀客胡汉三的坐化佛身。
双手举过身前,拱手作揖。
林瞎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陈子安身边,说道:“你想累死我吗?我是卖纸火的,不是卖棺材的。”
陈子安歉然道:“林叔,这钱,我出就是了。”
“哼。”
一向就刻板而怪脾气的林瞎子挥了挥袖子。
“不是钱的问题,我一个做死人生意的,不想沾染佛门因果,你可知他是何人?”
陈子安摇头。
林瞎子的独眼深邃,阴恻恻的说道:“他是佛门弃徒,佛门尚且不度,更何况你我?”
“林叔不是葬了大恩寺那么多人?”
林瞎子讥诮道:“他们自作孽,算不得真佛,此人虽是弃徒,却以身正佛,身沉千斤,万乘之佛,三生轮转,岂能装在棺材之中?”
“那依林叔的意思?”
林瞎子道:“城南城隍庙,可供其香火,你去城隍庙取一根红绳,再去找一位裱糊匠,接下来的事交给我。”
“好。”
陈子安点头答应。
夜幕降临。
陈子安走在十里坡的官道上。
城隍庙的香火烛光越发的明亮。
甚至盖过大恩寺。
陈子安进庙的时候,数名番僧凝望着他的身影,目光从未移开半分。
祈香殿。
普慧明王陡然睁开眼,眼中出现一丝丝的慌乱。
正在打坐的净生和尚也若有感应,起身道:“师尊,那家伙真的还活着,又来城隍庙了,会不会是冲着大护法……”
“你去斡旋一下,不要乱来。”
普慧明王急匆匆走进偏门。
“施主。”
净生和尚穿一身灰色的袈衣,双手合在一起,站在前门禅院的中间,静候陈子安。
陈子安停下脚步,说道:“小和尚,我来讨一样东西。”
净生眉毛微挑。
大家都差不多一个岁数吧。
我怎的就成小和尚了。
不过,想到陈子安在演武场的事,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施主想要讨要什么?”
陈子安缓步向前,指着前殿大佛上的红绳,说道:“它。”
净生面色微变,那佛身上的红绳,乃是当初普慧明王改观为庙时,凉城虔诚信徒自愿系的功德,如今日夜受香火供奉,早成为象征之物,更有修炼奇效。
净生如今为未来佛子,还没佛前斋持,待他成为佛子,必须用此红绳彰显他的度化功德。
若陈子安取了。
岂不是他这半年时间功德全无?
净生和尚依旧无法原谅当初陈子安以一碗酒破他八戒之持,他怒目道:“施主莫非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和你开玩笑?”
陈子安向前一步,质问道:“出家人与人方便,你不愿意给?”
净生额头微汗,说道:“此乃佛门万乘之物,小僧无法做主。”
“那我替佛做主了。”
陈子安身影微动。
净生和尚兀然一惊,手腕佛珠化作比丘剑,企图以剑挡住陈子安。
但陈子安仅仅一个眼神,就将化剑的佛珠打成原形,手向前一指,净生和尚身上的佛光陡然泯灭。
净生和尚目瞪口呆。
等他反应过来时,陈子安已取走佛上的红绳。
“准备好香火,我送贵庙大佛一尊。”
陈子安身形一晃,飘然离去。
如一阵风。
待普慧明王来时,净生和尚已面无血色,好似魂归净土。
“徒儿。”
普慧明王面色凝重。
净生和尚目光晦暗,眼里失去所有的色彩,“师尊,我竟非他一合之敌……他已是宗师,剑道造诣之高……如云端之巅,难以望其项背,他夺走了我的功德红绳。”
普慧明王闻言大怒。
“徒儿放心,待大护法疗养好伤势,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净生听后,才稍稍宽慰一些。
只是,他依旧难以言语。
凉城剑客,如一颗明亮的星,突然间闪耀江湖,他明明如此平凡,却又无人能挡。
那十里坡处的观剑石。
朝夕之间,已是江湖往来之人,比佛门进香之客多了数倍。
陈子安取了红绳,来到十里坡的竹林茅屋篱笆外。
卖油翁苏木梁的老牛在回嚼吃草。
“梁叔。”
陈子安敲了敲篱笆院门。
“是小郎中啊。”
卖油翁从屋内走出来,打开篱笆院门。
“快来坐。”
“梁叔,一个人呀?”
“是啊,你苏婶腿脚终于利索了些,带着小女游历四方,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苏木梁上下打量陈子安。
“小郎中有事?”
“我记得苏婶会裱糊,我的草堂有一尊佛身,我本来想请苏婶帮个忙的。”
陈子安有些遗憾的说道。
“若是佛身残缺,我也略懂一些。”苏木梁对陈子安道。
陈子安面有意外。
“那能否麻烦梁叔一趟。”
“好,你等我准备一些材料。”
苏木梁拍了拍老牛,老牛从墙角起来,自己走到牛车边,用牛角把牛车套在身上。
黑夜。
牛车缓缓向凉城。
?
第191章 赤脚老僧背金佛,阴山老祖现
陈子安把红绳递给扎纸铺林瞎子的时候,林瞎子并没有感到意外,他的一只眼睛停留在苏木梁身上。
片刻后,林瞎子才开口道:“你个卖油的,还会裱糊?”
苏木梁憨厚道:“拙荆早年以裱糊为生,我也跟着偷学一些。”
林瞎子嘿嘿一笑,面容有些渗人:“下九流的活,我在做,你也在做,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活着,图个啥?”
苏木梁开朗笑了笑,“人生不就是品个滋味么?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如一头牛一样,走踏实的路,不会发财,倒也不会饿死。”
“跟我来吧。”
林瞎子拿着一些东西,走到春草堂前。
苏木梁仔细端详春草堂前已坐化的石佛,黝黑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异色,感慨道:“修了半辈子,最后依旧是残缺而走,可惜了。”
苏木梁与林瞎子合伙,取出一些材料,替独臂刀客胡汉三制作假肢。
哑婆也佝偻着身子走来,她左手提着烟熏火燎黑漆漆的土瓮,瓮里煨着林瞎子下午钓起来的那一条鱼,做成最美味的汤,右手则是拿着一个盒子,里面有一件缝制的衣服,想来是给胡汉三穿个体面。
陈子安就安静的在一旁看着,看三个老人围着一个死人在折腾。
“到底还是差了一些。”
苏木梁做了个假肢,在胡汉三断裂的手臂上比了比,微微摇头,似乎有些不太满意。
林瞎子时不时的看哑婆那一瓮鱼汤,生怕鱼汤冷了,有些不耐烦的说,“差不多就行了,那小子,折腾我们三个老家伙,一会可得招呼一壶酒。”
陈子安爽快道:“管够。”
林瞎子这才耐住性子。
只是苏木梁做的假肢,裱糊了几次,都觉得有些不够协调。
三个老人都紧皱着眉头,不是很满意。
“阿弥陀佛!”
黑夜无月。
烛光昏暗的春草堂前,一名邋遢僧人缓缓走来。
烛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