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你起来试试。”
老翁在儿子的搀扶下起来，先愣了愣，随后阻止儿子扶他下床，自己从床上下来，原地走了几步，欣喜道：“嘿？好了？”
“真的假的？”
草堂里喝茶品酒的老人一脸意外，赶紧走过去。
“真的好了。”
那老翁说完，以手化掌，呈现刀势，唰的一下，将他杵着的拐杖切成两截。
“嘶，可以啊，老万头。”
“想不到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有能重新施展六合刀的一天。”
老翁哈哈狂笑起来，他的儿子愣了愣，朝陈子安弯腰鞠躬。
“多谢陈小郎中！”
说完，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足足有十两，置放在柜台上。
陈子安倒也没有拒绝，坦然收下这一锭银子。
“老万，过来过来，这你不得请我们喝几杯？”
“好说好说，今日的酒钱，茶钱，由万某来出。”
“好！”
草堂内，传来一群老头围着火塘，逍遥自在，其乐融融。
陈子安给他们打酒，默默的清点着药柜里还剩余的药材。
一名老猎户说道：“小郎中，我认识不少山里打猎的猎户，他们多少也认识一些药材，平日里都会采了回来散卖，不如这样，以后我让他们把药材送到春草堂来，你看着给一些酬劳，你看怎样？”
陈子安闻言，面色一喜，拱手道：“张叔，你放心，我收药材不会让他们吃亏。”
“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我回去就让他们送来，西街那些药铺不卖药材给你，那是他们的损失。”
“就是，就是，这世道，好不容易有间真正济世的草堂，互相帮衬着一点儿，才对得起这大冷天的一塘热火。”
草堂二楼。
柳如雪轻轻的放下手上的绸缎，看着楼下的一团人间烟火，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回头看了看抱着雪狐有些怒意未消的云锦儿，小声道：
“锦儿，你跟了我这么几年，一直觉得对你还比较了解，今日看来，我还是不够了解你，我本以为在你的眼中，我的相公始终是一个让你看不上的普通人，只因为我的关系才会对他顺从，想不到你会因为他而动怒，更想不到你会以这种善意的方式缓解他的困境。”
“锦儿，谢谢你。”
云锦儿听见柳如雪的一声谢谢，吓得赶紧丢了眯睡的雪狐，走过来屈膝。
“小姐啊，我当不得这一声谢谢，我的这条命是你救的，我的命自然也是你的，我只知道主子喜欢的，我这个做奴婢的，也要喜欢，小姐要保护的人，我也一定会保护。”
柳如雪把云锦儿轻轻搀扶起来。
云锦儿先是有些惶恐，随即恨的咬牙切齿：“可惜我未能亲手杀了那家伙，他倒先死一步了。”
柳如雪眉头微微一皱，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可对方只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也没有多想，反倒是刚刚陈子安施展的针法，让柳如雪觉得有些熟悉，似乎是玄宗早已失传的鬼门十三针。
但是这种针法，似乎是需要真元催动的。
难道相公也懂得导气之法？
这种医术，就算比起魔教中的几名老鬼医，也不遑多让。
云锦儿小声道：“小姐，我今晚必须剑饮血，否则我会憋坏的！”
柳如雪目光变得深邃。
“血算子不是受了内伤吗？让他去西城张家走一遭就是了，你亲自去清河帮在凉城的堂口，调查一下血元果的下落，记住，是调查，不是让你出手抢夺，清河帮这几年崛起的太快，他们连白云观的东西都能分一杯羹，势力恐怕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明白。”
云锦儿顿时变得开心起来。
她的剑，可以饮血了。
她去抱着雪狐，把她的头揉进壮阔的胸膛。
柳如雪有些无语的道：“你要是无聊就去后堂端点瓜果花生给楼下那些老人家吧。”
云锦儿神色愕然。
“教主，教内的那些长老护法，也没有获得您如此的恩荣。”
“他们是相公的客人，我想，我没有嫁给相公的时候，应该是他们给我相公一些帮衬，他们喜欢来草堂，无非是这里有他们喜欢的人情冷暖。”
云锦儿若有所悟。
走了几步，多嘴道：“他们好是好，就是说书的楚老先生，他经常会去勾栏瓦肆和甜水巷，迟早带坏姑爷。”
柳如雪瞪云锦儿一眼，又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这个老儒生，读了一辈子的书，怎么老喜欢去那种地方流恋。
……
第26章 杀人何须持宝剑
夜幕降临。
春草堂外连着巷道旧墙，旧墙被掏开一个狗洞，在凉城讨生活的老乞丐就躲在里面，他的头蜷缩在胸前，早已破旧的衣衫难当寒风的侵蚀，老乞丐有一个八岁的儿子阿良，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
阿良也穿着破旧的衣服，他一双眼睛总是逡巡着往来的人们，他从不卖惨让人施舍几个铜子，只是偶尔有卖糖葫芦的人经过，他才会伸着长长的脖子凝望着小贩走过的地方。
老乞丐和阿良隔三岔五都会换个乞讨的窝，只是凉城虽大，他们却经常被辇，连个固定的落脚点都没，春草堂飘荡的炭火气，可以温暖破旧冰冷的旧墙，他们靠着也不是那么冷。
阿良紧紧的握着手上的木剑，在他的认知中，这一把木剑可以从一个好心的大哥哥那里换到糖葫芦，也可以换到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只是，今天他都没有见到那个好心的人，阿良和老乞丐从西街来到东街，知道那里的老板没有卖药材给那个大哥哥，所以今天大哥哥没有外出就诊，也就没有买包子的钱。
“阿爷，好饿啊。”
阿良看着手上的木剑，这东西是老乞丐没事的时候，用石片一点点刮出来的模样。
“叫阿爹啊。”
“好的阿爷。”
阿良哆嗦着挤进狗洞，空气中弥漫着肉包子的香味，他肚子咕咕咕的叫起来。
“阿爷，我不喜欢吃糖葫芦了。”
“是吧，那东西不管饱。”
老乞丐把破烂的衣衫挡在破洞口。
这时，外面响起一阵脚步声。
热腾腾的几个大包子递进来，陈子安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小阿良，你的木剑换包子吗？”
“好啊好啊。”
阿良饿坏了，一手抓住两个大包子，一口咬了个大大的缺口，把另外一个包子递给老乞丐。
“阿爷这包子有肉。”
阿良把包子递一个给老乞丐，顺手把木剑递给陈子安。
“不许反悔哦。”
说完，他又把陈子安手上剩下的包子全部藏进怀里，一双眼睛带着惶恐。
“这把木剑真好看，我占了点便宜。”
陈子安把玩着木剑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阿良狼吞虎咽的声音，但他似乎被老乞丐敲了一下脑门，在训斥着什么。
阿良从墙洞里钻出来。
“谢谢子安哥哥。”
“等我长大了，帮你打坏人啊。”
他太饿了，囫囵着吃了几口，差点噎着。
草堂内，云锦儿想要把汤端出去，却被柳如雪用筷子制止。
“这样就好，少恩厚，多恩寡。”
陈子安从外面走进来：“娘子，这把木剑好看吧？”
说完，在手上挥动几下。
柳如雪点头。
“好看。”
云锦儿见陈子安挥剑的动作毫无章法，笑道：“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杀人。”
“要不我去试试？”
“噗哧！”
云锦儿再次笑了笑。
“隔壁的王叔不是会打造武器吗，你不如让他给你打造一把漂亮的。”
“木剑也是剑嘛。”
陈子安看了看草堂外逐渐暗淡下去的乌云。
“娘子，我想再去看看能不能买到药材，可能要晚一些回来，锦儿，记得关门啊，雪狐也喂一下。”
“相公，早些回来啊。”
“嗯。”
陈子安穿着一身青衣，走进寒风彻骨的大街。
云锦儿轻叹一声：“普通人的生活太难了，教主，我们何不告诉姑爷，咱家有钱，用不着这样辛苦。”
柳如雪放下筷子，缓缓的喝一口肉汤，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每一条路都有不同的心酸，乞讨是一种生活，行医治病也是一种生活，难道你我又超脱在外？这江湖中的腥风血雨，吹打得我们，就吹打不得小乞丐？若是能一直乞讨过着平静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她起身走向二楼。
“把火塘里没烧尽的木炭给那孩子送一些去。”
“哦。”
凉城西街，清水河在这里拐了个弯，清河帮在凉城的总堂就设立在清水河上。
高高垒起的木楼连廊横跨在清冷的河面，一盏盏河灯和灯笼辉映在水中。
亮着花灯的舫船，红袖招展的女子轻歌曼舞，酒客富商觥酒交错，河水中泛着酒水与脂粉的味道。
迎风招展的清河帮青龙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各当口的值守腰挎佩刀，十步一岗，比起衙门的衙丁似乎更有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