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不二凤眼柳眉，眼角微提，隐去眉间春情后，流露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不敢直视。
陈述则是早早换好了一身白衣，只是没有绾发，墨发披落在肩后身前，面无表情更显冷漠孤高，一副没事别烦我，有事更别烦我的冷淡模样。
只是郭靖左看右看不见郭襄，心中难免生出疑惑，不过有着孙不二在，他也不觉得郭襄会有什么危险，这位不二真人、清净散人可是出了名的热心肠，她的弟子程瑶迦更是和桃花岛三代弟子陆冠英结亲，天然亲厚。
所以只是拱手道：“弟子郭靖见过孙师叔，陈少侠，小女先前随你一同出去，不知现在何在？”
陈述简单道：“太困，睡了。”
说话间脚步不停，直接坐到了郭靖对面，闭目凝聚剑劲，好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郭靖也是个好脾气的厚道人，见他这般竟也不恼，脸上露出宽厚笑容，再度追问道：“那不知小女现在身在何处？这丫头被她外祖娇惯，若是叨扰到了旁人，自是不好的。”
“郭大侠无需担忧，小徒瑶迦正在清静峰，有她照顾郭二小姐，自是无忧。”
孙不二见陈述不予理会的模样，心中生疑，但还是出面作缓，冲着郭靖解释了一声。
紧接着两人又是道谢，又是客套了小半炷香，这才一一落座。
“嘶！”孙不二普一接触到座位，便猛地吸了口凉气，稍稍瞪圆了些眼睛，旋即敛去异样，倒是没让旁人发现。
孙不二本想让郭靖率先自辩，解释清楚和全真教的矛盾后，自己也好赶紧回清静峰，哪知还没开口，自己的师兄王处一便气势汹汹站了出来，指着郭靖喝道：
“郭大侠，我那徒孙鹿清笃和我说，他和我那不肖徒弟赵志敬亲眼目睹了你和蒙古人相谈甚欢，不知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只是那人是郭靖昔日故旧的子侄，我和她不过是叙旧罢了。”郭靖为人老实，虽然知道人心本恶，但还是与人为善，都快被人戳到脸上了，说话还是温吞吞的不见半点脾气。
这要换做是陈述，指头都给你撅折了！
许是王处一清楚这事，这才没有敢找陈述这个杀了自己徒弟的罪魁祸首麻烦。
眼见郭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自己和元蒙人有接触，王处一胸膛快速起伏，目眦欲裂！
但念在当年和郭靖、黄蓉一同经历生死，还欠了对方一条命，他强压下心中怒火，厉声呵问：“你是元蒙的金刀驸马，是也不是？
你更是坐视缺德师叔被打伤，然后放走了那元蒙人，是也不是？！”
王处一接连两问一声，更比一声大，到了后头，咆哮的声音回荡在重阳宫里，回音阵阵，让人不觉威严，反倒是厌烦无比。
孙不二倒是不知道师兄王处一的衣钵弟子赵志敬已经死了——陈述压根就没把这事记在心上。
因此这位清静散人趁势起身缓和两人气氛，好言相劝，等王处一落座之后，她也不坐下，只是立在郭靖对面，背对陈述，问道：
“郭大侠可有解释？”
郭靖满脸苦笑，起身拱手道：“二位师叔见谅，郭靖却有苦衷，不得不放走那后辈。
至于缺德师叔祖……他老人家当时威风赫赫，将玄冥二老打成重伤，郭靖眼拙，委实是看不出他身受重伤的样子，等到旁人离去，师叔祖盘坐疗伤，郭靖才知晓他受了重伤，当时还想以九阴真经助师叔祖，只不过被……被全真弟子拦下了。”
原本因为赵志敬挟持郭襄的事，郭靖对他还心有怨言，只是想到人死灯灭，他也就没有恶言相向，但也不愿说好话，因此只以全真弟子一笔带过，紧接着说道：
“等郭靖制服了诸位全真教的师兄弟后，便是尹志平尹道长和这位陈述小兄弟出现，后面的事他二人都可为郭某作证。”
第七十五章 玄冥神掌
陈述缓缓睁眼。
黑白分明的瞳孔中，一缕剑气悄然散去。
三千剑意的工程量太大了，如果不借助【剑冲废穴】的话，哪怕有【剑道唯我】在，陈述推测自己也得用少说一年的时间才能修炼成功。
但一年啊……
太久了！
陈述心中还是有些不甚满意的，暗道：“看来得找些高手练练手了，这样才能加速万剑归宗的修炼。”
他的目光澄澈，扫过孙不二的腰肢时，不带一丝别样光彩，任是谁见了都得赞一声“正气凛然”。
“我和尹道长到的时候，地上确实躺倒了不少全真道人，尹道长上前相搏，我去查看缺德道长的伤势，伤势很重，两道掌力雄浑，震伤了内脏不说，还有两股玄冥之力盘踞在肺叶上，眼下全靠着他以自身内力压制，大抵是压制不住的。”
陈述的话异常的平静，淡漠的就像是机器人机械的吐着早已设定好的字眼。
说话时呼出的气体半数打在孙不二背后，让清净散人觉得有些不清静起来，调动起些微内力，原本想稳定心神，却被玉柱吸纳，轻微颤动起来。
“嗯~！若是如此的话，当务之急还是先治好师叔才是，”孙不二攥紧了手中的拂尘，鼻尖难以遏制的轻哼刚刚冒出来，就被她重重压下，三言两语转移了话题，“否则他日元蒙人再来进犯终南山，只怕我全真教难以抵挡。”
“不错，只是这天下名医难寻，只怕……”王处一再度起身，急性子的他不断踱步，握拳拍在掌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道还没死，你们又怕个什么！”缺德老道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瞬间让孙不二和王处一脸上露出几分喜色。
只是功力同样深厚的郭靖和陈述发觉到了那中气十足下的外强中干，两人不着痕迹的对视一眼，相继起身看向殿门。
缺德老道大踏步进来，如熊一般宽厚的身子光是看着，就给人不小的压力，老脸虽然白了些许，但看起来并不像受伤不轻的样子，这也让王处一和孙不二彻底放下了心。
孙不二甚至借着转身瞪了陈述一眼，师叔明明没有什么事，你偏偏说得那么严重吓唬人！
只是当她看到陈述嘴角一闪而逝的讶然，心中不免咯噔几下，生出困惑：难道师叔真的身受重伤，眼下模样都是他装出来的？
不，不至于吧？！师叔虽然不靠谱，但在这等重要的事上，他应该不会这么不顾大体吧？
光是看到孙不二脸上的惊疑不定，陈述就明白了孙不二的想法，心中难免嗤笑她的天真。
眼下的全真教全靠缺德老道一个顶尖战力支撑着，但他凡有些许异常，只怕全真教立马就要遭遇元蒙人的雷霆一击！
所以缺德老道断然不会展露出半点颓势，甚至不能表现出和平常有任何不同的举动。
毕竟，这全真教上下，未必没有元蒙的探子！
嘭！
“咳咳，”缺德老道刚落座，便握拳重重地在客桌上落下一拳，沉闷的声音响起，反倒被他的咳嗽声压了下去。
老道士反应极快，一手拂袖堵住嘴，一手迅速挥动打出气劲，将殿门闭合后，这才稍缓面色，落袖吐出一口污血，一张脸煞白的像是抹了粉般。
“师叔？！”
“噤声！”
王处一和孙不二的呼和刚出口，就被缺德老道的声音狠狠压下，怒目扫过，两人顿时没了声音。
这时郭靖突然起身，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出现在缺德老道身旁，捏住了老道士的左手腕，面色凝重的探入内力。
王处一和孙不二还想说什么，却被缺德老道怒目顶了回去，只敢戒备的看着郭靖。
陈述见到缺德老道这般动作，也是缓缓起身，目光中带起几分探索。
良久，郭靖才面色愧疚的松开老道的手腕，拱手一拜道：“郭靖先前眼拙，不知前辈竟受伤到如斯地步，否则定然出手相助！”
“你若出手，是留下的元蒙人，还是仅仅帮老道打退那玄冥二老？”缺德老道哼了一声收回手，没给郭靖半点好脸色，但眼眸深处还是带着些许的期望。
郭靖张了张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错开话题道：“师叔祖受伤颇重，郭靖刚好会一门疗伤功夫，不如让郭靖试试……”
“大可不必！”缺德老道眼中的希冀散去，拂袖卷起茶杯摔在地上， 神色冷淡了许多，“老道不过是山野粗人，当不得金刀驸马一声师叔祖，劳烦唤我‘道长’，哪怕是老不死也行！
师叔祖？哼！老道消受不起！”
郭靖有苦难言，眼见缺德老道如此，他又不是那种管你愿不愿意，我直接上手治疗的人，一向尊师重道的他只得悻悻施礼，嘴唇嗫嚅两下，才说道：“师叔祖重伤在身，万勿动气，郭靖先带这孩子去见见师父和邱真人。”
马钰曾经远赴大漠教导郭靖内功，因此郭靖自称其为师父，也没什么不妥。
只是眼下缺德老道心思敏感，乍一听郭靖这话，只当他是故意气自己，当即冷脸指着殿门喝道：“王处一，你带他去！”
王处一愣了下，但也看出自己师叔在气头上，匆匆行礼不敢多说，赶忙带着郭靖、杨过闷头离开。
陈述等到郭靖走远，这才没继续板着脸，而是坐到缺德老道身旁，捏起手腕替他把起脉来，不消片刻，眉头便高高皱起，下了诊断：
“这玄冥二老的玄冥神掌倒是奇异，玄冥之气凝聚成寒毒盘踞在体内，偏偏又不断吸取周围的热量，让掌印之处滚烫无比，全身上下却如坠冰窟。”
“那师叔可有救？”
孙不二闻言脸色大变，心中担忧竟是脱口而出。
缺德老道气得吹胡子瞪眼，抽回了手腕，怒拍桌子道：“一个个的就不能盼我点好？
这玄冥真气虽然难缠，但天下也不是没克制它的功法，只要有一修炼至阳至刚功法的人肯相助，老道不仅没事，恐怕功力还能大增一步。”
缺德老道面露得意。
孙不二脸色却不怎么好看，直言道：“可这天下修炼至阳至刚功法的又有几人？恐怕不好找。”
陈述扯了扯孙不二的袖子，冲着脸色铁青的缺德老道抬抬下巴，笑道：
“你再这么拆台的话，老道士就是不被冻死，也要被你气死了！”
孙不二闻言恍然，这才反应过来缺德老道是在宽慰自己，神色讪讪，只是眉宇间仍有几分担忧显露。
“唉，”缺德老道一声长叹，眼中露出几分追怀，苦笑道：“这天下修炼至阳至刚内力的人不少，能帮老道化去这玄冥掌力的反倒不多。
道门消失的魁首无崖子算一个，武当山上的张真人或许可以，修炼了葵花宝典的人真气炽热，应该可以，但要说最管用的，恐怕只有少林叛徒火工头陀了！”
第七十六章 缺德话邋遢，风清扬出事？「加更一」
“可惜火工头陀当年已被张真人掌毙武当，一身九阳神功也不知何处得寻。”
缺德老道面露唏嘘，稍微调整一下坐姿，做了做扩胸运动，当即便疼的呲牙咧嘴，直吸冷气。
“师叔，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其他法子能治好您的伤了？”孙不二一脸焦虑，忍不住问道。
“难，难，难！”
缺德老道却摇头连叹三声难，一声比一声重，最后重重呼出一口寒气，其中的血丝清晰可见。
孙不二低头，纠结地捏着衣角，忽然抬头道：“可否去求武当山张真人？”
“他？呵！”
缺德老道先是失笑，旋即一张脸拉得老长，哼出讥讽无比的冷笑，见到陈述和孙不二面露不解，这才缓缓解释道：“这位张真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可实际上，绝对没那么干净！”
“玄冥神掌本是西北邪道百损道人的绝学，倚之纵横西北多年，后来被张三丰除去。可如今这门绝学却落到了元蒙人手里，这中间要是没有半点联系，老道我是万万不信的！”
“还有少林寺，别看如今分成了两处，一处在清国嵩山，一处在大宋莆田，可真要说影响力，还得是他脱身而出的北少林更大。
传言他当年从大悲老人那里习了罗汉伏魔功，这才被少林寺赶出，可那终究是传说，我是万万不信的。”
缺德老道轻按胸口，舒缓着伤势，一时间倒有几分意兴阑珊起来，不再闲聊张三丰，而是转头看陈述。
“风老小性子孤傲，等闲不会求人，他让你真的来终南山求内功？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陈述听到缺德老道的话后，不由得愣了下，没急着回答，而是思索起风清扬当日的举动，“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老道士你不说，我还真的没有反应过来，那日师父确实有些急！”
当日风清扬二话不说认下了他这个弟子，并且也不说什么考究，当场传了他独孤九剑，然后让他到终南山来求取内功。
最关键的是——
“临行前他曾说让我三个月内到全真教，还说‘届时我若在，自然会向马钰要一份功法，我若不在，你便去终南山后山古墓求见林朝英，用上两招独孤九剑，她自然会传你一门功法’！”
“唉！风老小只怕察觉到了什么，恐怕他也要出事了！”缺德老道的反应却没有陈述想的那么大，只是唏嘘长叹，吁了口气。
“这些年来道门凋敝，高手更是叛的叛，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只怕风老小他也被幕后黑手盯上了，他若有事，穆人清也逃不过！
到那时，整个道门能站出来扛大旗的，就只剩下了武当张真人，还有全真周师兄……呵！岔了！要不是老道在，哪还有什么全真！”
缺德老道怒容满面，言语间似乎已经确定了幕后黑手是谁，作势欲起，却被陈述摁在肩膀上，稳稳坐在椅子上，不由得瞪向陈述。
只见陈述面露沉思，缓缓摇头道：“绝对不可能是张真人，反倒更像是摸不准他实力如何，故意泼脏水！
如果要说试探的话，十一年前，张真人百岁大宴未必不是幕后黑手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