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证实令狐冲的品行,便在暗中窥探,既知他无辜,却不会公开为他辩白,虽刚直,人却十分低调。
他拉得一手好胡琴,胡琴这种乐器,一般都是命运凄苦、落魄江湖的江湖人士最为偏爱。
这也说明了莫大心中的矛盾。
他没能力去谋求皇图霸业,也不愿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还要时时提防着明枪暗箭,只能在夹缝中生存,最多能做到的,也就是趁敌人不备时背后狠捅一刀,在别人不见时扶人一把。
莫大者“哀莫大于心死,愁莫大于无志”。
身为五大剑派掌门之一,莫大是唯一一个无为而治的掌门,也是唯一一个保全了自身和门派实力的人。
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甚至连一个敌人、一个仇家、一个对手都没有,无论任我行、东方不败还是左冷禅,甚至岳不群眼里都没有这一号人,以至后来众多高手相继殒命,他却活了下来。
于是也成了五岳各派掌门中,唯一得到善终的一个。
而“潇湘夜雨”和“笑傲江湖”两首这部剧里最出名的曲子,一个低沉,一个明快,遥相呼应,一明一暗,一扬一抑,就仿佛这个江湖。
…………
下午,听到李牧辞行,明日就走,不知是这几天李牧打遍衡山二代弟子无敌手,展现出极强的武功和绝佳的天赋。还是李牧修理了鲁连荣一事,被人猜到了。
这位不但在附近江湖,在衡山派中,也是极为惹人厌的角色。他尽管极力遮掩,被小一辈儿修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也不想让自己的名声更臭。
但,身上的伤口不能全部遮住,特别是那特征明显的伤口。同为五岳剑派,华山五剑之一,大名鼎鼎的铁线剑式,大家还是能认出来的。
作为附近唯一的华山弟子,手底下也硬的很,猜测鲁连荣是被他修理了也很正常。
于是乎,李牧更受重视了。刘正风这位江湖大豪,也专门摆了一桌辞行宴,为他践行。
李牧惊讶之余,想想也挺正常的。
刘正风本就八面玲珑,在江湖上以好交朋友著称,遇到他这位武功高强,未来不可限量的师侄,自然要拉拉关系,提前交好。
李牧道也没有推辞,欣然赴约。
…………
刘府作为衡阳城首屈一指的大豪,府邸极其豪华,朱漆大门,亭台楼阁、花溪环抱,假山怪石,掩映其间。
宴席设在后花园的一处风景优美的石亭内,环境十分清幽,刘正风表现的也很热情,一通夸赞后,分别落座。
闲谈几句,刘正风夹了一块竹笋道:“贤侄尝尝,这是我衡山特产的观音笋,可是我家厨子特意秘制的,专门挑细嫩肉厚的笋子制成,好不繁琐,不过味道也极好。”
李牧轻轻夹了一块,放入口中,竹笋肉质细嫩鲜美,带有一股奇香,开口笑道:“如此美味,刘师叔口福不浅!”
刘正风道:“贤侄客气,刘某说来倒成了贪图安逸之人。”
李牧道:“刘师叔过谦了。”
刘正风摇摇头道:“如果有可能,我倒真想览一地隐居,退出江湖,就此逍遥自在。可惜…隐退江湖也不容易。”
说着忽然又开口道:“师侄来衡山几日了,可曾听过我与师兄莫大不和的传闻?”
李牧点点头:“倒也听过,不过,莫大先生乃世外高人,闲云野鹤,师叔江湖大豪,朋友遍天下,都是一时英杰。”
“你们或许有理念分歧,不和到不一定是真的。”
刘正风眼睛一亮道:“师侄倒是看得明白,说来也没有什么,江湖传闻我和师兄不睦,还是因为什么贫富之见!我们平日里确实不太亲近,但绝非因为什么贫富之见。”
“说起来,我师兄两人都喜爱音律,应该更加亲近才是,只是师兄所奏胡琴往而不复,曲调尽是往哀伤的路上走。”
“可是,好诗好词讲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好曲子何尝不是如此。他的胡琴一味凄苦,引人泪下,未免脱不了市井味,太过俗气,我一听之下,就想避而远之。”
“如此时间一长,反倒越发生疏了。落到外人眼里,就成了我们师兄弟不和的证据。也不知师兄怎么想的,是不是信了那些流言,这些年与我来往越发少了。”
说道这里刘正风不免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李牧道:“原来如此,志趣不同,理念有分歧,又不是什么利益之争,权利之争,倒也算不上不和,莫大先生应当不会误会。”
刘正风道:“希望如此吧,我也是实在听不惯他那胡琴一味的凄苦,不知师兄为何如此喜欢。”
第536章 五百四十一章千古绝唱
李牧道:“或许是师叔和莫大先生从小经历不同,看待事物的眼光也不一样。莫师伯经常混迹于市井之间,接触的都是寻常百姓,胡琴想必也是有感而发。”
“师叔出身世家,又是有名的江湖大豪,往来都是高雅之士,听不习惯也是自然。”
“不过,音律嘛!各有所爱。高雅也罢,俗气也罢,殊途同归,本也没有上下之分。”
刘正风苦笑道:“师侄此话说的在理,受教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从音律聊到剑法,聊完华山五剑,又聊起了衡山派的剑法。
刘正风突然叹了口气道:“我衡山剑法中,‘回风落雁剑’和‘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自是极高明的,但我衡山最高明的一套剑法乃是‘衡山五神剑’!”
李牧沉吟道:“可是天柱、芙蓉、紫盖、石廪、祝融五套剑法!”
刘正风点头道:“不错!我衡山七十二峰,以这五峰最高,所以我衡山便有五路剑法,以这天柱、芙蓉、紫盖、石廪、祝融五座山峰命名。”
“而我‘衡山五神剑’乃是把这五路剑法化为‘泉鸣芙蓉’、‘鹤翔紫盖’、‘石廪书声’、‘天柱云气’和‘雁回祝融’五招。一招包一路,将一路数十招剑法的精奥之处,融汇简化而化入一招,一招之中既有攻,又有守,威力之强,为我衡山剑法之冠,是以把这五招剑法尊称为‘衡山五神剑’。”
李牧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受教了,有机会倒要见识一下。”
心中也知道,衡山五神剑,在衡山大概已经失传了,玉女峰的密洞里,应该能找到一些。他现在剑法有了根基,内力也不弱,回到华山后,可以去思过涯找一找。
刘正风叹气道:“唉…要让师侄失望了,说来让人可惜,当年我五岳剑在华山玉女峰在与魔教约斗时,我派师祖和师叔祖,双双毙命,而先师当时年岁尚轻,天柱、芙蓉、紫盖、石廪、祝融五套剑法倒是学了七七八八,而一招包一璐的衡山五神剑,因为精深奥妙,尚未得真传,不想竟从此失传,唉……”说道这里,刘正风唏嘘不已!
李牧道:“那倒真可惜了,真想见识一下衡山五神剑的风采。”
刘正风道:“说来也是我能力有限,听先师讲,天柱、芙蓉、紫盖、石廪、祝融五套剑法,相辅相成,可谓是森罗万象。若一但将这五套剑法学全,若天资禀赋绝佳者,便有可能融会贯通,从而领悟出衡山五神剑,刘某资质愚钝,虽学了这五套剑法,竟不能窥其奥妙,实在是惭愧不已!”
李牧道:“师叔不用妄自菲薄,‘衡山五神剑’博大精深,不是能轻易能领悟出来的,随缘就好。”
刘正风苦笑道:“师侄说的是,刘某活了半生,此事上却不够豁达。”
两人呵呵一笑,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一边吃,一边闲谈!
刘正风忽而话题一转,说道:“说来岳师兄真是好福气,收下贤侄这般人中龙凤,我闯荡江湖半生,识人多矣,却少人有能和贤侄相比,我与贤侄也颇为投缘,贤侄何必急着离去,不如再多盘恒些时日!”
李牧呵呵笑道:“多谢师叔,不必了,离家多年,这次下山也是为了回家看看。”
刘正风点点头:“原来如此,回家要紧,那就不留你了。”
又闲聊一会,宴席眼看就结束,忽然一声豪迈笑声传来。一道身影如飞烟似的,由远及近,很快飘飘落下。
“刘兄,曲子我又新改了一段,你听听试试。”
刘正风脸色微微一变,瞬间又恢复正常,偷偷瞄了李牧一眼,见他神色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刘正风这才起身道:“师侄,这位是我的好友,同样是一位音律高手,我俩以音律相交,这几年在合创一曲,尚是粗陋,需时时修改,让师侄见笑了。”
李牧道:“哦,原来是一位音律大家,那今日弟子有耳福了!”
心中却暗想,说的难道是曲阳,以此看来,他们相交时日怕是不短了。若是两人合创的曲子,难道是那传说中,只闻其名,不闻其声的‘笑傲江湖曲’不成。
这时,李牧终于看到来人:高冠博带,鹤发童颜,眼窝微陷,一双深褐色的眼眸,莹光四溢,精神烁烁,风采气度俱佳。
看到李牧之后,微微愣了一下,见刘正风没什么表示,表情又恢复正常。
刘正风连忙介绍李牧,说这是华山派的师侄云云…
一番客套之后,李牧很快就见识到两人为一律痴迷的一面,顾不得他在旁边,甚至可能忘了有他这个人。
刘正峰取出洞箫,放在嘴边。曲阳也取过七弦古琴,铮铮调试几声,两人相视一笑,惺惺相惜之意毫不掩饰。
接着,竟然现场演奏起来。
琴音一起,甚是清雅,夹着清幽的洞箫,继而只听琴音渐渐高亢,箫声却慢慢低沉下去,但箫声低而不断,有如游丝随风飘荡,却连绵不绝,更增回肠荡气之意!
一个抚琴,一个吹箫,只听琴箫悠扬,甚是和谐。忽听瑶琴中突然发出锵锵之音,似有杀伐之意,但箫声仍是温雅婉转。
过了一会,琴声渐渐柔和,两音忽高忽低,蓦地里琴韵箫声陡变,便如有七八具瑶琴、七八支洞箫同时在奏乐一般。琴箫之声虽然极尽繁复变幻,每个声音却又抑扬顿挫,悦耳动心。
又听了一会,琴箫之声又是一变,箫声变了主调,那七弦琴只是玎玎珰珰的伴奏,但箫声却愈来愈高。
琴箫合鸣,一曲悲歌久久萦回,弄弦抚箫间二人相视而笑。突然间铮的一声急响,琴音立止,箫声也即住了。
霎时间四下里一片寂静,都沉浸其中,久久不曾醒来。
良久李牧才回过神来,对刘正风与曲洋的琴韵技法感慨不已。
两人能寻到如此难得的知音,性情又如此相合,真是难得。可惜分属正邪两派,闹得个家破人亡。
刘正风忽而笑道:“师侄,这首曲子尚不完整,自我二人创作以来,第一次在人前合奏,你觉得此曲如何?”
李牧叹道:“彷如天音袅袅,言语难以尽述其妙,若是等师叔将此曲完成,说不定能比一比千古绝唱‘广陵散’。”
曲阳哈哈大笑道:“昔日嵇康临刑,抚琴一曲,叹息《广陵散》从此绝响。却不知古琴有七弦,一弦最低音,把二弦调慢至与一弦同音,音色沉雄,但一弦又称为“君弦”,这样调弦可说是‘以臣犯君’,世人只知嵇康从来不传授此曲,却不知他的苦衷!”
李牧道:“原来广陵散’失传还有这种说法。”
曲阳笑道:“广陵散到未必失传了?”
李牧道:“哦!”
曲阳道:“曲某却是见识过‘广陵散’曲谱。”
李牧也知道他盗墓寻曲之事,此时却没有表露道:“不是说自嵇康后,‘广陵散’从此绝响了嘛!”
曲阳抚须道:“此事说来不假,只是也太小瞧天下人了,嵇康这个人,是很有点意思的,史书上说他‘文辞壮丽,好言老庄而尚奇任侠’。
钟会当时做大官,慕名去拜访他,嵇康自顾自打铁,不予理会。钟会讨了个没趣,只得离去。
嵇康问他:‘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会说:‘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钟会这家伙,也算得是个聪明才智之士了,就可惜胸襟太小,为了这件事心中生气,向司马昭说嵇康的坏话,司马昭便把嵇康杀了。
嵇康临刑时抚琴一曲,的确很有气度,但他说‘广陵散’从此绝矣,这句话却未免把后世之人都看得小了。
这曲子又不是他作的。他是西晋时人,此曲就算西晋之后失传,难道在西晋之前也没有了吗?
曲某对他这句话挺不服气,便去发掘西汉、东汉两朝皇帝和大臣的坟墓,一连掘二十九座古墓,终于在蔡邕的墓中,觅到了‘广陵散’的曲谱。”
曲阳说罢呵呵大笑,甚是自得,却没瞧见刘正风向他连连暗施眼色。
李牧即便知道,此刻再听一遍,不禁感慨不愧是魔教,做事无所顾忌,为了一首琴曲,连掘二十九座古墓。”
刘正风暗中观察李牧神色,见他神色淡然,毫无所动,才长出一口气。他与曲阳性情相合,是难得的知音,只是他身份骇人,两人相交难为世俗所容!
刚才曲阳话语间大违礼法,不似正道中人,他真怕给人瞧出端倪,到时便是大祸上身。
刘正风提着的心缓缓放下,连忙对李牧笑道:“我这位曲兄侠肝义胆,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只是好音成痴,又对‘广陵散’钦慕不已,如此行事有些过了,却也是曲兄出于对音律的一片赤诚之心!师侄不要介意才好!”
李牧笑道:“曲前辈能坦言相告,可见是个坦坦荡荡的赤诚之人。”
曲阳哈哈笑道:“我就说这位小友一看就是个豁达之人,岂能和世俗中人一般眼光,我与刘贤弟以音律相识,于心相交,以乐会友。能与如此性情高洁之人结为知音,凡人纵有百般不解,又如何?”
“我自天涯狂客,拂弦弄箫,逍遥自在!”
刘正风听罢不禁长叹道:“曲兄也是我生平知己,最为要好的朋友。我与曲兄一见如故,琴箫相和,当今之世,小弟以为抚琴奏乐,无人及得上曲兄,而按孔吹箫,在下也不让他人!”
李牧看两人谈及彼此,便旁若无人的真情流露,便是八面玲珑的刘正风也不能免俗,只能感慨“真是两个痴人,就是结局惨了点。”
“两位前辈琴箫相和,这般知己之音、高雅之音,到让人羡慕。到让人想起了俞伯牙和钟子期、管仲和鲍叔,可谓高山流水遇知音。此曲若成,必成佳话!”
曲阳哈哈大笑道:“多谢小友夸奖,我和刘贤弟醉心音律,以‘广陵散’为基,费数年之功,能创出此曲,便无遗憾了。”
李牧看着两人,想起他们的结局,不禁暗暗感慨,广陵散在历史上最感人肺腑的是嵇康被杀头之前所上演的那一幕,三千太学生为之动容,纷纷求情,也终究救不下嵇康,嵇康奏完仰天长啸,世上再无广陵散!广陵散就此失传。
嵇康何许人也,魏晋名士竹林七贤之首,之所以被诛杀,正是由于放浪形骸狂放不羁的个性使然。
“笑傲江湖曲”承接的不仅仅是“广陵散”的遗留的音律,更是承接了广陵散和嵇康的悲惨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