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让小弟做东，尽尽地主之谊…”
说了一阵儿，于和中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忽然道：“其实，说起来这次去京城，最大的惊喜还是与李…与王姑娘重逢。说起来王姑娘才是京城的东道主，小弟当年去京城，也得了王姑娘不少照顾。”
一阵交谈，于和中也介绍了自己，虽然没有考上功名，通过他父亲的关系，如今在户部谋了一个小吏的职务，虽然潜力不大，但一辈子也算吃喝不愁。
三人之间言笑晏晏，于和中刚开始言语之中还有一些优越感，毕竟是从京城回来的，已经有了编制，父亲也是官员，有优越感也正常。
只是，李牧一身穿着打扮都是名贵的布料，手艺也相当考究，一般人家根本穿不起。加上气质不俗，言行举止透着不凡，那点优越感渐渐的也消失无踪，称呼由小宁也渐渐变成了宁兄。
不过，相比于和中人情世故方面尚且青涩，这名曾经的邻家女子，显得就高明多了。
于和中在那滔滔不绝说话时，她便从从容容，面带微笑的听着，偶尔会附和一两句。
但令人惊叹的是，于和中每每炫耀起来，若只关他自己，她便微笑着点头，锦上添花。若是关于李牧的，有说教或者不好听的话语，她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他处，略略表现出心不在焉的样子，不会做出任何附和的暗示。
若只是一两次的表现出这种微妙的拿捏，还不算什么，若是每一次都能这样到位，就真的很难得了。
这不是一句教养好，甚至说性格八面玲珑能代表的。这代表有足够的机会，让这些教养有足够的锻炼，才能慢慢养成的。
这个年代，女子抛头露面的机会终究不多。就像苏檀儿，教养也挺好的，对人心的把握也算精准，手腕也算长袖善舞，不过和这个女子算得上尖锐了一些，不够圆滑。
李牧与两名旧邻聊过一会儿，看时间不短，两人刚要转身离开，小婵好奇的走了出来：“姑爷，你和谁在说话？”
两人愣了一下，似乎没太注意小婵的称呼。
于和中道：“宁兄，这难道是弟妹？”
小婵脸色一红：“不是啦！我是家里的丫鬟。”
知道是丫鬟，也就没有郑重通名的必要了，小婵见了礼之后，几人又聊了几句，这才正式告辞。
小婵好奇的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姑爷，他们是谁呀！”
李牧道：“以前的邻居。”
小婵有点警惕道：“刚才那名男子打扮的是个女子，长得还很漂亮。”
李牧笑道：“知道，小时候就很漂亮，你管人家干什么。”
小婵嘟了嘟嘴：“我是为了小姐，省得姑爷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青梅竹马。”说着咯咯笑着跑开了。
第625章
秦淮乌衣巷，向来是江宁城的繁华地段，虽比不得朱雀街、夫子庙的宽敞阔气，但也少了些许铜臭气，多了些历史沉淀的文墨气息。
“昔日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如今的乌衣巷虽早已不是王谢那等大家才能居住的富贵之地，但偌大的名气，也不是爆发户、寻常人家能够居住的地方。
这两天，其中一套外表古朴，内部典雅精致的宅院，被人租赁了下来了。
此时院子里，一位身穿灰蓝布裙的中年女子，指挥着几个正在搬东西的家仆，不时皱眉呼喝一番。
正在正式，一身男装打扮的李师师悄悄的走进了院子，正要进房间，被中年女子瞧见了，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你又出去了？不是跟你说了嘛！没事别出去乱跑，江宁不是京城，出了事怎么办？”
李师师笑道：“妈妈，知道了，我不是做了男装打扮嘛！”
中年女子哼了一声：“你以为男装打扮就行了，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是女子。”
李师师道：“妈妈，这不是刚到江宁嘛！就去外面走走，再说，我也不算是一个人去，今日遇上于大哥，他也跟着。”
中年女子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别提那个于和中，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见了你点头哈腰的往上贴…像只赖皮狗。”
李师师无奈道：“妈妈，别这么说，于大哥其实还是挺好的，再说我们以前也是邻居，妈妈你也是认识的。
中年女子哼了一声：“妈妈我也不是不讲人情的人，要不是念在他也算是旧时识的份上，但是这门我也不让他进。”
“只是，师师呀！不是妈妈说你，这于和中差你太远，顾念旧情无妨，邀他参加几个聚会也无所谓，可你想过没有，他的家世才学差远了，一些诗会让他参加也是丢面子。真丢了面子，你若要维护他，不但容易被别人误会，也给他招祸，他自己可能也要误会，以为师师你对他有意思，说不定便要得寸进尺。”
“人呀！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这非分之想一起，最后得不到，不如早早说清楚。妈妈知道师师你心软，这也是为你想。当断则断，趁早让他死了这心，断了这念头。”
李师师轻叹了一口气：“知道了妈妈。”
说着女子走进厢房，将长发放下，开始卸妆，等她将装扮复原，放下头发，顿时又变成了温婉灵秀的模样。
天光从窗外射进来，换了一袭粉色长裙的女子到小窗前坐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摆开文房四宝，拿起一旁的羊毫笔看了看，随后伸出舌尖，对着笔尖轻轻地舔了舔，动作简单清雅，却带着一股妩媚之气。
中年女子微微皱了皱头：“师师，早就说过你这个毛病，你可是一名名满京城的才女，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写之前还要舔笔尖。”
女子淡淡笑了笑：“知道了妈妈。”
说着将毛笔放进墨汁里，静默片刻，在白纸之上描画起来。
中年女子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听说今天你去老巷子那边了，那边现在怎么样？”
李师师道：“没多大变化，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只是少了一些熟人，以前教琴的老公公不在了…”
一边说着，李师师笔下不停，片刻工夫，那处老巷子已跃然纸上，她想了想，又在上面画了几道人影。
随后嘴里轻轻说道：““嗯，还见到一个以前认识的人…
中年女子姓李，名叫李蕴，早些年的时候，曾将手下养着的一些孩子放在那巷子里学习琴曲歌艺，寄养了两年的时间，其中就有李师师，对那里也有不少印象。
此时听李师师说起旧识，联想到于和中，后面警惕起来，皱眉道：“以前认识的人？谁呀！男的女的？”
李师师想了想道：“妈妈可还记得，以前住在巷子中间，门口摆着青石，姓宁的那户人家。”
李妈妈想了想道：“你说的是宁家呀！我倒有几分印象，听说以前也是大户人家，还有人考取过功名，不过后来出了几个败家子，家道彻底败了，我记得宁家的人好像都去世了吧，就剩一个孩子！”
李师师道：“嗯，他们家现在就剩小宁一个，今天遇到的就是小宁。”
李妈妈道：“我到记得这个小宁，离开江宁时他才十二三岁，父母已经走了，整个宁家也七零八落，剩下一些旁枝和他们也没什么来往。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这么一个小孩倒也顺利长大了。”
“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记得以前天天坐在巷子里读书，但摇头晃脑，明显不是读书的料。你怎么认出他的？”
李师师笑道：“妈妈，小宁现在变化可大了，特别是那身气质，很特别，像做大事的人。我也是我看他坐在宁家院门口，手里拿了本书，就上去问了问，然后才知道是他。”
李妈妈道：“有什么特别的，师师你可别被人骗了，虽然是熟人，这么多年没见了，他是什么样谁又能清楚。”
说着李妈妈又叮嘱道：“师师，别嫌妈妈唠叨，可别和那个于和中，对他又念什么旧日情谊。”
李师师微微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放心吧妈妈，只是儿时的相识，初见有些感慨罢了，再说师师儿时认识的人那么多，哪有那么多情谊。异地相逢，以前认识的，也是缘分，就聊上几句，说不定今日见了一面，往后再也见不到了。”
李妈妈欣慰的点点头：“这就好，别和那些攀不上你的人交往，有一个于和中已经够了。若是经常有就是来找你，又是叙旧又是攀关系，咱们矾楼不成了做善事的了。”
李师师无奈道：“妈妈想多了，哪有那么多人过来攀交情，便是小宁，现在过得也不错，不但气质不俗，穿着打扮也很讲究，还带着丫鬟，要不是我过去打招呼，她还认不出我来呢。”
“你都觉得人家想接近我，可能人家转头就忘了！”
李妈妈骄傲道：“哼…就凭师师的花容月貌，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就算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也肯定有想法。师师你可不要小瞧自己的魅力…”
李师师无奈的笑了笑：“妈妈就别在这里自吹自擂了，还有其他事吗？”
李妈妈仿佛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件事，最近一段时间，不知怎么的，你来江宁的消息，在这边闹得沸沸扬扬的。甚至还传出不少谣言，说什么要把整个江宁的文人才子花魁比下去，这后面肯定有人推波助澜，也不知道是谁。”
“不过，师师你偌大的名气，这种事情总是避免不了的，我看不如顺水推舟，就定一两个时间，办一两次诗会，让江宁这帮土包子见识一下什么是京城风貌。”
“当然，我知道师师你这次来不是为了什么名声，也不是为了什么比试，就是单纯的来散散心，看看以前的旧居。妈妈答应你，除了诗会以外，其余时间若有空余，你可以到处走一走，看一看。”
“总之，要让江宁本地这些想借你成名的土包子，好好的开开眼，看看什么才是东京第一花魁，不是她们能碰瓷儿的。
李师师无奈的笑了笑：“可是，这样会不会得罪人，到时他们又要说我傲慢了。再说，江宁也是大地方，能人辈出，说不定输了呢！”
李妈妈道：“你怎么会输，我们可是京城来的，不是妈妈说你，你的性子太好了，做什么事都不想得罪人，在汴京也是这样呢。”
“可江宁的这帮人，即便你留手，她们也不会领你的情，更不会手下留情。”
“其实，你也不必担心，江宁这边的底我也摸清楚了，我以前有个熟人叫杨秀红，开了一家金风楼，在江宁也有极大的名气。”
“说今年是江宁最差的一年，正当红的那几个，什么绮兰、骆渺渺根本不行。”
“就连我这个姐妹也是奇葩，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她手下最红的清倌儿，叫什么元锦儿，据说跑掉了。另一个据说也是从金凤楼自己赎身跑掉的女子，据说开了一家商行，自己做生意。”
“把她气得啊。两个女人也是的，好好的日子不过，找个公子嫁了回去当少奶奶不好么？非要抛头露面经营什么商行，不知生活艰难，两个女人能干出什么名堂。”
一边说着，李妈妈一边偷偷看着李师师，实在是今天在金风楼，被杨秀红一说，她不免想到自己的这些女儿身上，特别是李师师，千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如今逮到机会赶紧叮嘱一番，省得李师师有一天也这么撂挑子。
不过，显然她白说了，一旁的李师师听的眼睛亮亮的，过了半晌才道：“这两个姐姐倒是令人钦佩…”
李妈妈心中一紧道：“师师，说什么胡话呢！你可千万不能这样，妈妈可是把你当亲女儿。”
李师师安慰道：“妈妈，放心吧，我不会学她们。”
李妈妈连忙转移话题：“师师，妈妈知道你，是个有良心的，肯定不会这么做，不会抛下妈妈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