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见了不免大吃一惊,左看右看,议论纷纷。
定逸师太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史师侄,这…这是甚么意思?如此行事,欺人太甚…”
史登达道:“定逸师叔恕罪。我师父传下号令,说甚么也得劝下刘师叔,不可让他金盆洗手,深恐刘师叔不服号令,因此多有得罪。”
刘正风气的浑身发抖道:“你们嵩山派也太看得起刘某了,刘某一介庸手,收了几个不成才得徒弟,本是厌倦江湖纷争,只想归老林泉,颐养天年,竟惹得你们如此大动干戈…”
史登达似笑非笑道:“刘师叔,你私下做的事情,我师父他都一清二楚,只要你随我去嵩山请罪,师父他老人家慈悲为怀,看在众人的面上,必不会与你为难,师叔可要想清楚了,免得到时身败名裂,后悔莫及。”
刘正风哈哈大笑道:“刘某一生行事如何?在场的诸位英雄豪杰均可做个见证,岂容你嵩山派随意污蔑。”
厅内众多江湖汉子清楚刘正风的为人,纷纷点头称是。
史登达冷哼一声:“那可未必。”
说着,他目露寒光:“刘师叔,你当真不明白我的意思,你与那歹人结交之事,我们早已查明,没有当众揭发,乃是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你若如此不识趣,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刘正风闻听此言,脸色一变,他不知左冷禅是真知道自己与曲洋结交之事,还是捕风捉影,故意危言耸听。
但心中却隐隐感觉多半早已知晓,却故意等到今日说出,怕是要当着众人的面来要挟自己。
只是此刻已无退路,唯有退隐江湖一途而已,不成功便成仁,他想到此,不由失声道:“刘某一生行的直,坐的正,绝没做过对不起朋友的地方,不知史师侄这话是什么意思?”
史登达冷笑一声,忽然朝四周拱了拱手,对着刘正风说道:“我们嵩山今日行事,绝非和那一派有甚么过不去,若有必要,甚至连刘师叔你也不敢得罪了,只是为了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不得不如此行事。”
此言一出,厅上群雄尽皆愕然,均想刘正风是否金盆洗手,怎么会和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相关?
刘正风接口道:“此言,未免太也抬举刘某了。刘某只是衡山派中一介庸手,儿女俱幼,门下也只收了这么几个个不成材的弟子,委实无足轻重之至。刘某怎能涉及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性命?”
定逸师太插口道:“史师侄,刘贤弟金盆洗手,捐了个官,老实说,贫尼也大大的不以为然,可是人各有志,他即想当官,只要不害百姓,不坏了武林同道的义气,旁人也不能强加阻止。我瞧刘贤弟也没这么大的本领,居然能害到许多武林同道。”
史登达道:“师太有所不知,您是佛门中有道之士,自然不明白旁人的鬼蜮伎俩。各位请想一想,衡山派刘三爷是江湖上名头响亮的英雄豪杰,平日里逍遥自在,突然捐了一个官做,这中间难道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群雄听了此话,到觉得有几分道理,以刘正风的为人,怎会捐个官做,实在太过不伦不类。
刘正风忽然叹息一声,抬头口道:
“嵩山派别的师兄,既然来了,便请一起现身罢。”
话音刚落,只听得屋顶上有几人应道:“好!”
黄影晃动,三个人已站到了厅口,站在东首的是个胖子,身材魁伟,众人都认得他是嵩山派掌门人的二师弟托塔手丁勉;西首那人却极高极瘦,是嵩山派中坐第三把交椅的仙鹤手陆柏。
最后一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自是大嵩阳手费彬,
几人拱了拱手,道:“刘师弟请,众位英雄请。”丁勉、陆柏、费彬几人在武林中都是大有威名,群雄都站起身来还礼。
看着嵩山的好手陆续到来,各人心中都隐隐觉得,今日之事怕不易善了,只怕刘正风非吃大亏不可。
定逸师太道:“刘贤弟,你不用担心,天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别瞧人家人多势众,难道咱们泰山派、华山派、恒山派的朋友,都是来睁眼吃饭不管事的不成?”
刘正风苦笑道:“多谢定逸师太,左盟主动了这么大的场面,只怕刘某今天难逃一劫。”
大嵩阳手费彬一声冷哼,走上前道:“刘正风,我等本想给你一次机会,看你如今表现,当真是死不悔改。”
费彬说着向史登达道:“举起令旗。”
史登达道:“是!”高举令旗,往费彬身旁一站。
费彬森然说道:“刘师兄,左盟主吩咐,要我们向你查明;刘师兄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暗中有甚么勾结?设下了甚么阴谋,来对付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耸然动容,不少人都惊噫一声。魔教和正道中人势不两立,双方结仇已逾百年,缠斗不休,互有胜败。这厅上千余人中,少说也有半数曾身受魔教之害,有的父兄被杀,有的师长受戕,一提到魔教,谁都切齿痛恨。
便是五岳剑派结盟,最大的原因也是为了对付魔教。
此刻听费彬指责刘正风与魔教勾结,不免大吃一惊,一片喧哗。
定逸也吃了一惊,静静的看着刘正风道:“刘师弟,费师弟说你勾结东方不败,设下阴谋对付我正派同道,贫尼是不信的,你有什么话,不妨当着众位英雄的面说出来。”
刘正风袖袍一摆,抱拳道:“刘某一生行事如何,在坐的众位英雄前辈皆瞧在眼里,更从未见过什么东方不败,所谓勾结,所谓阴谋,却是从何说起?”
费彬呵呵笑道:“刘师兄,这话恐怕有些不尽不实了。魔教中有一位护法长老,名字叫作曲洋的,不知刘师兄是否相识?”
刘正风本来十分镇定,但听到他提起“曲洋”二字,登时变色,口唇紧闭,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费彬又是一声爆喝道:“刘正风,你到底识不识得曲洋?”
刘正风忽然仰天长叹了一口气,宛如没听到费彬的话,他神色木然,缓缓坐了下来,右手提起酒壶,斟了一杯,此时厅内鸦雀无声,只有酒水倾入杯中之音。
他举起杯来,一饮而下,举手投足间,不起半分波动,在这紧急关头居然仍能丝毫不动声色。
众人见他沉默不语,心底均暗暗叹息,既然不出声,便等于默认了。
过了良久,刘正风点头道:“不错!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识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刘正风这几句话虽不出众人意料之外,但听他亲口说出,众人仍是一片哗然,霎时之间,大厅中嘈杂一片,群雄纷纷议论。
定逸师太脸色红白一阵,忽然呸”的一声,转头再不看他。
岳不群忽然起身说道:“刘师弟你认识魔教之人也不算什么,咱们行走江湖,偶尔与人结识,事后才知是魔教中人也是有的,只要你能是非分明,与他划清界限,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在座的诸位英雄,谁也不会怪你,还当你是朋友。
刘正风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凄凉的笑容,报拳对岳不群道:“多谢岳兄仗义直言,只是曲大哥和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平日也只是研讨音律。他是七弦琴的高手,我喜欢吹箫,二人相见,大多时候总是琴箫相和,武功一道,从来不谈。”
“各位或者并不相信,曲大哥虽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性行高洁,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绝无什么阴谋诡计对付诸位英雄。”
群雄越听越奇,万料不到他和曲洋相交,竟然由于音乐,欲待不信,又见他说得十分诚恳,实无半分作伪之态。均想江湖上奇行特立之士甚多,自来声色迷人,刘正风耽于音乐,也非异事。
衡山派历代高手向来都喜音乐,当今掌门人莫大先生外号“潇湘夜雨”,一把胡琴不离手,有“琴中藏剑,剑发琴音”八字外号,刘正风由吹萧而和曲洋相结交,自也大有可能。
费彬哈哈笑道:“岳兄,你的话怕是刘师弟根本听不进去呀?”岳不群微微一笑,也不回答。
费彬说道此,突然对着刘正风大声说道:“刘师兄,你也算是我五岳剑派中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时误交匪人,入了歧途,倘若能深自悔悟,岂不会给你一条自新之路。只要你答应一个月之内,杀了魔教长老曲洋,提头来见,再随我去嵩山当面向左盟主请罪,那么过往一概不究,如何?”
自古正邪不两立,嵩山派要刘正风杀了曲洋自明心迹,也不算是过分的要求,群雄皆看着他如何作答。
刘正风见此,深吸一口气,不免叹道:“魔教和我正道百余年来争斗仇杀,是是非非,一时也说之不尽。刘某今日金盆洗手,从此退出武林,再不过问江湖上的恩怨仇杀,只盼置身事外,免受牵连,从此归老林泉,吹箫课子,做一个安分守己之人。”
“自忖这份心愿,并不违犯本门门规和五岳剑派的盟约,哪想到左盟主神通广大,刘某这一步棋,毕竟瞒不过他。只是刘某虽是一介鄙夫,却决计不肯加害朋友。”
第552章 试剑嵩山
丁勉嘿嘿冷笑道:“刘师弟这话说差了,倘若真是朋友,同为正道中人,就是两胁插刀,我等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那姓曲算是什么?魔教知道我五岳剑派近年来好生兴旺,便千方百计的想从中破坏,挑拨离间。”
“曲洋便是他们派来,从音律入手,设法投你所好。刘师兄,你脑子须得清醒些,魔教过去害死过咱们多少人,这次他们便是用你,来实施一个大阴谋,迫害我正道人士,你若再执迷不悟,就休怪我等出手清理门户了。”
岳不群闻言也接着道:“刘贤弟,你只须点一点头,岳不群负责为你料理曲洋如何?你说大丈夫不能对不起朋友,难道天下便只曲洋一人才是你朋友,我们五岳剑派同道难道不是你的好朋友?一路千里迢迢,本来参加你金盆洗手大会的英雄好汉,难道算不上你的朋友么?”
“这么多朋友,难道比不上一个曲阳么?”
刘正风苦笑道:“多谢岳兄良言,但大丈夫有所谓有所不为。正如若是有人逼我杀害这里任何哪一位好朋友,刘某纵然全家遭难,却也决计不会点一点头。曲大哥倘若有一句提到,要暗害刘某那一位朋友,刘某便鄙视他的为人,再也不当他是朋友了。”
他这番话说得极是诚恳,武林中义气为重,刘正风这般顾全与曲洋的交情,这些江湖汉子虽不以为然,却禁不住暗自赞叹。
岳不群叹息一声,坐回座位,不知在感慨刘正风义薄云天,还是在感慨他食古不化。
费彬道:“如此说来,刘师兄是决计不愿诛妖灭邪,杀那大魔头曲洋了?”
刘正风道:“刘某做不了背叛朋友之事,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费彬一声冷笑道:“刘正风,你觉得各位英雄好汉在你家里作客,我五岳剑派便有所顾忌,不能清理门户?”
伸手向史登达一招,说道:“过来!”
史登达应道:“是!”走上三步。
费彬从他手中接过五色令旗,高高举起,说道:“刘正风听者:左盟主有令,你若不应允在一个月内杀了曲洋,则五岳剑派只好立时清理门户,以免后患,决不容情。你再好好想想吧。”
刘正风惨然一笑,道:“刘某结交朋友,贵在肝胆相照,岂能害朋友以求自保。你嵩山早就布置好一切,只怕连刘某的棺材也给买好了,要动手便便动手,何必废话?”
费彬将令旗一展,冷笑道:“好!”
“狄修,预备着。”
嵩山派弟子狄修应道:“是!”手中短剑抵着刘正风长子的脖颈上。
刘正风双目泛红:“你…您们…”
费彬冷声道:“刘正风,再给你一次机会,是杀曲阳,还是让你全家给你陪葬。”
刘正风呆愣半晌,惨然一笑,向儿子道:“孩儿,你怕不怕死?”
少年昂首挺胸:“孩儿不怕!”
刘正风道:“好孩子!”
费彬喝道:“杀了!”
狄修短剑一抹,眼看鲜血就要喷出,众人撇过脸去,不忍相看。
只听得一声惨叫,随后又“叮当”了一声,少年安然无恙,狄修却一手捂着手腕,短剑早已落地。
众人哗然,费彬一张脸更是冷的滴出水来,扫视了一圈,现场千余人,哪能发现是谁干的。
冷哼一声道:“万大平,动手。”
嵩山派弟子万大平,便是抓了刘正风女儿刘箐的那个,闻言刚要动手,手腕忽然一痛,短剑哐当落地。
费彬脸色更冷了,阴冷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嵩山派弟子更是如临大敌,纷纷拔出长剑,现场气氛一片肃穆。
然而,仍然没有发现是何人动手,只能从地上掉落的铜钱看出,刚才这人打出的暗器是两枚铜钱。
至于何人所为,竟然没有人发现端倪,可见发暗器之人修为颇高。
费彬拱手道:“到底是哪位朋友开玩笑,这是我们五岳剑派内部之事,不相关之人还是不要不插手为好。”
突然有人叫道:“既然是五岳剑派内部之事,怎么不见其他四派发声,全是你们嵩山派在说话。”
不少看不惯嵩山派嚣张的人,趁机纷纷附和。
“就是,就是…既是五岳剑派内部之事,怎么不让其他四派发声。”
费彬冷冷一笑,目光扫过群雄,开口附和的人顿时住口了。然后目光又看向五岳剩下四派的师长弟子。
拱手道:“诸位五岳剑派的师兄、师侄,刘正峰亲口承认勾结魔教,死不悔改,犯了我五岳剑派的大忌,由我嵩山派出面处置,大家有意见没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摄于嵩山派的威慑力,一时竞没人主动开口。
李牧上前一步道:“费师叔,我倒有一些看法?”
费彬目光一寒,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岳不群,又目光凶狠的看向李牧。
“你们华山派,对我们处置刘正风有意见?”
李牧淡淡一笑道:“我们华山对嵩山派处置刘师叔之事,倒也没什么意见。”
“但,对于处置刘师叔的家人,晚辈倒是有不少意见。”
李牧说的是心里话,刘正风虽然让人敬佩,也够讲义气,他的做法却不敢让人苟同。
为了一个曲阳,什么都不顾,眼看着儿子、女儿,徒弟,夫人一一被处死,女儿刘箐被一剑由肩斜劈至腰,死状至惨,幼子不堪恐吓求饶,被他怒骂怕死,没骨气,显得失望之极。
用家人的性命换自己的一个义字,或许他觉得如此才是一个忠贞之士,或许他觉得家人是他的私有物品,可以拿来牺牲。
而他的家人和徒弟的坚贞和慷慨赴义,也让人感慨!
或许最后幼子刘芹显露怯弱,让人觉得没有骨气,但谁人不怕死,也是人之常情。
嵩山派先前针对刘正风,李牧一直没插手,也没有声援,便是不太认同刘正风的做法,他有如今的结局,很难说有一些不是自找的。
别的不说,五岳剑派和魔教厮杀上百年,那家长辈没被杀过。便是衡山派,刘正风师门长辈儿,包括同一代弟子,被魔教杀的人还少吗?
这种情况下,和魔教长老成为知己,先不说应不应该,既然做了,就应该知道后果,也要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