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乌衣巷附近,前方更是人头攒动,一队敲锣打鼓,舞着大龙的队伍刚好在旁边经过,之好让马车先靠边,躲过这波人流。
喧嚣的人潮中,有人举着一张宣纸,大叫着跑进旁边的青楼。
“丽川诗会,刘公子新诗咏竹……”
很快,青楼之中,便传出一女子诵读“咏竹”的声音,隐隐还传出不少叫好看赏声。
半盏茶的功夫,人流终于稀少了一些,马车在才慢吞吞的来到了最热闹的夫子庙。
这一片绝对是整个江宁城最繁华的地方之一,临着秦淮河的街道,也比其他地方大气美观,店铺也更加上档次。
此时路两旁挂满了街灯,自然热闹的很。
濮园诗会的六船连舫,便会在这附近一带河面巡游,倒是一处上船的好地方。
几人下了马车,在附近逛了逛,看了会儿花灯,找到濮家专门在这里迎客的一个管事的,递上名帖。
很快便安排了一条小船,在灯火掩映中轻盈离岸,划向河道中央的那巨大连舫。
上了大船,更加热闹。各色花灯,各种舞蹈表演,才子佳人,名妓献唱。
诗会这东西,自然不是一帮人在那里干巴巴的品诗,濮家花费了不小心思,准备了诸多节目。
几人在船上转了转,苏檀儿和熟悉的人打完招呼,便选了一处案几坐下,上面已摆满各种精美的瓜果食品,李牧和苏檀儿坐在前面,小婵三个丫头在后面,嘻嘻哈哈的闹成了一团,好不欢快。
像这种集会,男女一般都是分开的,不过濮家请的商贾居多,一般都是携家眷而来的夫妻,中间还要谈谈生意,讲究倒也没那么多。
刚坐了一会儿,苏檀儿的几个手帕交给她打招呼,她也笑盈盈的走过去和小姐妹聊天说笑。
看了一会儿表演,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始写诗了。
“小生偶得一首咏月,请诸位品鉴…”
接下来,不少想借此扬名的人,纷纷拿出自己的大作,让众人品鉴。
濮园诗会这方面还算不错,早些年刚开办时,还要买诗应付一二,随着名气越来越大,如今到不用买诗了。
有了名气,又舍得钱财,总能请几个有才华的人过来,弄几首好诗冲冲门面。虽比不过最有名的止水诗会、丽川诗会,但已经不错了。
就这样,听听诗作,看看表演,时间过得很快,李牧伸了个懒腰,一直待在船上,也有点腻了,倒不如在去岸上走走,那里氛围可能更好。
转头小声和苏檀儿说了一声,苏檀儿大概也想去街上逛逛,点头同意了。
两人带着几个小丫头起身,刚走没两步,薛进与其余几名公子也摇着折扇进来了。
看到李牧,薛进眼珠一转,热情地迎了过来:“宁兄,你们这是要走?”
李牧笑道:“在船上待的时间不短了,去街上逛逛,看看花灯。”
薛进大声道:“这就走,宁兄,我早就听说过你有大才,走这么早,太可惜了。”
说着,向四周看了看:“宁兄今晚可有什么大作…”
见没人回答,自是没有。心中一喜,冲着旁边的一人使了个颜色。
那人非常识趣,笑着开口道:“薛公子这次恐怕是看错眼了,这位宁公子…”说着摇了摇头。
薛进义正言辞道:不可能,休要胡说,宁兄的大才我是知道的,苏家千挑万选才选中宁兄,怎可能是那种草…”
想说草包,又露出顾及李牧面子的样子,说了一半。
李牧静静的看着他的表演,那一缕经过特殊炼制的真气,渡过去有段时间了,早已发挥作用。
薛进外表看似好好的,早已元气大伤,再过个月余,情况进一步恶化,症状便会彻底显露出来,那时候…
薛进看着神情淡淡的李牧,心中更生气了,看我怎么给你挖个大坑,让你好好的丢丢人。他早就打听过,宁毅平日里死读书,是没什么才学的。
脸上笑得更加灿烂,一脸真诚的看着李牧道:“宁兄,他们竟然这么看你,你的大才我是知道的,今天必须露一手,让他们看一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才子?”
说着,不等李牧回答,冲一旁的小厮道:“还不赶快准备笔墨纸砚,让大家看看宁兄的大作。”
老实说,薛进的表演,技术含量不太高,神情还有些夸张。但,看他赘婿身份不顺眼,或者不爽他娶了苏檀儿的大有人在。
当下便有不少人开始起哄附和。
小婵气鼓鼓道:“姑爷,他们…”
苏檀儿也露出担忧的神色,她觉得相公应该是有才华的,但到底不确定,她倒不怕丢点面子,倒是怕李牧一个大男人丢了面子会受不了。
李牧无奈笑了笑,本来不想装逼的,你们非要让我出这个风头。
拱拱手道:“既然薛兄和诸位如此盛情,小弟这里倒是有一首。”
薛进以为算计得逞,闻言大喜:“宁兄,这里笔墨纸砚已备好,请…”
李牧笑了笑,也不客气,走过去,众人也立刻围了上来。有看笑话的,也有想看看他的才学到底如何的。
李牧拿起笔,饱蘸墨汁,先写了“水调歌头”四个字。
这个词牌名并不稀奇,《水调》曲为隋炀帝所制。据说“炀帝凿汴河,自制《水调歌》。
到了唐代,《水调》成为传唱不衰的名曲。王昌龄有《听流人水调子》;白居易有《听水调》。
词牌名普普通通,李牧的字却让大家眼前一亮,如此铁勾银画,大巧不工,筋骨、血肉饱满,有了自己的风格,甚至隐隐露出一抹大家风范。
只这一手字,即便写出来的东西差一点,也没人再敢嘲笑。
跟着李牧笔走龙蛇,继续看下去,有人甚至读出声来。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
短短几句话念出,场中顿时无言,寂静一片,针落可闻。
大家或多或少于诗词一道,都是有一些鉴赏能力的,普通的诗词倒还罢了,或许功力尚浅,分不出好坏。
但如果达到一定的高度,好坏还是清晰可见的。
只听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便已然察觉到这首词意境的空灵、大气、悠远。
此时的文坛兴盛,各种诗词不免追求繁复,穷尽变化。
甚至若是咏月诗,那便是连一个月字都不出现才为上佳。
这首水调歌头,一开始便是明月几时有,配合着下一句,霎那间意境展开,再到得天上宫阙时,那诗词意境便自然、毫不突兀地从淙淙溪流化为了高山流水。
随后的我欲乘风归去,将整个上半阙的意境化为大河奔流一般的大气,空灵中又不带半点烟火气息,寥寥几句,便描绘出一幅让人心向往之的仙宫景象。
等李牧继续下笔,一气呵成写完。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现场更是一片寂静。
似乎过了好久,薛进咽了一口唾沫,小声道:“宁兄,这是您写的么?”他实在无法相信宁毅如有如此才华,有这个才华科举不好吗?谁会入赘呀!
李牧笑了笑:“这是一位号东坡的道士写的。”
薛进心中一喜,哈哈大笑道:“原来不是宁兄你写的,是个道士是写的。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说了一半又闭尚了嘴。
不过,周围的人此时不免也露出诧异的表情。
有人好奇道:“东坡道长,怎么没听过,能写出如此佳作,不应该是无名之辈。”
薛进走到李牧面前,一副为你好的样子道:“宁兄,不是我说你,写不出来不写就好,你竟然直接抄,真是…唉!”
说着摇了摇头,又随口问道:“不知东坡道人在何处,宁兄从哪里听到这首词的?”
李牧笑道:“我也不知,都是做梦梦到的。”
薛进张大嘴巴:“梦…梦到的。”其他人同样诧异万分。
李牧道:“对呀!有次梦里梦到一位叫东坡的道长,听他说了这首词,便记住了。这次薛兄盛情难却,就借花献佛。”
大家全都相顾无言,竟然说是梦里梦到的,这不就是你写的嘛!
当大家是小孩,信什么有神仙入梦。
李牧冲众人拱拱手:“不打扰诸位雅兴,告辞!”
说完,领着诧异不已的苏檀儿和几个小丫头,漫步离去。
第588章 波澜
另一边,潘府止水诗会。
诗会设在潘府的龟鹤园,这是一处古色古香,颇为大气的园林,此时一盏盏绘有灯谜的花灯布局期间,众人便在园林当中摆开宴席,女人居于一边、学子居于一边,主人与一干有名气地位的渊博宿老又是一边。
一个清倌人嗓音轻灵的吟诵着今晚的优秀诗作,一张张的写了各色诗词的笺纸,在众人手上传来传去。
这里的氛围,相比濮家的濮园诗会,少一些奢华,多一些庄重。
毕竟,这里不但聚集了众多才子,也有几个重量级的客人。
但,各色表演仍将气氛烘托得活泼又不失古雅。能够来到这次诗会的多是名声颇盛的头牌,她们显然为此花过不少的心思。
此时,秦嗣源坐于宴席的一侧,他的旁边是穿着相当贵气的康贤。一般来说,到了这个时间,真正的好诗词都已经出现了。
康贤道:“秦公,丽川诗会李频的这首中秋对月,相当不错,虽说文无第一,但照我看,今晚怕是这首诗要最出风头。”
秦嗣源拿起一首:“碧天如水,湛银潢清浅…”
“曹冠的这首词也不错,以我看来,今夜最好的两篇,便不出其二。”
此时,止水诗会的曹冠与丽川诗会的李频的确是江宁最负盛名的才子之一,下方的众人,也多赞成这个说法,下意识的将他们两人的诗词做着比较。
正在这时,又有人送了新的诗词进来,分成三份由众人传看。
大家都不太在意,这个时候,真正的好诗词已经出来了,或许还有不错的,但不会那么出彩。
三页宣纸很快传开,有一页传到秦嗣源与康贤这边,秦嗣源拿起来看看,明显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释然。
康贤见了大奇:“秦公,为何如此表情,难道又有一首大作。”
秦嗣源大笑道:“还真是一首大作,康公,此人你我二人都认识。”
康贤好奇道:“哦,你我二人都认识,这样的人可不少,到底是哪位大才。”
秦嗣源把宣纸递给他道:“自己看吧。”
康贤接过,先去瞧下面的落款,惊讶道:“竟然是宁小友!”
说着,又去瞧上面的内容了,水调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