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知道他说的是宁家的老宅,点点头道:“好,听娘子的。”
……
次日,李牧无事闲逛,经过秦府附近,本想过去看一看,下两盘棋,拐个弯才看到,秦府门口已是车水马龙,车马轿停了不少。
秦嗣源隐居江宁这些年,少有人拜访,前段时间谣言的事情传出,拜访的人多了一些。昨日又经历刺杀,甚至涉及辽人,到了今天,各路人物便一齐涌了过来。
李牧打量了几眼,如此热闹的场合,他是懒得参与的,转身便要离开。
秦嗣源的小妾芸娘恰好从附近经过,看到了李牧,且似乎要走,连忙迎了过来。
“立恒怎么不进去…”
李牧笑道:“今日秦老客多,我便不过去了,改日再来拜访。”
芸娘道:“宁公子说哪里话,公子昨日救了老爷性命,对秦家阖府上下都是大恩,若是就这样走了,怕是老爷夫人知道了,要责怪妾身了呢!”
说着,芸娘微微敛去笑容,突然道:“昨日情况凶险,公子仗义出手,老爷子才能转危为安,请公子受芸娘一拜。”
说着,她与身后的丫鬟屈下身去,郑重地行了一礼。
李牧无奈,只能受了这一礼,这时也不好回去了,只得随着芸娘进了秦府。
此时,秦家果然有许多客人,有官员,有儒生,还有不少士子。
李牧进来,认识他的人不少,也有人听说他昨天救了秦嗣源,纷纷过来打招呼。李牧虽不热衷于应酬,应付这种场合也是手到擒来,随意应付几句,云淡风轻的谈笑一番,一切都驾轻就熟,自然而然。
客气过后,来到厅堂,大家品着茶,开始东拉西扯,聊聊辽国刺客,聊聊辽国,不免又聊到秦嗣源的身上。
猜测黑水之盟,针对辽国的布局,是不是真的,有的人信,有的人不信,又是一番探讨争论。
李牧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坐了一会儿,这才告辞。
出了秦府,来到秦淮河畔,如今已是二月中旬,春色渐浓,河岸两旁冒出丝丝翠绿。
李牧漫步行了一会儿,找了一家酒楼坐下,一边吃喝,一边欣赏和秦淮河的景色。
这时,附近桌上的几名士子几杯酒下去,开始说些风流韵事,一名士子忽然压低声音道:“你们听说了吗?京城的花魁师师姑娘,听说来咱们江宁了。据说此女长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如此奇女子,你们说咱们几个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
一人道:“我也听人说了,这师师姑娘在京城便极富盛名,多少人求一面而不得。据说此次师师姑娘来咱们江宁,只是会友,不是熟人,怕是难得一见。”
又一人道:“说的也是,怕是要见外人,也只是见到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吧!
先前那一人道:“那可不一定,似曹冠、柳青狄这些才子,总能见上一见的。”
说着又向一人拱手道:“籍昌兄家学渊源,族叔又在府衙为官,说不得也是能见到的,我们俩可是没这个福气了。”
“就是不知,这李师师被誉为京师第一花魁,是名副其实,还是吹捧出来的。与我江宁的绮兰、骆渺渺等人相比如何…”
另一人接道:“我有朋友曾在东京见过李师师,惊艳不已,绮兰等人,怕是有所不及的。”
“而且,你们想过没有,我们江宁这次会不会被她压上一头。如今的江宁城,你们想想,谁能比得过李师师。”
“就说花魁绮兰,虽然身段、样貌、才华都极好,但都知道她是濮阳家花钱捧出来的,不免多些铜臭气:骆渺渺绚丽有余,却不够大气;还有那冯小静,被称为空谷幽兰,自从两年前被武烈军的指挥使程勇逼得差点跳楼后,也心灰意冷,极少在出什么风头;便是那活泼清纯的元锦儿,听说也给自己赎身了。”
“如今整个江宁,怕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根本比不过。”
一名士子忽然道:“你们说,会不会是那李师师刻意挑了这时间过来,口头上说只是访友,实际上,却行挑衅之实呢?想一举压过咱们整个江宁。”
“若真是如此,我等江宁士人可得齐心,不能让她得趁了。”
一名士子攻手道:“李兄说的是,这件事需重视起来,必不能坠了咱们江宁的名头!”
……
几人谈论到最后,得出如此奇异的观点,似乎都信了,李牧好笑之余,也不太在意,就当听别人说话逗闷儿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清明越来越近,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春日的冷雨将这世界洗得明净清澈,发芽的草木、含苞的花蕾,一切都是那么鲜活,那么丰富多彩。
毕竟这个时代,清明算是个大日子,需要祭祖,特别是对大家族来说,极为重视,有的提前十几天便开始准备。
苏家也是一样的,开始筹备清明节,整个府上顿时热闹了不少。
李牧到一如既往的清闲,入赘之人若不改姓氏,则入不得祠堂,连祭祖都不用参与,对他来说挺好的。
只是,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不入祠堂便意味着不被重视,但苏家谁又敢忽视李牧,据小婵说苏家几位族老商量要不要找个办法,让李牧能够参加祭祖里,最后也没商量出什么结果,毕竟族规在那里,大家苦恼不已。李牧不说话,也只能这样了。
就这样,时间晃晃悠悠,清明到了,李牧带着小婵,一路返回老宅。至于苏檀儿,还要参与祭祖,只能晚些去了。
第624章 旧邻
去老宅的路上,丫头小婵一路碎碎念着和李牧说着江宁城里的八卦:“姑爷,你听说了吗?”
李牧好奇道:“听说什么?”
小丫头一脸兴奋道:“最近江宁来了一个叫李师师的大家,听说是京城第一花魁,名气大的很,比绮兰大家还要利害呢!京城许多厉害的才子为她写诗。”
“据说这次跟随她来的还有几名京城的才子,其中有京城四大才子之首的周邦彦,听说很厉害,都说他们这次过来要挑战整个江宁的花魁和才子。”
李牧笑道:“是嘛!”
小丫头用力点点头:“嗯!姑爷,到时候他们比起来,咱们江宁如果比不过,姑爷你参加吗?”目光有些希翼。
李牧无奈的笑了笑:“小丫头操这么多心干嘛!到时候再说吧。”
小婵只能点点头,心里还是希翼,如果到时江宁输了,姑爷出手,力挽狂澜,那样多威风。
只是,李牧可能让她失望了。
这几天,李师师来江宁访友的事,确实被炒的挺热的,连秦嗣源被辽人刺杀一事的风头都被盖住了。
如今,这件事竟然成了李师师代表的京城花魁,和周邦彦代表的京城文人才子,对江宁的一次挑战。
毕竟,文人士子,才子佳人…谁不喜欢这样的事,谁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
如今江宁的诸多文人士子已经行动起来,怂恿着绮兰、骆渺渺等人,预备在那几天做一个演出,邀请李师师过来,较量一番。
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边已经把这事炒得火热。
虽不知谁在后面炒作,煽风点火,濮阳家大概少不了的,谁让绮兰代表濮阳家,绮兰和李师师比斗一番,即便输了,绮兰毕竟是代表江宁站出来的,也能收获一波同情。而且,人家是京城第一花魁,输了很正常,即便流传出去,能和京城第一花魁同台较技,也能让人高看一眼。
若是赢了,好处更多,连京城第一花魁都比不过,绮兰大家该有多厉害,说不定武国第一花魁的名头都能按在头上。
马车走得很快,两人一路说这话,很快就来到宁家以前的旧居。
这处旧居位于江宁城北的一个胡同里,占地不算大,有几间正房,几间耳房,还有一个小院子。
宁家以前也算得上大户人家,不过这要追溯到宁毅的爷爷,甚至再往上一辈儿了。
宁毅爷爷这一辈家境还是不错的,也是一个正统的读书人,还取得过小小的功名。当时苏家远没现在的规模,老太公苏愈才能与宁毅爷爷结交,在当时恐怕作为商人的苏愈才是高攀的那个。只是后来苏家生意越做越大,宁家渐渐家到中落,差距越来越大。
认真说起来,便是宁毅的父亲,年轻时也享受过几天阔气的日子,但却是那种败家子式的书生。
宁毅双亲走的太早,根据小时候不多的记忆,宁毅爷爷还是留下一些家底的,最起码祖宅还在,宁父却是典型的败家子,明明家道中落,却还养成了一副纨绔子弟的性子,志大才疏,花起钱来大手大脚,说是读书人,也没什么学问,一辈子也没取得什么功名。
这样,原本还有点底子的宁家,很快被他败光了。宁家的祖宅并不在这里,只不过被宁父卖掉了,这才迁来这胡同里居住,从此生活一落千丈。
宁父年轻时花天酒地,家产被败光后,受不了落差,又是郁郁寡欢。但是,偏偏宁父又读过些书,虽没有什么学问,却自视甚高。
如此在身体精神两方面的折磨下,落了个早逝的下场。
宁毅就比较倒霉了,自他记事儿起,就已经住在这里了,家产也早已被他父亲败光,一天好多日子也没过上。
小时候他也显得并不怎么聪明,以读书人自居的父亲,总算不好意思让儿子成为文盲,从小也送他去私塾读书。
只是从小没过上好日子,自然也没养成文人的傲气与风骨,不然也不会答应入赘苏家。
用钥匙打开房门,李牧和小婵走进小院,里面除了一些落叶,倒是挺干净的。没有院子长时间荒废后,满院杂草产生的荒芜感。
这还要多亏苏檀儿,知道这是他以前的旧居,每过一两个月,就会安排丫鬟仆人过来收拾一番,清除杂草,打扫枯叶。
李牧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小婵那边头上包着头巾,手里拿着抹布和扫帚,已经里里外外的开始打扫了。
走进屋子里,李牧随意看了看,根据记忆,从床下拉出一个陈旧的小木箱子。
打开看了看,里面倒也没什么,都是一些小玩意儿或者童年玩具,看起来破破烂烂,和废品无疑,倒是有一定的纪念意义。
李牧在里面翻了翻,果然,翻出几小块散碎的银子,还有一百多文铜钱,这是他以前故意藏起来的,应付一些急用。
箱子里还有一些破旧的书册,其中竟然还有一卷千字文,里面还写满了注解,大概是小时候读书时用过的。
翻看完小箱子,一时无事可做,李牧找了块抹布,刚要动手擦桌子,旁边的小婵慌忙拦了下来,伸手将他手中的抹布夺了过去。
“姑爷,你怎么能干这活呢!这些交给小婵就行了,姑爷你要觉得没事儿,可以到处转转,或者找熟人朋友说说话。”
李牧无奈一笑:“好吧!”
初春的季节乍暖还寒,不过今天阳光不错,暖洋洋的光辉洒遍了小院,以及外面的青石胡同里。
在小院里站了站,李牧拿着那册小时候的千字文,无聊的走出院门,来到胡同里,四处看了看,一个个的院落、屋门鳞次栉比,几棵老树点缀在黑瓦青墙间。虽然他小时候沉默寡言,书呆子一个,周围的这些邻居还是有些印象的。
只是,此时胡同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他也懒得交际。轻轻的坐在门口的青石凳上,漫无目的翻着手中的千字文,正想着干些什么打发时间,忽然便见一男一女朝胡同里走了过来。
说是一男一女,其实两人都是男装打扮。
那女子长了一张瓜子脸,下巴尖尖的,一张樱桃小嘴,穿白色儒衣,虽做男子打扮,一眼便能认出是一名女子,而且姿容不俗,甚至是绝色。
“难道,这是李…”李牧心中暗想。
那边,一男一女在胡同里走走停停,对着一处处小院指指点点,忽然,那名女子看到坐在青石凳上,手上拿着一卷破书在翻看的李牧,觉得和印象中的一道身影有些相似,只是看气质神态又不确定。
女子快步走到近前,忽然停下,犹豫了一下问道:“这位公子,后面这处院子是你家吗?”
李牧抬头看了一眼道:“嗯!你是?”
那女子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有些惊奇道:“啊,原来你真是小宁…”
女子开心道:“我姓王,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两年,那时你便经常坐在这石凳上读书,我家在那边。”说着指向另一处颇为精致的院子。
她一说,李牧还真有印象,根据记忆,小时候那处院子确实住了一户比较讲究的人家,有一个长得极漂亮的小女孩,两人经常打照面,也说过话,不过不算太熟,他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
住了两三年,就搬走了。
难道,小女孩就是小时候的李师师。
这时,又一道身影快步走了过来,却是那名男子,一边走一边道:“王兄,你怎么走这么快…这位是…”说着看向李牧。
女子卖了个关子,指着李牧道:“和中,你还认识这位公子吗?”
名叫和中的男子大概没听清刚才的对话,朝李牧看了几眼,又朝后方院子里看了看,似乎想起了什么,半晌才道:“莫非是…小书呆…嗯…叫什么来着…”
王姓女子微微蹙眉:“他是小宁。”
男子这才恍然大悟,拍了拍脑门道:“对,叫小宁,瞧我这记性。”
说着一脸热络的走上前,甚至还故作亲热的在李牧胳膊上拍了一下。
“小宁,你还记得我吗?是我啊,于和中,我以前住在那边,小时候咱们还常在一块玩的,记得那时候因为我们叫你出来玩,让你经常被罚抄书背书。不过后来我随父母去了京城,没想到这么多年还能再相见。”
李牧还真认识这位叫于和中的,小时候确实一起玩过,不过就像他的外号小书呆一样,小时候性格比较孤僻,没有什么朋友,天天拿这本书背来背去,尤其爱拿着本书坐在门口的青石凳上。与于和中的关系其实也只是寻常。
笑了笑道:“于和中…自然记得,不过你这些年变化不小。”
于和中也感慨道:“这些年经历了不少事儿,变化确实有些大。不过小宁,记得当年你还是…还是个书呆子,现在气质完全变了。”
两人叙了一会儿话,旁边的女子也加入进来,三位昔日的邻居,如今久别重逢,倒也颇有一番感慨。
谈的兴起,于和中开始说起这些年的经历。
“小宁,你不知道,当年我还小,刚刚十二三岁,因家父升迁,在户部任主事,不得不随家父去了京城。当初人生地不熟,刚至京城,也闹出了不少笑话。”
“如今,在汴京生活了这么些年,才渐渐好了一些,适应了那里的生活。不过,小宁,话说过来,京城气象还是与江宁不同,他日若有机会,还是要去京城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