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一道闷雷自黑云深处劈落，远处皇宫的御花园内，隐隐可以看到一道火光，甚至传来了花草树木燃烧时噼噼啪啪的声音。
好在随后便有一场暴雨降落，燃烧的花木被浇熄，一切又恢复平静。
天女看着宁缺，毫无情绪以至于冷酷无比的眼眸深处，有星辰毁灭，有世界重生，有根本无法想象的磅礴力量。
宁缺深情的看着桑桑，他根本没有察觉到，曾经有道气息直冲天穹。夫子离开人间之后，除了徐信之外，再也没有人能够感受到这种层级的气息，哪怕观主也不行。
“脆弱而无能的人类。”
桑桑看着宁缺，毫无情绪的说道，但她举起的手掌终究没有落下，没有赐予他死亡。
“你在厌恶他，这不是一个神该有的情绪。”
徐信的声音再度传来，天女面无表情，默然无语，没有回应，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昊天神国的门毁了，她暂时无法回去，只能停留在人间，厌憎人类尤其是眼前的宁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而只有她自己清楚，昊天与人类之间不应该有任何情绪之上的关联，喜爱或者厌憎都不应该存在，一旦开始厌憎，便意味着她开始有了人类的情绪。
她厌憎这种厌憎，却又好似控制不了。
她知道徐信说的都是对的，却又根本做不出正确的选择。
她能算世间一切事，却算不明白自己的将来，她不知道自己会遇见他，可如果她若不想见，又怎会遇见？
宁缺转头看向徐信，厉声道：“桑桑到底怎么了！”
“你没资格问我话。”
徐信看也不看宁缺一眼，他仍是看向天女，平静的说道：“我得提醒你，杀了他，亦或者用陈皮皮举行光明祭，这或许是你回去的最后机会了。”
“你在人间拖的越久，越是无法回归。现在，你选择哪一个办法？”
徐信说的都是真话，但真话最是刀人，所以天女有点不愿意和他相处，更不愿继续对话了。
但最后，她还是做出了选择。
一阵清风拂过，观主、陈皮皮和天女都消失了，街上就只剩个大黑马，踢踏着来到宁缺身边打了个响鼻。
“他们去哪儿了？这到底是……”
“砰！”
宁缺想要从徐信口中知道一些讯息，但才冲了两步就被一股气干倒，徐信没有杀宁缺，因为杀他就是帮天女做选择，而且真的是他动手来杀，大概率还会被天女阻止，所以揍他就行。
“你若想找回桑桑，就去桃山阻止光明祭。”
“你若是不去，陈皮皮作为光明祭的祭品，会死！”
第823章 夜幕遮星，牝鸡司晨，女主天下，国将不宁
2024-07-17
徐信最后还是做个了“好人”，将光明祭的事情告诉了宁缺。
他很期待宁缺的选择，因为无论宁缺怎么选，对徐信和天女之间的博弈，那都是有利的。
徐信虽然成就六境可谓人间无敌，但要他直接去和天女翻脸硬干，那还是有些困难，因为可能会促使天女发生正向转变，她要是真的回归神国，那徐信一切算计将会落空大半，岂不得哭死。
“不会的，桑桑不会这么做的，你在说谎！”
宁缺自然不愿相信自己的小侍女会变成一个牺牲他十二师兄，甚至就是那个在他看来吃人的昊天，所以显得非常的激动。
“桑桑是什么，你早就亲眼见证过了，我有必要胡说吗！”
“她其实有更简单的选择，那就是杀了你，断绝人间之力的根源，但她没有这么做……”
徐信的一番话很有歧义，引发了宁缺不一般的幻想，他的脸色由白转红，又再次变白，就像是开了染坊一样。
徐信知道，宁缺信了。
他以为是桑桑对他有情，但也有另外一种可能，是天女太过贪婪，不愿放弃打入体内的人间之力，依旧有着将夫子吃掉的心思。
她若能留着人间之力回到神国，就能借此力量强大己身，吃掉夫子，这对她来说，是最大的诱惑。
“人间之力已经散于人间，就算我把朱雀交给伱，你也不可能再重新建立和夫子那般强大的惊神阵。”
“陈皮皮已经被她带走，一旦光明祭上无人解救，成为祭品的他，真的会死，你真的不愿去救吗！”
徐信看着宁缺，给他新的选择。
宁缺犹豫了片刻，三两步奔到大黑马身边，翻身上马，纵行朱雀大街，向着西陵神国的方向而去。
“你说的这些话，有几分的真假？”
一个声音在徐信身后响起，还伴着咳嗽声，徐信转身，看到了搀扶而来的李慢慢和余帘。
“我说的都是真话，她现在最大的渴望就是回到神国，陈皮皮若无人搭救，光明祭上，他不死谁死！”
徐信又一次重复了真话，按照正常发展来说，作为祭品的陈皮皮，不论仪式是否完成，只要开启了，那基本都是完蛋，这可是常识。
“我们走。”
李慢慢和余帘也消失在徐信视野当中，他们确定了徐信没打算毁灭唐国，惊神阵也被破了，自然得去做更为重要的事情了。
徐信看着这些人离开，也只是笑了笑，带着小红鸟先离开长安一趟，往青峡的方向，把人给接过来，准备善后和唐国方面谈判的事情。
至于说西陵神国内光明祭什么的，他可没兴趣现在去掺合。
……
深夜的长安城大明宫，笼罩在星光与山影之中，有风自北方来，穿林拂草入殿一片清凉。皇后夏天倚栏而立，神情平静而凝重，宫女太监们，早已被远远遣开，栏畔一片安静。
“荒人南归，极北寒域的黑夜这些年在不断地变长，举世伐唐，书院败了，惊神阵毁了，冥王、昊天……难道说真有夜幕遮星的那一日？”
皇后夏天眉尖微蹙，神情显得有些担忧。
夜幕遮星，国将不宁。
这是多年前钦天监观星后得出的一句批语。因为这句批语暗指日后宫中会有女子对帝国气象极为不利，从而被某些有心人往皇后夏天身上引，又被另一些有心人，往最受陛下宠爱的四公主身上引，不知惹来了多少风波。
钦天监风波之后，皇后娘娘安居深宫，再也没有对国事政务发表任何看法，公主李渔更是间接因为此事远嫁草原，影响不可谓不大。
皇后看着远处的星空，表情变化很细微，但都是不好的，她在为自己和孩子的未来担忧。
她是荒人，魔宗的圣女，奉师命南下唐国迷惑李仲易，但两人却相处出了感情，李仲易更是在后来立她为后，甚至她现在的孩子，那个怀有荒人血脉的六皇子，已成为皇位最可能的继承人。
当然了，这一切都离不开宁缺的胆大妄为。
在李珲圆已经成功继位，得到大唐帝国很多人认可的情况下，宁缺拿李珲圆立威，在李珲圆跪倒认错的情况下，于当朝之上砍掉了李珲圆的脑袋。
宁缺这个举动是轻松解决了麻烦，一了百了，但后患却是无穷。
首先皇室的威严扫地，其次六皇子就算继位，搞的这种场面出来，到时候也肯定会被质疑，若是宁缺和书院真的力挽狂澜打赢了一切那都还好，但偏偏他们输了。
大唐输了，他们输了，那么原本的小问题，就可能变成大问题，所以夏天很是发愁。
“皇后，公主请您！”
一个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夏天皱了皱眉，转身看向那唤她的宦官，还有跟着宦官的宫女，似乎都是李渔身边的人，这位四公主不安分？
“带路！”
夏天如此想着，但却并没有做出什么举措，只是让他们带路，她觉得应该再找那个继女聊聊，让她认清现实。
李珲圆死了，哪怕大唐上下再不满她儿子六皇子的出身，他们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终究是她笑到最后。
夜晚的御书房内亮着灯光，夏天被宦官和宫女带到此处的时候，明显是眉头皱的更深了。
她推门而入，看到了坐在桌案前的李渔，在昏黄的灯光下，恍惚之间，夏天好像看到了李仲易又活了过来。
“皇后，西陵那边送来了和约书。”
李渔抬头看着夏天，扬了扬手上的和约书，说道：“神殿要求六皇子和你离开长安，你们可以去北方封国，那里有夏侯的旧部，还有荒人……大唐败了，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皇后看着案上那封黄封皮的书信，沉默不语了很久，才冷冷笑道：“呵呵……最后还是让李沛言得偿所愿，坐上了那个位置。”
皇帝李仲易只有两个男丁，李珲圆和六皇子，皇后和六皇子的出身在很多高层这里不是秘密，唐人其实也对荒人有看法，加上夏侯的缘故，宁缺当朝斩掉李珲圆的影响，导致没多少人支持六皇子。
而大唐亲王李沛言，算是除了六皇子外，和李仲易关系最近的男丁，而且他也曾有成为唐皇的机会，还和神殿一些高层交好。夏天听李渔这么说，自然而然的认为，皇位会是李沛言的。
“你错了，李沛言和夏侯合作，制造宣威将军府灭门以及燕境屠村之事，他也该死。”
一个声音在御书房内响起，夏天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自然是徐信这位裁决神座。
夏天冷冷的看着徐信，说道：“那裁决神座，是想让谁当大唐皇帝。”
“大唐可以有一个女皇，谁说皇帝就一定要是男子，皇室男子既然都不顶用，那就换女子上。”
徐信走到李渔的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举动加他的话语，意思显而易见了。
“牝鸡司晨，女主天下，国将不宁！”
夏天被徐信的大胆吓到了，昊天世界还从未有女主天下的先例。
“你还可以再加一句夜幕遮星！”
徐信却只平淡的回道。
第824章 极北荒原，有寺悬空
2024-07-17
“李渔确实在唐国之内很有威望，备受拥戴，但你想让她成为皇帝，朝堂上下，都不会同意的。”
大唐皇宫的御书房内，皇后夏天还在尝试想要徐信放弃这个大胆的想法，但她也只提及了朝堂上下，并未去说百姓什么什么的。
百姓的意见，在上位者看来，永远是排在最后的。
而且现在的大唐皇室来说，在民间百姓这边，最让他们熟悉的那个名字，恰恰是李渔。
因为李渔曾经因为钦天监那一则“夜幕遮星，国将不宁”的预言，而主动请愿和亲，为大唐的北方边境带来颇长时间的和平。
可以这么说，现在的大唐皇室之中，只有她是真正为这个帝国做出过贡献，这也是为什么，当她为弟弟李珲圆站台争夺皇位，能获得极大的支持，连许世一开始也是认为，李珲圆是正统。
“朝堂上下，他们的意见重要吗！”
“大唐能够在昊天世界成为千年的霸主，是因为夫子，现在夫子登天，大唐又输了，朝堂上下都是失败者，都应该诚惶诚恐，没资格发表意见，那些意见也不重要。”
徐信说着，敲响了案上的小金钟。
没有过多长时间，大唐朝堂十余名最重要的大臣，都来到了御书房之中。
连夜入宫，这些大臣们的精神都有些疲惫，只是想着宫里催的如此之急，怕是战事再起，或是与西陵神殿这边又有了新动作，哪里敢有半点怠慢。
但当他们来到御书房，看到站在李渔背后的徐信，以及站着的皇后夏天，一时都噤声失语。
当他们听完徐信给出的条件，不必割让大唐的任何利益，只是李珲圆被认定正统的皇帝，而他之后继位的必须是李渔，夏天随着六皇子封疆北境，无诏不得还京，李沛言再被清算。
纵是他们已经把情况想的很糟糕，却依然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一个消息，一时间御书房里幽静无声。
谁也没想到，举世伐唐最后会是这样的一个和约，无需大唐割地赔款，只是换个女皇帝，似乎付出的代价并不大，全都是皇室在付出，但实际上这对整个大唐的威严是一种打击。
先是宁缺当朝杀李珲圆，然后放着李沛言和六皇子两个男性皇室成员不选，让女性的李渔当第一个女皇帝，这对皇室是何等的打击，绝对会引发大唐自上而下的风波，后果难以预料。
当然了，一些有野心有手腕的臣子，或许会喜欢这种乱局，但就大唐现在这个乱局，第六境来了都会完蛋，还想搞事？
一众大臣乱糟糟的议论着，但最后还都是只能同意徐信提出的和约，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因为打不过啊！
书院的那一群人都败了，一直嚷嚷着军方才是大唐守护的家伙更是拉跨到极点，最后自然是只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