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扶摇身形朝后,负后之手悄然抖腕,上阴学宫内的几座小湖,便如有青龙汲水,一条条粗如井口的恢弘水柱迅猛拔起,直扑山顶。
“我倒要看看你够不够资格当那天下共主!”
张扶摇主动出击,掌中风雷大震,好似仙人抚顶断长生!
“天下之主?你说了不算!”
徐信还以颜色了一掌,两人之间闷雷阵阵,气息浩荡。
张扶摇一个旋身落地,转换一口新旧气机之后,那一道道水柱更是朝着天空飞去。
张家圣人哈哈笑道:“好教你小子知晓,我儒家何谓修身养性,何谓以浩然气与天地共鸣!”
只见老儒生轻轻一跺脚,这一脚声势全无,反而只像是乡野老农在自家庄稼地里的一次随意踩踏。
但在他的背后,突然出现一尊泥塑雕像,高达数十丈,蔚然而坐,比上阴学宫的一切都高。
这尊手持书卷的泥塑塑像,被认世人熟识。
张府祠堂,京城皇宫,夫子庙,学宫,书院,离阳版图之上,无处不见。
张扶摇轻描淡写翻转手掌,朗声笑道:“沧海桑田,如观掌纹!”
他背后那座圣人泥像,随之以书卷拍向地上的徐信。
“轰!”
泥塑神像手中的书卷粉碎,徐信自是毫发未损。
徐信的身上突兀腾起青紫气息,很快交织成了一尊百丈天王法相,而法相的面孔,赫然是徐信自己。
一个人武夫一个儒生,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一个是江湖中公认的天下第一,一位是为读书人奉若神明的至圣先师。
文武之争,天象之斗。
张扶摇笑道:“这便是大奉高树露提出的世间一品天象境,法天象地?”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徐信只是自信一笑。
“试试便试试。”
老儒士笑意更深,朗声说道:“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世上不应该有理不清的道理。”
第969章 祖宗不足法你祖宗都是错的
2024-07-17
第969章 祖宗不足法……你祖宗都是错的……
上阴学宫,圣人泥像抬起一条胳膊,手指轻点。
老儒生淡然道:“我也有一番心得,欲与天下人分晓。读书人读书,达则兼济天下,于庙堂指点江山,穷则独善其身,提笔翻书不忘初心。”
圣人泥像指向所处,不断出现大小如殿堂栋梁的雪白粗壮罡气,就好似传说中的歼星炮,所扫过处一片漆黑,洞不知几许深。
当那雪白罡气轰向徐信的时候,虚空中一阵涟漪,一轮黑洞旋转而出,仿佛是一个无底的漩涡,将所有的罡气吞噬殆尽。
圣人泥像随着罡气被吞噬而轻轻晃动,而徐信的法相,始终气势不减,安然无恙。
“轰!”
整个上阴学宫伴随着一声颤动而剧烈晃震起来,却是徐信的法相凭空增长了手臂,对着那尊圣人泥像当头一拳砸了个结实。圣人泥像虽依然健在,只是脑袋上出现些许龟裂痕迹。
张家圣人故意摸了摸自己头顶儒巾,面露讥讽道:“不疼,你就只有这点能耐?”
此人说话口气总是奇大,但八百年龟缩人间让他有说这种话的实力,人间之人,哪怕是陆地神仙绝顶,与他为敌,也只是是那蚍蜉撼大树。
“老东西,你连怎么打架都不会,白瞎了这一身的修为。”
徐信冷笑着反嘲,要杀这老家伙的话,他有太多的办法,但他之所以选择今天这样子动手,是有着特殊目的。
初代儒圣张扶摇,被天下读书人视为信仰。
读书人这个群体,治世之时肯定是需要用到的,但应该怎么用,怎么样才能用好,那就是一门大学问。
旧有的儒道绝对是落后的,需要重新革新注入新血,这方面徐信算是有经验的,不过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祖宗”二字。
读书人,尤其是儒道的读书人,特别“崇古”,简而言之就是将自己的言论包装成古人的言论,让你无法去辩驳,就比如各种“子曰”。
并且儒家讲尊师重道,尊崇古学,溯古追源,祖宗成法不可变之类的。
总而言之就是,祖宗是不能被反对的。
而这种思想在儒家,在读书人这个群体大行其道,肯定是不好的。
久而久之,就会形成比门阀世家还要更龌龊恶心,贻害无穷的学阀。
什么是学阀?掌握某一门学说奉为圭臬,并且不断宣扬自己是这方面的权威,不容许其他读书人辩驳他们对这方面的解读。
比如某些学派修《尚书》,某些家族修《论语》,这些就是现实意义的学阀,而在《雪中》之中,儒圣张家就是最大的学阀,因为他们的祖先乃是初代儒圣,儒圣留下的典籍无数,他说的话肯定是不会错的?
这样的思想由来已久,而想要对所谓的儒圣家族、门派,尤其是张家动手,来宣扬徐信的《新学》,用正常手段肯定阻力重重。
就好比徐信接祁嘉节那一剑,当中就有当代狗屁衍圣公的手笔,但若是徐信以此为由找张家的麻烦,肯定会有无数人反对,甚至北凉内部都可能出现不同的声音。
毕竟在通俗意义上讲,北凉的做法是造反,而张家是“尽忠”,世人只会认为他们才是“对的”。
而徐信事后清算,名声就不会好。
这种情况徐信可以预料到,所以他果断转道上阴学宫,借着这层因果来和张家老祖宗“讲道理”,只要这张扶摇自己承认输了错了,那治理读书人最大的一座大山就能轻易搬开。
儒家祖师爷,张家老祖宗,都自认错误,便是祖宗不足法,那伱再“子曰”又有何用。
你祖宗都是错的,你这后代子孙自然也是错的。
正因为要张扶摇心服口服的认输,所以徐信才会多费精力的慢慢斗法,又与他争辩“讲道理”。
他并不担心张扶摇腆着老脸死不认输,因为天道会给予公正。
天象境之后的修行者束缚于“天规”,尤其是三教强者,更是深受影响,张扶摇真要耗着不认输,徐信自然是有手段天降责罚,到时候儒家老祖宗被天打雷劈,那场面就更好看了。
上阴学宫道德林内的树木不断晃动,徐信和张扶摇的交手越发激烈了,先前他们都有意护住周围一切,而现在却是力量逐渐外泄。
两道身影长身而出,是曹长卿和轩辕敬城,两位距儒圣一步之遥的绝顶强者镇压,自然是让天象不致破坏四方。
张老儒生屏气凝神,忽然抬起手臂,悬空随手一抹,顿时出现三尺青罡气。他好似陷入追思,唏嘘道:“大概后人只知我之学问,却不知那负笈游学,儒衫仗剑,可是发轫于我啊!”
张扶摇气凝成剑之际,徐信只是点出一指,无声无息。
“张老头,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还儒衫仗剑,就你那三脚猫的剑术,当世任何一个成名剑客都比你厉害,用出来就是在丢人现眼。”
徐信冷声说道,一指指点出轻易破掉张扶摇所有剑气,交织成网的气劲覆盖向张扶摇。
老儒生站在原地,持剑手臂拧转至身后,简简单单的一招立剑式,格挡住了那一道道的气劲,不论那神出鬼没的气息从哪个角度出现,他都只是平平常常的持剑式,防御得滴水不漏。
徐信向前走了一步,两人都没有换气。
老儒生依旧气定神闲,手中三尺剑罡雄浑如初。
圣人泥像和百丈法相都没有消失,依旧是时而对峙时而互殴。
“咦!”
远处的李淳罡看着交手的两人,忽然轻咦了一声,抬头望向高天,说道:“照着他们俩这样子继续打下去,怕是很快就会开启天门。”
“邓小子,这张老儒圣要是选择飞升逃跑,你出不出手。”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邓太阿说的。
“谁敢再开天门飞升,我便杀谁!”
邓太阿说的斩钉截铁,手中那一枝桃花已经抬起。
“轰!”
他的话音刚落,伴随着徐信和张扶摇的气息又一次交锋,虚空瞬间动荡。
天门大开,隐约间可见天女散花,恍惚间可闻梵音袅袅,仙家钟磬长鸣。
第970章 假儒圣碰上了真圣人,三分机缘赠于人间
2024-07-17
一道虹光直冲天际,虚空仙门洞开,虚空绽放仙葩,仙女散花,神音袅袅,那一尊圣人泥像如同被人使劲拉扯,缓缓滑向天门之内,巍峨身形逐渐隐没。
天空之上,滚滚黑云不断汇聚,这是针对徐信的,他在人间做的很多事情对天界仙人来说非常不好,针对他的自然是天罚。
而对张扶摇这位初代儒圣,天界则是另外一种态度,拉他入仙门,要“招安”张姓老人这位儒家初代祖师爷。
这种阵仗,就像世间富贵门第的大开仪门,喜迎贵客。
老儒生仰头望天,接着抬起一脚,踩了一下地面,落地生根。
他老人背后如同吹起阵阵雄劲大风,衣袖猎猎作响,似是要将他整个人送上天门,但他自身屹然不动,就是要留在人间。
“我这副埋在地里好几百年的老身子骨,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呀!”
“你想逼我登天?”
张扶摇看向徐信,两鬓发丝飘拂不定的他猛然转头,眼神冷冽,加重语气道:“吕洞玄都能过天门而返身,我便做不到了?非不能,实不愿!”
老人身形转动,最终背对天门,面朝着徐信,“树有枯死日,人有力穷时!我今天就让你知道,哪怕你徐龙象有无双铁骑,有天下第一的武力,也有伱不得不认命的时候!”
徐信迎着大风,只是笑着道:“张老头,你说后世会如何评价你?讥讽你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人”?”
徐信说话之间一掌按下,刚刚还大方厥词要让徐信认命的张扶摇被拍倒在了地上,同时对着他的倒地,天上的天门和黑云天劫,也是一起烟消云散,被徐信一掌破之。
“咳咳……”
上阴学宫当中无数学子的惊呼声当中,浑身是血的儒道祖师爷踉跄着站了起来,他的嘴角在不断淌血,但却没有擦拭,而是闭上眼睛,好似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文章讲究哀而不伤,沙场却说哀兵必胜,到底哪个才对?”
“读书人写文章伤神,可真正呕心沥血能有几人?但是打仗是要死人的,不死人才是怪事。”
鲜血模糊了他的脸庞,因此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不知道他是痛苦,悲伤,遗憾,释然,还是什么。
这位儒道祖师爷忽然放声大笑,仰天大笑起来。
苍凉,悲恸,欣喜,百感交集。
老人突然朝天空大骂道:“我辈读书人,自我张扶摇起,虽善养浩然气,却从不求长生!滚你娘的天道循环!”
“我镇守人间已有八百年,便看了你们仙人指手画脚八百年,早就看透你们是一群什么狗东西。什么狗屁的仙人馈赠,我张扶摇不需要,输了就是输了,我张扶摇又不是输不起。”
张扶摇的声音落下,天空一声晴天霹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虚空中砰然炸裂,隐约可以听见类似闷哼的声响。
张扶摇与徐信的一战,不仅是人间在关注,天界也有所谓的仙人在关注,甚至他们更为关心。
徐信在人间干的一些事情对他们影响很大,接下来要真让他取了天下,仙人岂不连现在这样干涉人间的手段都没有了,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天界仙人想要解决麻烦,最好是解决掉徐信,但徐信在人间大势已成,仙人要是下界必会被天道压制,然后被他徐某人轻易弄死,所以那些人只能寻找人间强者为代表,搞仙人馈赠这一套。
不过很明显张老头很不给他们面子,压根不愿意成为仙人手里的刀,他镇压人间八百年,或许是有一些私心,但讨厌天界、仙人,不想飞升,守护人间,也是真的。
“徐龙象,我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