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眉头拧成了麻花儿,眼神古怪的瞧向道人,却是欲言又止。
“呵呵,贫道方才想起来,出家人须戒除荤腥,这羊肉今个儿怕是吃不成了。”江尘嘴角勾起,回了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这番的鬼话,却惹得老头儿直翻白眼,心下腹诽道,似你这等酒肉道人,小老儿所见多矣,如今却还装什么道貌岸然…呸,真真叫人恶心。
可心头的想法如何能拿到明面上说,老头儿只得道了句:“道长既然是出家人,这羊肉确实吃不得,不过……”。他说话间,一对眼珠儿已瞄向了对面阮青,摆出笑脸道:“旁边这位客人难道也是出家人不成?”
阮青闻言,眉头不由一皱,可接着便低头抿起了酒水,却是压根就没搭理老头儿的意思。
眼见着对方完全无视自个儿,老头儿那张笑脸顿时僵在了面皮上,就在气氛尴尬之时,道士却冷不丁插嘴道:“这位是贫道的师弟,道号绝绝子,也是个出家人!”
“绝绝子?”
老头儿有些儿愣住,这道号怎地如此怪异?
而阮青则霎时间脸色涨红,刚饮下的酒水也呛到了喉咙眼儿,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客人这是……?”
那老头儿下意识瞧来。
“不碍事,不过呛到了酒水罢了,咳出来就好了!”道士笑吟吟说了句。
老头儿眼神微动,刚想要说些什么,可那邻桌的壮汉却又开始聒噪了起来。
“店家老儿,快些在弄些儿酒肉来。”
“诶?”老头儿寻声瞧去,可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只见那壮汉身前的桌子上一片狼藉,适才的羊肉也只余几个泛着油渍的空盘子。
要知这盘子可非寻常大小,每个盘子都能盛个十几斤羊肉,眼下却尽被这壮汉吃了个精光……
这…这真是见了鬼了?!
猛地一声瓷器破碎声响起,却是空酒坛子被壮汉砸了个十七八瓣儿。
那壮汉横眉竖眼的叫道:“贼老儿,再不快些端来酒肉,俺就砸了你这鸟店!”
“客人休要动怒,休要动怒!”老头儿吓得身子一颤,连连作揖着说道:“小老儿这就去拿酒端肉,客人且稍等片刻。”
说罢此话,一溜烟儿便窜进了后厨当中。
很快,那老头儿已端来了一大盘子羊肉,与一坛子未开封的酒水,“酒肉来了,客人请慢用!”
壮汉的目光尽被眼前酒肉吸引,对老头儿却是正眼也未瞧一眼,似挥苍蝇般摆了摆手后,下一秒,就甩开了膀子开始了表…狼吞虎咽。
不过片刻功夫,盘子已然见了空,壮汉又猛地敲桌子鼓噪起来。
娘哎,这是饿死鬼投胎来的?
老头儿都快傻了,按理说,吃了这些儿多的酒肉,就算是一头猛虎,也该歇菜咧,可这壮汉仍旧生龙活虎,哪儿有昏倒的迹象!
难道是这次蒙汗药掺假了?
可刚冒出这个念头,就被他给否决掉了,那几个货郎与书生还在后厨哩,蒙汗药绝对没问题。
揣着满心的疑惑,老头儿又跑去端来了酒肉,如此几遭后,等那壮汉继续叫嚷时,却不见再有酒肉送来。
壮汉抹了把油腻腻的大嘴,眼神却不善的盯向了老头儿。
“你奶奶的腌臜老货,为何不拿酒来,难道真个以为俺不敢砸了你这鸟店不成?!”
老头儿小心凑过去,苦着脸说道:“非是小老儿吝惜酒肉,实在是客人已将店中的存货掏空,今个儿实在是没了吃食咧!”
“啥?”壮汉闻言,登时勃然大怒,抬手攥着老头儿的脖子,将之提到了半空。“既没了酒肉,俺就拿你这老儿来填肚子。”
“客人,饶命啊……”
老头儿手足乱蹬个不停,扯起嗓子欲要讨饶。
“咔嚓!”
求饶声戛然而止。
那壮汉嘴巴陡然撑大了几倍有余,满嘴利齿间咀嚼着个惊恐的脑袋,红的白的喷溅到了胸前衣襟,可他却浑不在意。
手上猛地用力,“刺啦”撕掉了一只血淋淋的大腿,塞入嘴巴里三两下便咽进了肚子当中。
酒肆里死一般的寂静。
道士老神在在的正襟危坐,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儿,阮青却没如此心境,她双手死死攥住剑柄,腰背弓起,随时准备雷霆一击。
这时,店家老头儿那副五短的身子已被壮汉吃了个一干二净。
他舔了舔满嘴的鲜血,转过头来,用几欲吃人的目光瞧向了邻座的二人。
这并未比喻,因为,这壮汉是真的会如此做。
“小道士是个好人,不如将这一身血肉也舍给俺吧!”壮汉满目狰狞,森然一笑,猛地掀翻了身前的桌椅,探手往道人后衣领处抓去。
第248章 人熊
那道人好似吓的愣在了原地,一动也未动弹,壮汉撑开了血盆大口,满口的锯齿獠牙滴着涎液,显是迫不及待的想要择人欲噬。
“小心…!”
眼见着道人就要被壮汉揪住,阮青大惊失色,急切间正要出剑削向壮汉手腕。
可道人不慌不忙的捏了个法诀,青光流转,身子陡然间消失不见。
“诶?!”
壮汉一把抓了个空,那横肉堆叠的脸上顿时有些儿惊愕,忽而斜刺里两道寒光探出,分别袭向其喉咙与下阴处,出手狠辣,角度亦是刁钻。
“哈哈…既然小道士跑了,就拿你来填饱俺的肚子!”
壮汉毫不在意的伸出蒲扇般的右手,探手一捞,两柄锋锐的短剑已被捏在掌心,不等阮青撒剑后退,另一只黑毛大手猛地抓了过去。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阮青心头惊骇,这酒肆空间逼仄,便是想要施展轻身功夫闪避也是不能。
她咬紧了银牙,正要拼死一搏。
熟料。
“大胆孽畜,安敢逞威!”
一道冷喝陡然响起,接着便见道人自壮汉背后显出身形,探手扯住了其后衣领,只轻轻一带,那壮汉就好似个纸糊的假人般被拎了过去。
“且给道爷滚一边去!”
道士咧嘴一笑,顺势一脚踢出,壮汉那雄壮的身子登时横飞了出去,“咔啦啦”砸破了酒肆的门窗,摔了个滚地葫芦儿。
“呸…!”壮汉颇为狼狈的抬起脑袋,狠狠吐出了嘴巴里的草屑烂泥,一对儿眼睛通红似血,转过脸愤怒地盯向酒肆里的二人。
“死道士,你惹的俺生气咧,俺今日要一点点撕碎了吃了你。”
随着他的一声怒喝,壮汉本就雄壮的身躯却似充了气般缓缓涨开,同时皮肤上疯长出钢针般的黑毛。
那身儿不男不女的行头,也被撑了个四分五裂,只眨眼功夫,壮汉已成了个一丈多高的狰狞人熊。
“吼,贼道士死来…!”
那人熊嘶吼一声,裹挟着一阵儿恶风,气势汹汹扑向了道人。
岂料,道士却只抬眼一瞧,哂然笑道:“原来是只成了精的熊罴,怪不得如此贪嘴!”
这般无视他的态度,让人熊更是怒火中烧,今日若不将眼前道人给生吞活剥,他难出了心头这口恶气。
当即扬起水缸般的熊掌,从上往下重重砸向了道人的那张儿可恨的嘴脸。
劲风袭来,扯的道人与阮青的衣衫咧咧作响,千钧一发之际,道士眉头一挑,忽而携着阮青腾空飞出,就这么轻飘飘躲过了人熊的扑击。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震颤了几下,泥土与草屑四下横飞,人熊一击扑空,气的捶胸大喊:“吼…贼道士有种的别跑,下来与俺斗个三百回合!”
“就你这等货色,也配与贫道斗个三百回合?!”
江尘凌空而立,出言讥讽道。
“牛鼻子只仗着牙尖嘴利,好不要脸。”
一人一妖竟斗起了嘴,却没瞧见身旁阮青的脸色已然羞红一片。
她想要挣脱开道人的贼手,可此时距地面约莫十几丈的高度,若是摔下去,恐怕不死也要重伤。
心头正在羞怒与纠结之时。
就见道士一指不远处的一块儿巨石,那巨石陡然拔地飞起,晃悠悠砸向了那丈高的人熊。
“死牛鼻子,你他奶…嘶…!”
那人熊还在叫嚣个不停,可抬头一瞧,后半截恶语登时化作一口儿凉气梗在了嗓子眼儿。
“娘哎!”
他猛然怪叫一声,竟如丧家之犬般缩头就逃,以其身量不相符的敏捷,狼奔豕突地往山林里窜去。
待那巨石落下时,人熊竟狡诈的躲入了一处狭隘石缝里,如此虽被冲击震得头昏脑胀,可好歹也是毫发无损不是。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
倏忽间一道剑光电射而来,那人熊下意识抬手拦挡,“噗呲”一声,鲜血迸射而出,腰粗的臂膀竟被飞剑齐根斩断。
“啊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传出了老远。
那凌厉剑光转了一圈,又斜斜斩向了人熊的脑袋,人熊吓得肝胆俱裂,急急喊道:“道爷饶命啊!”
青索剑距人熊那脖颈寸许处停住,森寒彻骨的剑气,撩拨的脖颈处毛发根根竖起。
“呵,你这厮不是要与贫道斗个三百回合?方才的豪气哪儿去了?”道士携阮青缓缓从空中落下,笑吟吟说道。
人熊都快哭了,要是早知道你这牛鼻子有这般手段,他熊爷恨不能躲在家里闭门苦修,哪敢与之放对。
“道爷,俺刚才饮了几坛子马尿儿,昏了头脑,您别与俺一般见识。”他那张毛茸茸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厮是偷了袈裟的那位黑熊精咧。
江尘哂然一笑,手上法诀引出,喝一声:“风…来!”
登时平地间卷起了一股儿大风,将那石缝里的人熊给掀了出来,落地滚了几圈后,却成了先前那壮汉的模样儿。
只是身无寸缕,光着腚,一脸懵逼的瞧着眼前的道人。
“禽兽!”
冷不丁一声喝骂响起。尔后,那阮青竟自转身走开了去。
对于阮青的莫名之举,江尘有些儿摸不着头脑,壮汉却下意识用仅存了一只毛手护住了胯下那话儿。
道士瞥了一眼,狠狠啐了一口。
“果真是禽兽!”
壮汉闻言,不由面露无辜之色。
非是他有暴露的癖好,可每次变回本体之时却免不了会撑破身上的衣物,就今个儿这身行头,还是他吃了一对儿赶路的夫妻,才勉强凑出来的。
不等他解释了原委,江尘已出声喝问道:“你这熊妖为何来此?”
壮汉缩了缩脑袋,瓮声瓮气的答道:“俺是百里外深山里的妖怪,前些日受人相邀,这才行到了此处。”
“哦?”道士眉头一挑,“是受何人相邀?!”
“自是这平昌山的胡老太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