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圣上笑着对伴读大太监说道,“这周家子也是个知道感恩的,不枉朕当初为他周家困住一条道家的鱼龙。”
这话已经是天底下最顶级的秘密之一,比跪在门口的梅清臣也不弱多少,犹胜几分,伴读大太监不敢答,只继续重新磨着墨。
见墨磨好了,大夏圣上再次拿起玉笔,饮饱了墨意,提笔若惊龙。
百无禁忌。
这四个字写下来。
大夏圣上心里一顿舒坦,又看了两遍,只觉得比今日在那狗屁奏折上写得还要好。
只不过写完,他又犹豫了,这字该不该赏赐下去?
这个时候,外面有宫人进来禀报,说皇后娘娘来了。
大夏圣上点了点头。
待天后走进来,看到其他还跪在地上的宫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走到大夏圣上身边,看到桌上的四个字,收回目光,笑道,“我本来想要劝圣上别为门外的事烦心,但现在看来,圣上已经消了气,这就是天下的幸事。”
大夏圣上收回笔,叹道,“若天下人人都像皇后这么想就好了。”
他看向字,一时间没了言语。
天后也看了看字,笑道,“圣上可是又在犹豫这字该不该赏下去?”
“皇后觉得呢?”
“按理来说,这周家子今天立了一小功,赏了也无妨,不过若是圣上觉得难办,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
“所谓母凭子贵,自古以来,臣子若不好赏赐,就赏赐其母,也算是彰显孝道,为天下做个表率。”
“这倒是不错的主意。”
大夏圣上笑道,“如何赏赐,就由你定夺吧,你做事,我放心。”
······
等周铁衣回到府中,已经过了戌时。
只不过这个时候他仍然不能休息,先去周母的守一院一趟。
不过到了守一院,周母没有像往常一样打扮,反而做渔女打扮,穿着粗布衣衫,用荆钗挽发,手持一根竹竿,一节节似青玉。
周铁衣先是一惊,然后准备闪人。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周家的教子棒这么长的!
“伱跑什么?”
周母问道。
周铁衣硬着头皮说,“圣人教导,小过则受,大过则跑。”
周母坐在椅子上,叹息一声,“我这些年只顾着自己修道,真是荒废了你的教导,今日见了《乞罪表》,实在是无地自容。”
周铁衣见周母语气软了些,连忙走上前去,本想开口说两句,被周母打了一竿子,“你在外面,用口舌搅动风云,难道在家里,还想要翻云覆雨不成!”
“儿子不敢。”
周铁衣嬉笑着说道,这竿子打在身上,不疼。
周母站起身,“跟我去柳湖。”
周铁衣有些纳闷,但还是跟了上去。
丫鬟春鹃提着灯,母子俩来到柳湖畔,这是周府内的一个人工湖,引了洛水水系进来,鱼也不少。
其他丫鬟将两个板凳放在地上,又从旁边拿出一系列渔具。
将这些渔具递给周铁衣。
周铁衣拿着钓竿等家伙什,“母亲,这是干什么?”
“夜钓!”
周母不看周铁衣,坐在板凳上,手中那竿子没有系上鱼线,也没有鱼饵,就直接握着其中一头,将另外一头甩向湖面。
周铁衣连忙坐下,将鱼线,鱼饵系好,也将鱼竿甩了出去。
等了一会儿,周铁衣好奇看向母亲的鱼竿。
别人姜太公钓鱼,至少还有鱼线,自己母亲倒好,就一竿子,啥都没有。
“母亲,你这怎么钓得起鱼来?”
听到周铁衣的问题,跟了周母二十多年的丫鬟春鹃笑道,“二少爷说得是什么话,若夫人都钓不起鱼,这天下估计也就圣上能够钓起鱼了。”
“这么厉害?”
周母这个时候才叹息着说道,“我平生没什么才能,能够自傲的才能,唯有两件事,一件是钓鱼,一件是修道。”
周铁衣听闻这句话,咳嗽了几声,说道,“母亲,这里没外人,您不用在我面前说这话。”
我可是从妙玉师姐口中已经知道,您当年可是力压道门一代人的绝顶天才,拿的是主角剧本。
周母瞪了周铁衣一眼,“你听我把话说完!”
“您说。”
“我若是有决断的才能,也不至于在教你的问题上纠结十几年,若是有算计人的才能,当初也不会爱上你的父亲,就论你这几天在外面搅动风云,若我有看准朝野变化的才能,早就将你禁足在家里,何至于此!”
周铁衣转开话题,“那您钓鱼和修道的才能一定旷古烁今!不然怎么生出我和老哥这样有才能的儿子。”
“也不算旷古烁今,只是如今这天下在修道和钓鱼天赋上,比得上我的,应该不过一掌之数。”
(本章完)
第65章 周母教子
柳湖面,晚风吹来,周铁衣虽然一天都没吃东西,但也不饿。
他腹中,两粒虎豹易髓丹,无时无刻不在增长气血之力。
周母继续说道,“我本是渔家女,这钓鱼的本事,就像是天生就会一样,所以虽然长在乌篷船中,但六岁之前,也没有挨过饿。”
说着,她想了想,补充道,“三岁之前或许挨过饿,但那个时候小,自然不记得。”
周铁衣第一次认真听母亲的生平,没有打断。
就听着周母接着说道,“虽然我没有挨过饿,但是别人渔民怎么挨饿,我是知道的,特别是那些家里面孩子多的,看见吃的,就像是狼一样,眼睛绿得吓人。”
周铁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那他们没有抢你钓的鱼?”
“当然抢了。”
周母回答道,“六岁之前,借着月色,我偷偷摸摸在晚上钓鱼,钓起来的其他小鱼,也不生火烤,就切成薄片,和我娘一起吃,贵的鱼,如时鲫这等留下,养在船上鱼缸里,有集市的时候,母亲偷摸着拿去卖了换布和粮食。”
“不过这种事瞒不了多久吧?”
“是啊,瞒不了多久。”
周母带着几分怅然,“几条鱼,就足以杀人啊。”
周铁衣忽然心中一冷。
孤儿寡母,一艘乌篷船,一个能钓的小渔女。
都说自己母亲六岁剖鱼得书,至此直入道家四品,中间一点阻碍都没有,那六岁,没有拜入太乙观之前呢?
“我五岁那年,岁寒,南方结冰,大家都不好捕鱼,唯有我能够冰湖钓鱼,还能钓好鱼,换银子,买棉衣,所以我和母亲能够过得好,但十天过了,大家也发现我们母女俩没有冻死,于是暗里守着,想看看原因。”
“发现我善夜钓之后,就有几家人想要抢我走,我娘不肯,他们就打,最后将我娘给打死在面前。”
周母神色仍然平静,周铁衣已经杀心暗藏,“这几家人,都该杀!”
忽然他转念一想,过了这么多年,估计这仇早就报了,就是不知道是谁报得仇,是母亲,太乙观,还是自己父亲?
“是该杀。”
“我六岁剖鱼得书,那书他们都看不懂,准备几天后集市拿去卖了,我偷摸着看了一晚上,入了道家九品,第二天晚上,趁着他们都睡熟了,杀光了他们三家,男女老幼,一共二十一人!”
周铁衣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怪不得自己六日入九品,母亲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再多问。
一夜入九品,这修道天赋,当真是旷古绝今。
“不过,这也埋下了隐患。”
周母平静地陈述,她并没有觉得自己杀光对方全家是错。
天下人来评这个理,当时六岁的自己,也没有错。
“什么隐患?”
“人在做,天在看,我入道之时,虽然没有杀错人,但杀人就是杀人,何况是灭别人满门,我是可怜的,当时被我杀的同样年岁的就不可怜吗?”
“小的时候我不懂,后来长大了,被教了道理,也就心有愧疚,形成执念,须得下山走一遭,想通这点,才能够入三品。”
周铁衣皱着眉说道,“哪有什么想不通的,这太乙观就是胡乱教人!”
周母看向儿子,“你能够笑着杀天下人,莫要教天下人笑着杀人!”
“外面人说你当酷吏,这事我倒是不在意,毕竟酷吏只能为祸一代人,福祸,我周家也自抗着,但我怕伱被他们一逼,酷吏当不成,将心中的歪心思写出来,那才是为祸百代。”
周铁衣沉默了许久,然后才笑着说道,“母亲还说自己没有才能,这教子的才能,比梅清臣厉害多了。”
“知子莫若母,你这段时间转变,我看在眼里,原本我是不信佛家因果报应一说,现在看来,我下山的劫数,并不是应在你父亲身上,而是应在你身上,当年事出有因,我杀了别人满门,今日你也事出有因,要杀别人满门。”
“只不过我那个时候是不懂事,没人教,现在你懂事了,所以我要教你。”
周铁衣看向湖水,说道,“那我就答应母亲,以后做人留一线。”
周母笑道,“此言甚善。”
说着,她看向湖面,“这做人的道理,我就只能够教你这么多,倒是钓鱼和修道的道理,我可以多教你一点。”
周铁衣好奇地看向湖面。
周母继续说道,“庄子云,若夫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我二十几年前修道钓鱼,心有所感,得了‘御六气之辩’五个字,立下一法诀,名为钓周天六气诀,侥幸力压天下道友一筹,你且看好。”
说罢,周母手中竿子用力一扬,周铁衣认真看那竿子。
只见竹竿分二十四节,每一节都隐约有一小人驻守,竿子扬起的时候,风霜雨露,春来秋往,四季风云变幻,气象万千。
眼前柳湖之水,随着气象抬升,化作雨露,化作云霭,化作冰霜,化作湖水,化作雾障,化作烟霞。
湖中之鱼,见了天时变化,分不清岸上,还是湖中区别。
游着游着,就游到了半空中,鱼群围绕着周母几人摇首摆尾,恍然不知自己已经乘风而起,在残月,星辰下,游于空中。
柳湖之上,这天地规则已经悄无声息的改变了,但连鱼都没有察觉。
“这是?”
周铁衣问道。
抬起湖水,化作云霞,肯定很多人能够做到,但让鱼改变自己的习性,甚至克服引力,在云霞中活着游动,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