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瞒道长,此番老妇前来,是因为张虎百户对我家儿子言说,道长是有修持的真人,这才厚颜上门。”
“贵子是?”
姜临好奇的问道。
“老妇夫君已经去世,抚养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在京都为官,二儿子在吴洲做郎将,三儿子在杭州,赡养我这个老母,也在杭州为官,是杭州钱塘县的县令。”
“老夫人教子有方。”
姜临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句。
三个儿子,有文有武,还有在京都做官的,方方面面都有。
钱塘县是杭州大县名城,虽然因为附郭,头顶的上司离得近,导致“百里侯”的威风薄了三分,但能做到一县之首,也是一方人杰了。
“道长谬赞了。”
吴老夫人矜持的笑了笑,而后正色道:“张虎百户就在老妇二儿子手下,来拜见我家三儿子时,为我家引荐了道长。”
“引荐?”
姜临挑了挑眉毛。
“唉……”
老妇人叹息一声,说道:“实不相瞒,老妇有三个儿子,但孙辈却不如何兴旺,尤其是老三家里,只有一个独子。”
“这孩子虽不聪慧,但也尚且勤勉,如今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
“就在月余之前,这孩子突然遭了怪病。”
姜临闻言,大致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大约是张虎去拜见自家顶头上司的兄弟,得知了这位吴县令家里的事,这才想起了姜临这位在他眼前施展过“神通”的道长。
当然,也可能是张虎说了屠家的事情,才让眼前的吴老夫人有了上门的心思。
一念至此,姜临问道:“何等样的怪病?”
“近月来,我那孙儿好似疯了一般,将自己锁在屋内不见人,也不进食,凡有靠近者,他也不伤人,而是以种种方法自残己身,以此逼的来人退出房间,才肯安静。”
吴老夫人说到这里,眼睛里已经有了泪水,强忍着情绪,继续说道:“老妇请了无数名医,可都辨不出所以然来。”
“如今,也只能每日强行绑缚其身,喂他一副安神汤,可得片刻安宁,趁着此时灌些米粥续命。”
“可长此以往,如何是好?眼看着已经瘦骨嶙峋,命不久矣……”
吴老夫人叹息着。
“强行绑缚,为何只有一时?”
姜临有些疑惑,若只是自残,把周身各处都绑住,便是要咬舌,往嘴里塞个布团,如此,至少不用担心他伤害自己。
“试过了。”
吴老夫人摇摇头,悲戚道:“若是时刻绑着他,他会自己憋气,宁愿憋死也不呼吸一下。”
这……
姜临闻言一愣,这可有点太狠了吧?
说是怪病,但既然吴老夫人出现在了这里,那么显然是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反正姜临是不相信,这位老夫人会搞屠夫人那一套,请来的必然是货真价实的名医。
“老妇已经走投无路,这才厚颜来求道长,还请道长大发慈悲,救我那孙儿一救!”
吴老夫人突然站起身,就要跪在姜临的面前。
“老夫人何必如此?”
姜临拦着她,轻声问道:“老夫人试过旁的法子了吗?那大名鼎鼎的金山寺,不就在钱塘县内?”(二设,别考据)
“也请过了。”
吴老夫人叹息道:“我那儿子亲自上门,请来了一位大师,可大师看过之后,一言不发,只是匆匆离开。”
嗯?
姜临有些惊讶了。
金山寺可是真有高人的,或者说,是有修行者存在的。
而佛门修者对这种诡谲之事也算是业务对口。
就连金山寺的大师都避之不及?
有点意思啊。
第19章 非恶
钱塘县是杭州府的附郭之一。
有句俗话说的好: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
虽然附郭,但钱塘县作为有名的大县,再加上老吴家在上面还有一位做翰林官的大哥,吴县令倒也没有太多的掣肘。
吴家的祖宅也在钱塘县,目前就是吴县令在操持。
此刻的姜临,正在吴老夫人的马车之内,和她一道前往钱塘县吴家。
而原本姜临在山上看到的那一顶暖轿,只是老夫人上山用的而已。
“老夫人,贫道有一问。”
马车上,姜临问道:“龙井山距离钱塘县不算近,为何是老夫人亲自前来?”
“既是张虎提了贫道之名,合该是他来才对。”
吴老夫人闻言,笑道:“礼道敬佛,最重要的就是心诚则灵。”
“灵官爷有言,你有三分修持,我有七分感应,你有十分修持,我便随时照临。”
“是以,既是来请道长为寒家消灾解难,自然是老妇亲自前来,方显出诚意。”
“老夫人言之有理。”
姜临笑着点点头,心里却明白,不是这么简单。
这位老夫人可不是愚夫愚妇,是见过世面的一族之长。
她如何能不清楚,就算姜临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比金山寺的大师傅们强出多少。
而金山寺的大师只是看了一眼就一言不发走了,若是姜临去了也来这么一遭,岂不是白费劲?
既然如此,不如她亲自跑一趟,以显出重视来。
到时就算有别的问题,姜临也不会干脆的一走了之。
不过,这等心思,自然不会明说出来。
老夫人借着灵官爷之言,来向姜临表明,她这一趟来,是带着十分的诚心,只盼着姜临看在这份诚心上,不要一走了之。
一路无话。
等到了钱塘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马车在吴家府邸门前停下。
姜临下车一看,只见灯火通明,几个人影影绰绰的站在门口。
显然是早就得知了消息,在这里等着姜临。
吴老夫人下了马车,亲自侧身抬手,“道长请。”
姜临含笑点头,迈步走到了门前。
眼前站着一男一女,和几个仆人丫鬟之类。
“可是紫微观玄应道长当面?在下吴守仁,这是贱内吴陈氏,见过道长。”
那男的八字胡,国字脸,气度严整,上下都一丝不苟。
在姜临的眼中,这男子身上带着一股官气,显然就是这钱塘县的父母官。
“见过吴大人。”
姜临笑着点点头,看向了吴守仁身后的府邸。
这一看,姜临就微微蹙眉。
他看到了一股鬼炁。
但,却不是什么厉鬼恶鬼,更不是什么鬼王鬼魔,反而是最最明显,最最微弱的……魂魄?
怪事。
这府邸是钱塘县令所居,自然也有官气加持,寻常恶鬼都近不得,便是号称最凶的红衣厉鬼都差些火候。
如今,却缠上了这么一股微弱的,初生的鬼炁。
事出反常必有妖的近义词,就是反常之事必有因。
眼看着姜临不言不语,只是观瞧,吴县令也是见过世面的,没有贸然打扰。
又过了几个呼吸,姜临收回目光,说道:“吴大人,先去看看令郎吧。”
“好,道长请。”
吴县令点点头,引着姜临走进了吴府。
五进的大宅院宽敞恢宏,显然已经超出了县令的建制,但这里既然是吴家的祖宅,也就没人会去说什么。
一直走到后堂的一个偏房小院,吴县令才停下脚步。
眼前的偏房没有掌灯,房门被锁住,黑漆漆的房间内,隐约能够听到粗重嘶哑的压抑吼声。
“道长,犬子就在房间内。”
吴县令叹息道:“道长请看地上。”
在他指的地方,是在门前一丈左右,挂着一道红线。
“只要有人越过这条线,犬子就会自残。”
“也是上次请来的金山寺大师,做下的唯一布置。”
吴县令自嘲的笑了笑,而后对着姜临一躬到底。
“还请道长施展神通,救我孩儿一救!”
“道长慈悲!”
不仅是吴县令,连带着他的妻子也一道躬身。
“吴大人不必如此,既然贫道来了,自然会尽心尽力。”
姜临将对方搀扶起来,而后看向那紧闭的房门。
想了想,就这么直勾勾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