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最近的动静他也有所耳闻,只是一直忙碌于追索魔门妖人之事没有太多关注。
可今日一见,方知其变化之巨。
不过短短数日的功夫不见,居然就硬生生再度换血三次。
此般速度,当真也是叫人骇然。
种种大药资粮的靡费且不说,这般身体在短时间内的剧烈变化,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而眼下的陈浊不但受住了,似乎还乐在其中。
这就不免叫人啧啧称奇,暗叹一句这世上当真是有那种为武而生的痴人存在。
“嗯?师傅!”
陈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恭敬地应了一声。
“算算时间,你入武行也是有些时日了,且来说说看。”
苏定波目光悠远,投向前方不见尽头的山路。
“依你之见,想要在这刀口舔血的江湖上混出个人样来,最重要的是什么?”
话音飘散,持着利刃走在前方开路的几个镇海武馆亲传弟子,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一个个纷纷竖起了耳朵,脸上露出几分看好戏的神情。
这个问题,师傅也曾考教过他们。
答案五花八门,有的说是“勤学苦练”,有的说是“天资根骨”,更有甚者,觉得是“机缘运气”。
可这些答案,最终也都没能让自家师傅真正满意。
不过在他们想来,似陈浊这般年纪的少年郎,又是骤然得了几分成就,心头所想的无非也就是那些话本评书里翻来覆去说烂了的东西。
不是什么神功武,便是什么神兵利器。
难道还能有什么新意不成?
“当然是背景了!”
这位珠池新晋的少年才俊,张口便是一说。
脸上神情认真,显然没什么开玩笑的意思。
而是他本人,打心底里就是这样想的。
话音落下,场间顿时一静。
苏定波更也是愣了愣神,脸上多了几分玩味笑意。
他设想了无数种回答,甚至连“运气”、“心性”这等虚无缥缈的答案都在心中预演了一遍。
却独独没想到,这小子竟是有如此的见识,简单一语道就破了这江湖背后那层血淋淋的真相。
“噗嗤——”
前面那几个本就憋着笑的弟子再也忍不住,当场便笑了出来。
背景?
这种话也能在行走江湖的好汉嘴里说出来?岂不是叫人贻笑大方。
可还不等他们笑声传开,苏定波那刀子也似的眼神便已经是横扫而至。
几人顿时心头一凛,连忙将笑意憋了回去。
一个个脸皮抽动,神情古怪至极。
陈浊似也完全没察觉到周遭那些异样的样子,依旧是那副一本正经的神情,平静的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师傅,神功武典固然重要,可也要看是谁在练。
同样的武功,放在不同的人手里,威力也是天差地别。
更何况,哪怕是你练武的资质再厉害,这天底下也总有比你更厉害的人物。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的声音平稳,条理清晰。
听起来完全就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反倒像是个在江湖里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的老油子。
旋而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沉重。
“可那些一出生便是云端之上的人物,却是世间罕有。
对于那样的存在来说,所谓资质、神功,在他们面前也就完全不值一提了。
他们所能拥有的,是我们这些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企及的资源和起点。
寻常人拼死拼活方才能换血一次,可人家自幼便有大药滋补,一年便能走完旁人十年的路。
这让我们这些人,又如何同人家去比?”
四周动静渐渐安静下去,落针可闻。
几个年岁长一些,经受了江湖毒打的武馆弟子深以为然,默默点了点头。
只听陈浊继续阐述,带着几分不似少年人的通透。
“况且,江湖搏杀,最是不讲道理。
哪怕你今日侥幸胜了,可打了小的,就来了老的;打了老的,说不得就蹦出来个老祖宗。
你武功再高,还能高的过举族之力?
到了这个时候,比的就不是谁的拳头更硬,而是谁的背景更深!
你若是有个厉害的师傅,或是出身名门大派。
对面纵然吃了亏,大多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自认倒霉。
可若是没这个背景,嘿......”
陈浊笑了笑,引来众人一片附和。
剩下的话没多说,可大家也都深有体会。
往常在珠池的县城的时候,出门在外报出自己镇海武馆的身份,那自然是高人一等。
可等到离了珠池,去往别的地界。
镇海武馆?谁认识你啊!
哪怕是强如苏定波,在那些郡城公子哥们的眼里,也就不过如此。
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不成气的弟子。
众人笑罢过后,便又再度陷入沉默。
便是那些个存着几分看热闹心思的武馆弟子,此刻脸上的笑意也早已凝固,心有戚戚。
不得不承认,这年轻小子说的,还真不差!
苏定波脸上的一片笑意化作满目欣赏,内里夸赞的神情几乎要满溢而出。
更也是在心头默默嘀咕:
“这小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心思机敏得很,看得比谁都通透。
这个道理,老夫我当年也是在江湖上闯荡了许久,吃了无数亏、流了几多血之后,方才明白。
没想到这小子竟然是在这般年纪,就已经看透了。”
却是雏凤清于老凤声。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脑海里这般思绪流转,苏定波脸上却是故意虎目一瞪,佯装嗔怒道:
“好你个陈浊!
说来道去,当初不想拜老夫为师,非要赖上余瘸子那个老东西。
就是因为觉得老夫的实力不如他,背景不够硬是吧!看老夫今天不清理门户!”
说着,便扬起蒲扇般的大手,作势要打。
陈浊见状连忙笑着告饶,同时身形灵活的躲到了一旁。
周围的弟子们瞧见这般师徒打闹场景,这才从方才那番话语所带来的沉重氛围中回过神来。
伴随着一阵哄笑,复归轻松。
......
队伍后方,数百丈之外。
两道身影如同清风幽影般远远吊在后面,脚尖在枝叶上轻点,悄无声息,不带起半分风声。
正是余百川和盛千玄。
两人将前方众人闹出来的动静尽收眼底,神情各自不一。
盛千玄摸着下巴那撮精明的山羊胡,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我说师弟,你当真就舍得拿你这宝贝徒弟当诱饵?
要知道,那许清流可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虽然年纪轻轻,但一身魔功诡异莫测,万一......”
“万一什么?”
余百川瞥了他一眼,满脸满脸说不出的嫌弃。
“既然做了我余百川的徒弟,那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若是连这点胆色都没有,往后又如何能有大成就?”
听着这般呛人的话语盛千玄也不恼,反倒是嘿嘿一笑。
也不提这师徒俩的事,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自己这个凑上门来的师叔还是不要多掺和,免得两头不讨好。
转而说起了自家那个魔门之人的来历。
“说起来,这许清流也算是个可怜人。
本来是沧州一等一的贵姓嫡子,天生慧根,可惜却生来一副修罗般的丑陋容貌。
自幼便是被父母嫌弃,家族忽略,视若无物。
后来心性大变之下,弑父杀母屠弟,叛出家族。
机缘巧合之下入了魔门,修的还是魔门最为核心的真功武典之一,【天魔解体大法】。”
盛千玄语气幽幽,余光微微瞥向不远处的身影。
“眼下他正值壮年,武道修为怕是已经到了四练大成的关口,一身魔功更是诡异莫测。
若是一会儿打起来,就算是咱们两个联手,还就真不一定就是他的对手!”
余百川闻言冷笑一声,语气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