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急着动手,而是静心观察着炉火的颜色,默默观察着铁胚在火焰中逐渐升温、软化。
直到那铁胚烧得通体赤红,几近融化之际,陈浊眉眼微微一凝。
脚尖一踩,探手握起一柄趁手的铁锤,脚下不丁不八,稳稳立住。
下一刻,他动了!
不像是寻常匠人那样大开大合的抡砸,陈浊的动作看似随意,可每一次落锤,却都带着一股炮拳的爆发之意与大摔碑手的沉猛之劲。
砰!砰!砰!
清越而富有韵律的敲击声,竟然在隐隐约约里盖过了周遭所有的嘈杂,清晰的响彻在整个铸造窑里。
原本还在各自忙碌的匠人们,此刻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纷纷侧目,朝着这边投来惊异的目光。
一旁的林山,更是看得眼角直跳。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在他这种铁匠行的老行当眼里,陈浊的每一次落锤,看似势大力沉像是靠单纯的武道实力支撑起来的问外汗,但实则内力深藏劲力。
看似随意的敲打,却总能恰到好处地将所有力道尽数灌注在铁胚当中,敲打出内里杂质,使其变得愈发精纯、坚韧。
这等手段,这等眼力......
“这小子...我记得不是采珠下海的渔户出身吗,怎么打铁也这般娴熟?!”
一旁本来是赶来同陈浊道谢,谢过他打退钱灼,帮了石磊一把的江河,此刻更是心中骇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转念一想,他就又释然了。
“其人都是那位余师傅的徒弟了,能打的一手好铁貌似也没什么好叫人意外的。”
一番行云流水的操作下来,一块粗糙的铁胚便在陈浊手中化作了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雏形。
将其投入淬火水中,一阵“嗤嗤”声响伴随着白雾蒸腾而起。
陈浊将其捞出,随手一挥,刀锋划过空气,带起一阵细微的破空声。
虽然还远远比不得那把“断水”宝刀,却也算得上是一柄难得的利刃了。
“陈队主好手艺!”
林山走上前来,接过短刀仔细端详,眼中露出几分赞许。
“若非是方才亲眼所见,林某实在是难以相信,督造竟是在锻造一道上,也有如此深厚的造诣。”
陈浊连连笑着摆手:
“林师傅这就过誉了,我这也就是些粗浅的手艺,与您和欧师傅相比,还差得远呢。
若是有空,还希望你能多指点我一二呢。”
“余师傅的弟子,我哪敢指教,督造说笑了。”
林山闷声一语,却也不接他的话茬。
陈浊眼珠子转了转,眼前这位,貌似对自家师傅也有些了解的样子?
“哦,对了,说起来,我倒是有些好奇。
家师余百川,当年究竟是在清河郡城,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大事?
居然能让那些武馆道场的人,时隔十余年之久,依旧是念念不忘。”
林山挠了挠头,似是有些难以开口。
“督造,我这二师兄本就不善言辞,还是不要难为他了。”
等了半天,终于找到插话地方的江水凑上前:
“这事我不陌生,督造想听,我就和你说说。”
“请说。”
陈浊满脸认真。
“陈队主,此事...一言难尽。”
江河叹了口气,满是叹服。
“你师傅当年,确实是狠了些。”
“哦?”
“当年,余前辈自外州学艺归来,已是四练加身。
他先是找上了当年那些曾羞辱过他的武馆,一一登门‘请教’。
那一月之内,清河郡城但凡有些名气的武馆道场,几乎都被他一人一拳,尽数挑翻!”
说到这,江河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莫名的钦佩。
“若是只到这一步,倒也罢了,不过是些江湖上的恩怨情仇。
可你师傅他不仅是赢,更是断了人家的根!”
断根?
陈浊愣了愣,没想到自家师傅还有这样的邪门癖好。
“余师傅出手...嗯,出手重了些。
但凡是被他找上门的武馆道场,其门下最是天资出众、被当做下一任传人悉心培养的弟子。
不是被他在比试中打折了手、就是打断了腿,无一例外。”
“嘶……”
陈浊倒吸一口凉气。
他知道自家师傅脾气不好,也知道他在郡城了得罪了人。
但谁能想到,居然是这么个发展情况?
这那里是简单得罪了几个人,分明就是得罪一个郡城......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踢馆打脸了,这分明就是冲着要让对方断了传承去的!
“当年因为此事而元气大伤,险些断了传承的武馆,不在少数。
你说,这等深仇大恨,那些人又岂会轻易忘记?”
江河双手一摊,似也无话可说。
陈浊也是一阵无言,心中暗道:
“难怪那些家伙一个个跟疯狗似的盯着我不放,原来根子是在这......”
正感慨间,方烈那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陈兄,你可算是让我一通好找!”
他挤开人群,走到陈浊身边,脸上带着几分尴尬的笑。
“我方才解手想了想,此事还是得与你说个清楚,免得你日后吃了大亏。”
他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
“余师傅当年得罪饿了好些人,眼下这些可还有不少活着,怕是见不得你的好。
若没什么事,咱还是真别往外面走,免得被叫人给堵住。”
陈浊心头一暖,但却反问一句:
“我躲在这匠作营里,就安全了?”
“这......”
方烈和一旁江河等人对视一眼,露出无奈苦笑。
还真不见得。
不然的话,早些时候钱灼也就不会大摇大摆的冲进来了。
他们对欧平子尊敬归尊敬,可却也没到忌惮的程度。
方烈挠了挠头,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依陈兄之见?”
陈浊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同事间,脸上浮现出一抹与平日里那副温和模样截然不同的桀骜与自信。
“他们不是想打吗?”
“那便给他们一个机会,一次性把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第222章 陈浊是谁?
匠作营的窑炉里,焰火高涨。
铁砧上的敲击同样声此起彼伏,那些普通匠人对于方才那事也只看个热闹,没什么多大感触。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可不能因此影响了生计。
“陈兄弟这是...想干嘛?”
方烈瞧着陈浊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眼皮子直跳,心里面就像是有鼓在擂。
他方烈能稳坐方家继承人的位置,自然也不是什么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
平日里看着像是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实则心里跟明镜似的。
因此,现在这位方大少自然能听出陈浊话语里那股子一不做二不休的深意。
那可不是少年人的意气用事,而是一种经历过生死搏杀后,沉淀下来的森然寒意,直叫人头皮发麻!
“陈兄弟,你可千万不能冲动!”
方烈紧走两步,凑到陈浊身边。
急得压低了声音,唾沫星子都快喷了出来。
“我可是跟你说,这清河郡城里的水深得很!
那些武馆道场蟠根错节,明里暗里都同气连枝,他们本来就是对你敌意深重。
眼下你打了钱灼,消息藏不住,估摸着用不了多久你眼下人在匠作营里的消息就人尽皆知了。
这个时候你不躲着点,还让我帮你出去宣扬,这......”
方烈把头摇成拨浪鼓,脸上带着几分大义凛然。
“这种把兄弟往火坑里推的事,我方烈可做不出来,况且......”
“方兄。”
陈浊抬眼,平静的打断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