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浊缓缓收回架势,朝着对方抱了抱拳。
他方才若是愿意,只需劲力一吐,便能将对方震成重伤。
可此人多多少少算是条汉子,他便没有下此狠手。
冤家宜解不宜结,真要这样的话,他们师徒两恐怕真要是人人喊打了。
刘猛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淡然的少年,心头只剩下说不出的苦涩与叹服。
差不多的年纪,人家这武功怎么就练成这样。
难道说,四炼的师傅真就这么神?
半天想不明白,也不在场上赖着。
心悦诚服的朝陈浊抱拳一揖,便是一瘸一拐的走下了高台。
陈浊站在场中,环视一周。
目光越过台下那些噤若寒蝉的年轻高手,最终落在了那被众人拱卫在中央,正一脸惊疑不定的白衣男子身上,神色一凝。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所谓清河郡的年轻一辈……”
他顿了顿,似是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
“也就不过如此。”
第226章 牛不喝水强按头
“啧......”
站在当中拳擂后面的方烈双眼怔怔瞧着陈浊那副默然不语、渊渟岳峙的模样,没忍住咂了咂嘴。
虽然说,自打这位爷风轻云淡地说出那番拳挑清河的的狂言后。
他就知道眼下的场景必然会出现,不过是或早或晚罢了。
十年前,清河武行还不是眼下这么个光景。
三街十二巷,放眼望去就算是犄角旮旯的小地方都开着一家家小武馆。
那般场景,叫人现在回想起来仍有些忍不住的感叹。
那些年,方才是清河郡城里武行最鼎盛的年月。
武馆如云,高手辈出。
再加上大家都出身武行,天然的抱成一团。
这样的情况下,便是面对到城里掌握权、财的诸多豪门大户,也不落下风。
甚至于还能掰掰手腕,处于一种三足鼎立的地位。
可这般好光景,在那个煞星到来之后一切就都没了。
余百川一人一拳,横扫清河。
当年一路打过来,不知道硬生生砸碎了多少硬皮气武馆的招牌,更是打断了不知多少所谓“武行前辈”的脊梁骨。
今天他徒弟在这里摆下擂台,进而引来这满城仇视,倒也当真算得上是一桩因果循环了。
不过,饶是方烈心里早就有所准备,知道今天这动静小不了,来寻仇的人也绝对少不了。
可当他亲眼看到台下那如同潮水般越聚越多的人群,以及那一道道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充满了敌意与审视的目光时。
依旧是觉得头皮发麻,两股战战。
心里连连嘀咕自己对当年事情的认知还是差了几分,不够真切。
瞧眼前这模样,分明就是全清河有名有姓的武馆全都派人来了,就连最权威的两个道场之一的真武,都来了个次席。
要知道,这两家眼下可也都是有四炼坐镇的。
这般想着,方烈便是下意识的吞咽了口唾沫。
忍不住又往后退了几步,好让自己离那风暴的中心远一些。
“经营弟子培养不易,一个上好的,能够传承衣钵的弟子从发现到培养,再到成材,往往需要十年乃至于数十年的功夫。
余师傅十年前打没了清河武馆的黄金一代,不知道让多少武馆传承断绝,这其中的仇怨就算是清河崔来了,怕也接不住!”
他方烈这点小身板,眼下当个中介代理人就已经是极限。
再往深里纠缠去,他真怕日后回了家被自家老祖宗拿裤腰带往死里仇。
“陈兄弟,你可一定要顶住啊!”
而与方烈的紧张忐忑截然相反,作为当场一切焦点中心的陈浊,此刻却是面色从容。
轻负双手,稳稳站在一片空旷的比武场上。
明明和场外众人平头而视,可那般视线落在众人眼中,却是凭空高了三分。
如此叫人不悦的眼神注视下,场下那一道道不甘示弱投来的目光便也更加凶厉起来。
换做旁人,此刻很难说能在这般仇视的目光中安然站立,八风不动。
可陈浊自修持【大日琉璃心经】入门之后,他的精神意志便如同被点燃的琉璃灯火,炽烈而通透。
心神念头往外扩散,台下那成百上千道汇聚而来的精神念头,便如同百川归海,清晰无比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
忿怒、嫉妒、轻蔑、贪婪……
以及那最深处,几乎凝如实质的恨意、杀意!
“杀了他!”
“为我师叔报仇!”
“废了这小畜生!”
无数充满了恶意的念头,铺天盖地而来。
仿佛是化作了一座座无形的大山,欲要将台上的身影彻底压垮,碾成齑粉。
若是换做寻常武夫,光是面对这股由数百名武者汇聚而成的精神冲击,怕是就要心神失守,未战先怯了。
可这些深含恶意的眼神一道道冲击在陈浊的心神上时,却如同飞蛾扑火。
瞬间就被那他心神当中那轮虚幻的煌煌大日焚烧得一干二净,连一丝涟漪都不曾留下。
“人倒是不少,可能入眼的,却也不过寥寥。”
陈浊眉梢微挑,心中暗自评判。
武夫修行,一练抻筋,二练拔骨,皆是为了壮大气血,锤炼肉身。
可待到三练皮膜气血深入肺腑之后,内外合一,便会逐渐步入超凡境地。
此时,精神意志亦会随之蜕变,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玄妙能力。
强如自家师傅余百川那般的四练大高手,一眼便可看杀上百年精怪,简单到如同吃饭喝水。
再有便是四炼大成的关缨一身气势凝成武道真意,光是气机锁定就能让同为四炼的魔教法王逃无可逃。
眼下台下这些人虽然大都只是二练武夫,可数百人汇聚一处,精神波动激荡不休。
汇聚一处之下,倒也勉强有了那么几分浩荡的气势,足以叫人骇肝胆碎裂!
不过借由此故,却也能让陈浊从中瞧出一二。
人群当中,那几道气血尤其旺盛,精神意志凝练如一的身影,便如同黑夜里的火炬,格外显眼。
“今天本来只是想借题发挥,赚些武道修行的资粮,没曾想居然还钓上了几条大鱼。
先前的刘猛算一个,远处那个眯眯眼假笑的公子哥也算一个......”
陈浊放眼打量,将对手信息逐一收拢在心,心头的底气越足。
终也不过是些和他一样在二练里打转的罢了,强的有限。
台下秦霜与厉小棠并肩而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厉小棠看得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亲自上场顶替陈浊,她向来就好这般大场面。
而秦霜则是皱着眉观察的同时,直感觉自己在场中陈浊身上察觉到了一丝丝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势。
那是一种面对千夫所指,依旧不动如山的绝对自信。
“难道说...今天还真要叫他一人打穿这了清河武行的年轻一辈?”
秦霜心中,竟是隐隐多了几分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想当年,清河武行也曾人才济济,三练高手层出不穷,便是四练大宗师,也不在少数。
门徒动辄成百上千,出门之时前呼后拥、声威赫赫,便是郡守见了也要礼敬三分。
可经了余百川那一遭之后,青黄不接,元气大伤。
而今这偌大的郡城,台面上能撑得起场面的就不说,就是能活着喘口气的,也是屈指可数了。
......
与此同时,座落在清河郡城里最清贵上好位置的太乙道场深处。
一扇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的厚重木门,伴随着“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缓缓被人从内里推开。
就见一身着淡紫色衣裙的靓丽少女,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身形枯槁、气血衰败的老者,自门后的黑暗中缓步走出。
他眼瞅着大概有六七十岁的年数,可比起同样年龄的余百川、苏定波却是老的厉害。
一头白发苍苍,面容上满是如沟壑般的皱纹,整个人便如同一截将行朽木,仿佛随时都会被一阵风吹倒。
任谁也看不出,眼前这位,竟是当年威震清河,与真武道场那位并称为“清河双璧”,一手【擎天手】足以搬山断江的四炼大武师——
古长青。
“咳咳……”
这老头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仿佛下一刻就要一口气喘不过来的模样。
可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此刻却是燃烧着一股汹涌而狂烈的火焰。
他抬起头,望着匠作营方向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天空,声音沙哑。
“孟儿,扶我...扶我过去......
我要亲眼看着余百川那个老鬼的徒弟,是如何被人活活打残的!”
老头声音里的恨意几乎都要化为实质,让身旁的少女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爷爷,您的身子......”
“死不了!”
古长青眼睛一瞪,厉声道:
“这口气若是不出,我便是死了,也闭不上眼!”
孟清晚怄不过古长青的倔强,只好不情不愿的搀扶着他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