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旁边立刻便有两名教众抬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走了过来。
“哗啦啦——”
黄澄澄的粟米如同瀑布般倾泻而出,瞬间便将那他带来的小背篓装满,.甚至还洒在外面不少。
汉子看着眼前这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似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颤抖着伸出手,抓起一把粟米,塞进口中。
直到那股子粮食的香甜味道在嘴里化开,这才如梦方醒。
“扑通”一声!
汉子当场跪倒在地,朝着那神棍拼命地磕头,哭喊出声:
“神仙!真是神仙啊!”
“多谢慈母,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嘶!”
这一下,台下剩下看热闹的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若是说方才的刀枪不入只是看个热闹,那这实打实的粮食,一斗换三斗,那怎么算也亏不了啊!
“我来!仙师,我也要入教!”
“还有我,我这有半袋子红薯。!”
一时间,十数名百姓争先恐后地涌上前来,生怕去得晚了,这天大的好处就没自己的份了。
陈浊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地看着这场闹剧,神色却是越发古怪。
虽然久不来珠池,但多多稍稍也能分辨出谁是珠池本地人,谁是外来户。
眼下这些上前换粮的,大多是都是些蓬头垢面、衣衫不整的,看样子似乎从外面流窜而来。
“什么古代版的庞氏骗局。”
他心里暗自嘀咕。
只出一点点本钱,然后拿后面人的粮食,去补前面人的窟窿。
这套路,他上辈子可见得多了。
只是现在放在这个缺衣少食、人命如草芥的世道里,这玩意儿的杀伤力,简直是呈几何倍数的暴涨。
陈浊不由得想起了昨日在清河郡城外官道上看到的那些流民。
以及他们眼睛里那些麻木、空洞,只剩下求生本能的眼神。
若是让他们知道,只要最上念叨几句,信奉什么劳子慈母,就能换来得到三倍的粮食......
这还不得疯狂朝珠池涌来?
心里思绪转动,陈浊转过头转过头,看向方才那名主动搭话的汉子。
难得接触到珠池的大人物,这人也不着急离开,一直守在旁边,满脸殷勤。
“陈爷,您也觉得...这事儿挺邪乎的吧?”
“是挺邪乎的。”
陈浊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
“这什么慈母教,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我也就几个月没来珠池,之前还都没听说过......”
“陈爷你这就有所不知了,这玩意儿啊,刚来没多久,也就个把月的事儿。”
那汉子显然是个消息灵通的,连忙压低声音回道:
“刚传过来的时候,也没人搭理他们,谁家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能听他们忽悠?”
“可后来......”
他朝着那群正排队领粮的流民努了努嘴。
“从外面涌过来一大帮子难民,一个个都快饿死了。
这帮跳大神的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真就拿出粮食来接济他们。
这一来二去的,人便也就越聚越多。
官府大户支的几个粥棚那够这些人吃,眼见都要活不下去了,信他们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
“难民?”
陈浊眼中精光闪过,这他想的差不多。
“从哪儿来的难民?清河郡今年也算风调雨顺,没听说有什么大灾啊。”
“哎呦,陈爷您是贵人,有所不知。”
那汉子苦笑一声,叹了口气。
“咱清河郡是没遭灾,可耐不住别的地方遭灾啊!”
“小的也是听那些外来的客商说的,好像是隔壁的...对,青州和玄州那边。
说是那边为了给出征的大军征集粮草,把百姓用来春播的粮种都收没了。
紧跟着当地官府的赋税又催得急,横征暴敛,百姓们本就没了活路。
偏偏屋漏又逢连夜雨,前阵子还发了场大水,听说淹死了不少人。”
活不下去了,可不就只能拖家带口地往外逃,成了流民了嘛。”
陈浊闻言,默然不语。
他缓缓点了点头,心中那点看热闹的心思,也随之淡去。
又是天灾,又是人祸。
这大周......
摇了摇头,也犯不着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寻常人说这些。
......
那伙“慈母教”的人见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过多停留。
在收拢了一批信徒和粮食后,便又敲锣打鼓,浩浩荡荡朝着下一处街口走去。
围观的百姓们见没热闹可看,也便渐渐散去。
只是不少人心里都念着一斗换三斗的事情,一个个交头接耳,显然是动了心思。
陈浊牵着马,立于街口,神色平静。
“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
想着放才光景,心里冷笑。
“现在人少,他们姑且还拿得出粮食来当诱饵。
可等日后信徒多了,摊子铺开了,这窟窿...又该拿什么来补?
到时候,这一斗粮换回来的,怕就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了。”
陈浊摇了摇头,只觉得这帮家伙的手段,看似拙劣,实则狠毒无比。
专挑这等青黄不接、人心惶惶的时候下手,简直就是往干柴堆里丢火星子。
“不过......”
陈浊眉头微蹙,心中又升起一个疑惑。
“这帮家伙在珠池县城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作为县令的孙伏威是吃干饭的?
就这么放任不管?”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背后若是没有猫腻,陈浊是半点不信。
他本来是想直接去县衙问个究竟,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虽然是代统领,可终究只是军职。
贸然插手地方民政,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算了,还是先去苏师傅那里探探口风。
等过后齐主簿来了,再同他知会上一声。”
陈浊心中有了计较。
孙伏威这老小子老官僚了,从当年王家被灭门的事情就能看的出来。
除了自己头上的乌纱帽以及捞钱,剩下的事情那是一概不管。
“迟早得把你换了......”
而苏定波的镇海武馆在珠池县扎根多年,弟子门徒遍布各行各业,消息肯定是要比他陈浊灵通,找他老人家准没错。
像慈母教这种大张旗鼓的动静,他也没道理不知道。
一念及此,陈浊不再停留。
牵着赤炭火,调转马头,径直朝着镇海武馆的方向走去。
第279章 异样
陈浊心中记挂着方寻爱在珠池县城街头所见的那一幕,脚下一转,便也径直朝着镇海武馆所在的方向行去。
自打他入了海巡司,又得师傅余百川另传高明武学,来苏师傅这里的次数便也越发少了许多。
如今故地重游,心头倒是生出几分有些不好意思的感觉。
还未靠近,那股熟悉的,独属于武馆的喧嚣与精悍气息便已扑面而来。
只是与往日里那般规整有序的操练声相比,今日的镇海武馆,似乎显得...热闹了不止一星半点。
陈浊眉头微挑,牵着马转过街角。
果不其然。
只见武馆那敞开的大门外,竟是围拢了不少百姓,正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
而往日里还算宽敞的演武场上,此刻更是挤满了数百名赤着上身、挥汗如雨的精壮汉子。
“喝!”
“哈!”
这些汉子一板一眼打着拳的同时,口中呼喝声此起彼伏,倒也像模像样。
陈浊目光在场中一扫,心里便大概有了猜测。
这些人看上去大多都是生面孔,显然是近来才入门的新晋弟子。
一个个根基浅薄,桩功站得歪七扭八,显然也没什么练武的天分,更像是来凑个数,求个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