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郡城同人打擂台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跟村里透个风声!”
旁边一同跟来的阮四叔难得看到沉舟这般表情,笑着上前揶揄出声。
“就是,就是!
要不是余师傅回来跟我们说了这事,咱们全村人可都还蒙在鼓里呢!
你要是早说,我阮四就带上村里的老少,开上咱鱼档的船,去郡城给你加油助威,也给你壮壮排场。”
“......”
陈浊哑然失笑,倒也是一片淳朴心思。
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院落所在的方向,心中暗道,自家师傅那张嘴,可真是半点秘密都藏不住。
这才回来多会儿功夫?就把事情全抖落出去了。
要是自己再晚上一会回来,怕不是连自己昨天在静心雅舍睡的什么床都给抖落出去了。
“族老、四叔,替我谢过大家的好意。”
陈浊拱拱手,笑着解释。
“我这不是寻思就打个架而已,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哪能惊动大伙儿。”
“嗨!”
“什么叫打个架?”
阮河顿了下手里的拐杖,似乎因为没看上这场比试有些说不出的后悔。
“那可是在郡城!当着全城人的面,打死的了真武道场的首席!”
他伸出大拇指,重重地点了点。
“咱浊哥儿现在,才是清河郡年轻一辈的第一人!这能叫小事?”
“哈哈哈,就是!”
“咱们下梅村,如今可是真攀上高枝了!”
周围的村民们闻言,皆是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看向陈浊的目光越发火热。
自家村里出了这等人物,日后谁还敢小瞧他们下梅村?
陈浊看着众人那发自内心的喜悦与自豪,心头也是一暖。
虽然这些恭维有很大一部分是看在自己给他们带来的好处上,可人活一世,主打就是一个难得糊涂,哪有那么多尽善尽美的事。
更何况,出人头地,造福乡里,也符合这个世道最为朴素的乡土观念。
他们享受陈浊带来的恩惠,同样也要为陈浊付出。
有舍有得,谁也不欠谁的。
“行了行了,都先散散,我这刚回来,还有正事要办......”
陈浊一边打着哈哈,一边不动声色地从人群中挤出,作势就要往自家院子里走。
他得赶紧找个机灵的伙计,去给齐砚送信。
慈母教的事情,早解决早省心,省的那天就冷不丁给他来个大的。
可陈浊这脚刚迈出没两步。
当啷——!!!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伴随着碎石飞溅的巨响,猛然从码头另一边传来。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一静,齐刷刷地循声望去。
就见在码头的入口处,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个瘦小如猴的身影。
其人扛着两柄比人还高的擂鼓瓮金锤,其中一柄正杵在地上,将坚硬的青石板砸出了一个狰狞的凹陷。
一脚踩上,鼻孔朝天。
“嘿......”
陈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
“这沙包,来的可真够快的。”
他本以为这小子怎么说也得过个一两天,等自己把事情料理得差不多了再上门。
谁能想到,裴元庆居然跟自己前后脚就来了。
“什么贱皮子,上赶子来想挨打是吧......”
心里嘀咕下,陈浊现在想走也走不开了。
“喂!姓陈的!”
裴元庆显然也发现了他,一双眸子瞬间一亮。
无视了周围那些指指点点的村民,扛着双锤,大步流星地就朝着陈浊逼近,脚下的青石板被他踩得咚咚作响。
“你小子...可让小爷我好找啊!”
“裴兄?”
陈浊故作惊讶地挑了挑眉。
“你这迫不及待了,难道是骨头痒了,想让我给你松松缝儿?”
“放屁!”
裴元庆被他一句话噎得够呛,一张猴脸涨得通红。
“少他娘的跟小爷我耍嘴皮子!”
他将双锤重重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码头都是一颤。
“小爷我路上想了一路,你小子的拳法有古怪!
而且那什么狗屁武举太久、太麻烦,小爷没那个耐心等。”
说着,手头巨锤遥指陈浊,眼中战意熊熊燃烧,仿佛要将空气都点燃。
“现在、立刻、马上!”
“就在这里,跟小爷我...大战八百回合。”
“......”
陈浊只觉得一阵头疼。
这小子,当真是个光长力气不长脑子的蛮子,整个一中二少年。
若是换了平常,非得好好收拾收拾这小子,让他知道个高低深浅。
但由于昨日擂台激战,早晨又和他试了试手,虽说到底也没什么大伤,可精神上终究是有些疲惫。
更重要的是,慈母教那摊子事还悬在心头,他得尽快处理。
“裴兄。”
陈浊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
“你未免也太闲了些。”
他迎着裴元庆有些疑惑的目光,摊了摊手。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整天无所事事,就只知道打架?
在下军务繁忙,诸事压身。”
他顿了顿,没好气瞥了他一眼。
“哪有空天天陪你在这里过家家。”
“你...你不是说好......”
裴元庆闻言大怒,感觉自己受了骗。
怒气冲头,当即就要讨个说法。
码头上的村民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大惊失色,向后躲避。
不过就在此时。
“少主!”
一道苍老而急促的声音响起。
一直跟在裴元庆身后的玄伯见势不妙,一把抓住了他即将挥舞锤头砸落的手臂
“不可!”
“你滚开,别碍着小爷我!”
裴元庆此刻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当即就要挣脱。
“少主,您看那边!”
玄伯着急,在他耳边低呵了一声,同时用眼神示意他往旁边看。
裴元庆一愣,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就见陈浊身后不远处的院子门口,一个小老头正搬了个小马扎,端着个大茶缸子。
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
那模样,活脱脱就像是在看一场乡下大戏。
裴元庆眨了眨眼,十分从心的收起了大锤。
他愣,但可不傻。
一眼敲过去,裴元庆从那老头子身上看不出半点气血波动,就如同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田舍翁。
可越是如此,裴元庆的心头便越是发毛。
“少主...是四练。”
玄伯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也带着几分异样。
“先前我打听过,这应该就是那陈浊的师傅。
我们眼下在人家的地界上,少主您还是收敛一下脾气为妙,不然......”
裴元庆闻言,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自家义父虽然同样也是四炼,可这毕竟不是鞭长莫及。
要是真把对面惹急了,他可不认为光凭自家义父一个名头就能吓退一个同样四练的武夫。
毕竟同样作为武夫,他可对武夫的尿性太了解不过了。
“哼!”
裴元庆冷哼一声,死死瞪了陈浊一眼,将那双擂鼓瓮金锤收了回来。
“姓陈的,算你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