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始更是张大了嘴巴,惊得下巴都快要掉在地上。
他本以为,陈浊能出人意料地打败在他心中几乎不可匹敌的方师兄,这便已经是天方夜谭一般的事情了。
却万万没想到,自家馆主,那位在珠池县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苏定波苏大馆主,竟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自开口招揽。
而且听那话里话外的意思,更是要收其为关门弟子,悉心传授!
“这...这......”
周始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第68章 浊哥,绝非一般人!
苏定波说的慷慨激昂。
陈浊却在下面呲了呲牙花子,暗道这苏馆主的手劲当真不小!
自己这副熬过了秘药淬炼,又接连突破的身子骨,竟也有些吃不住这看似随意的一拍。
“也不知道眼下这位苏馆主,究竟又是个什么武道境界?”
陈浊心里盘算着,隐隐有些好奇。
“但听周始那小子说,当年余师傅便是跛着一条腿,也能稳压苏馆主一头。
如此看来,这位苏馆主,怕也未必就真比余师傅厉害到哪里去。“
一念及此,陈浊心头那点因苏定波招揽而泛起的些微波澜,便也迅速平复下来。
转投他门?
那是万万没有道理的。
余师傅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和他之间只是交易关系,一个出钱,一个教学。
但这些时日以来的关照,却是做不得假。
陈浊不是旁人,做不出这种狼心狗肺背信弃义一般的事情。
只不过这般抹人面子,叫其下不来台的话,却是万万不能直接宣之于口。
以免平白恶了这位算是第一位认定自己天赋,且对他青眼有加的武道强人。
思绪流转,陈浊深吸一口气。
朝着苏定波恭恭敬敬地深施一礼,语气诚恳的婉拒道:
“多谢苏馆主厚爱!
小子何德何能,敢劳动馆主您亲自垂青。
只是晚辈既已拜入余师傅门下,便定下了师徒名分。
我陈浊虽然只是个身份卑微的采珠人,却也知晓‘忠义’二字如何书写。
若今日因馆主您一番抬爱便背门而出,那这般作态又与那反复无常、忘恩负义的沈良才之流,又有何异?
到那时,莫说是余师傅他老人家会如何看我,想来苏馆主您这般光明磊落的英雄人物,亦会打心底里瞧不起小子这等行径吧?“
身子挺得笔直,不卑不亢。
坦然直面眼前这位成名已久的苏馆主那双不怒而威的双眸,他不见有半分躲闪。
盖因为,一词一句,皆出于心。
顿了顿,陈浊又补充道:
“不过,苏馆主您先前所言极是。
武道修行,确实需要时常与人交流印证,方能知晓自身不足,查漏补缺。
日后有机会,晚辈定会厚着脸皮,常来武馆叨扰,向各位师兄讨教一二,还望馆主以及诸位师兄莫要嫌弃小子才是。“
苏定波闻言,先是一愣。
他本以为自己这般推心置腹、不惜许下重诺的招揽,眼前这小子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毕竟。
一边是前途光明,资源雄厚的镇海武馆。
一边是破败不堪,连练功所需的秘药都要动用手段从自己这里强换的铁匠铺。
而传授武功的,一个是十多年来名震珠池的他苏定波,一个是如同败家之犬般从郡城逃回来的死瘸子。
这还用选吗?
万万没想到,这小子竟真个拒绝了!
而且拒绝得如此干脆,理由更是让他挑不出半点毛病。
久久不曾被人如此当面拒绝的好意的苏定波心头顿时激荡起些微恼怒之色,须发皆张,不怒而威。
但当听到陈浊那句“岂不是成了沈良才一般”的话语时,便又霍然消散。
反而越打量眼前这小子,就越觉得顺眼。
比起旁边这些一个个蠢不自知的榆木疙瘩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有天分、有骨气不说。
还知恩图报,不为外物诱惑所动,这才是真正的练武苗子!
“哈哈哈哈!”
苏定波大喜,再次发出雄浑大笑。
“好小子,当真是有骨气!
这话说得好,老夫没看错你!
余瘸子这老东西平生不修善果,杀人又爱放火。
谁能想到居然能收了你这么个徒弟,当真真是老天不开眼,不佑好心人。”
他笑骂一句,已然不见之前燥怒,反倒多了几分羡慕。
陈浊在一旁听得乐呵。
自家余师傅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早有预料。
但......
苏馆主您这般往自己脸上贴金,却也有些过分了。
这年头,能成大武师,能在一地开馆收徒,做大做强,能有几个良善之辈?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道里好人的概念怕是和自己认为的不大一样。
苏馆主这种喜怒不加掩饰,爱憎分明的豪侠性子,怕已然是极其罕见。
更多的,还是像沈良才那狗东西一般——
为成事者,不择手段。
“也罢!既然你心意已决,老夫也不是那等强人所难之辈!
日后你想来我这镇海武馆切磋交流,随时欢迎。
老夫倒是要看看,余瘸子那老东西,究竟有没有本事把你这块璞玉给琢磨出来,若是不成,啧......“
苏定波落下一声颇有几分瞧好戏的轻啧之声。
昂起头,负着手转身回屋。
一旁将这一切从头看到尾的周始,此刻早已是急得抓耳挠腮,就差没直接跳脚。
眼看着一条通天大道就摆在浊哥面前,他怎么就这么简单的给拒了呢?
那可是镇海武馆啊!
苏馆主的关门弟子啊!
这对于他这般渔家子来说,是何等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然而,当他注视到陈浊双黑白分明眸子里平静而又坚定的神色,以及苏馆主那不怒反笑,甚至隐隐带着几分赞许神情时。
周始心中那股子焦急与惋惜,却又渐渐化作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钦佩。
换做是他,面对这等天大的诱惑,怕是早就三拜九叩,纳头便拜了。
浊哥,果然不是一般人!
……
告辞了苏定波,在一众镇海武馆弟子们复杂各异的目光注视下,陈浊同周始眨了眨眼,转身出门。
顺道采买了些吃食,便径直返回了城北铁匠铺。
将在镇海武馆的经历,以及苏馆主的招揽,一五一十的同余师傅汇报了一遍。
却见余师傅听完,依旧懒洋洋躺在椅子上,没什么太大反应。
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把茶壶口送到嘴边,滋溜抿了一口茶水,哼声道:
“哼,苏老鬼那点花花肠子,老夫闭着眼睛都能数出来!
他那镇海武馆,听着名头是响亮,可除了他自己还算有几分真本事外。
底下教出来的学徒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些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罢了。
至于他收的那九个所谓的亲传弟子,更是一个赛一个的臭鱼烂虾!
也就是仗着他苏定波的名头和人多势众,平日里才敢在珠池县地面上耀武扬威。
真要拉到外面去跟那些海寇、山匪真刀真枪地干一场,怕是尿都要吓出来!“
老头子摇晃着身下摇椅,语气轻淡。
可骨子里的那股瞧不起人的傲劲儿,却是展现了个十成十。
也就是苏馆主不当面。
不然若是叫其听见,怕是又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说不得当下两人就得厮打起来,上演一番全武行。
陈浊听着余师傅这毫不留情,甚至可以说是刻薄至极的吐槽,心中也不由得一阵失笑。
暗道这两位岁数加起来都远超一百岁了,也应该见惯了人间事,性子平和。
但这两个却偏偏都不是什么好脾气,互相看不对眼,平日里也怕是没少隔空斗气。
这拌嘴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两个不肯服输的小老头。
想归想,嘴上却是连连称是,急忙表态:
“师傅说的是,弟子省得。
往后定然苦练武艺,不叫您在外面丢了面子。“
“干老夫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