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沈良才言辞恳切,说因为郡守召集之事怠慢了许总捕的要事,却也事出有因,让其多担待一些。
待他今日自郡城返回珠池之后,定会第一时间前来总捕衙门,给许总捕一个满意的交代。
许留仙自然明白沈良才话中的交代是什么,无非就是给那件至今悬而未决的王家灭门之事找个顶罪羊的事情。
只不过就是他同时也从别的渠道隐隐听闻,沈良才这次郡城之行,似乎另有一些不小的收获。
许留仙为人谨慎,最不喜事情超出自己的掌控。
他担心沈良才这条孙府县衙养的狗得了些许意外收获后,会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进而坏了自己的全盘计划。
因此他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亲自带队前来这码头之上。
名为迎接,实则是想借机敲打沈良才一番,让他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本分。
却不曾想,看到的竟会是眼前这般吊诡场面。
本应该作为交代的那采珠小子,眼下活生生站在这。
反倒是要给他一个交代的沈良才不见了踪影。
搞什么花样?
就在许留仙心头疑窦丛生,目光在陈浊与余老头身上来回逡巡之际。
先前那个被陈浊三言两语并一纸官凭震慑住,又得了些许空头许诺的珠行打手,此刻正吃力地将沈良才那具早已冰冷僵硬的尸体从客船上往岸边背。
方一抬头喘口气,便正巧对上了许留仙那锐利如刀般的审视目光!
他本就心头惶惶不安,此刻被这珠池县的总捕头当面一盯,更是吓得两股颤颤,魂不附体。
下意识地便想要将方才在船上发生的一切,全须全尾的讲出。
但话到嘴边,他又似是猛然想到了什么,眼珠子骨碌碌地急速一转。
眼前这位陈大人虽然年轻位重,可却终归是和自己隔着一层啊!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
按照珠行一概的规矩,三掌柜的位置能者上庸者下。
除了下作的手段不能使之外,可是从不问生死。
往后若无意外这姓陈......
呸,这陈爷便将会是珠行新任的三掌柜,他的顶头上司。
再加上那份盖着戳的官凭文书,他可是清楚的看到陈爷把自己名字填上去了。
往后,陈爷可就是名正言顺的大周海巡司小统领,那是吃皇粮的。
说不得便能看自己这番机灵行事,将自己收拢在麾下。
这样一番思量,他如何还能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咕咚”一声吞咽下一口口水,强压下心中的惊惧。
指着自己背上那具用破布包裹的尸体,声音发颤地说道:
“许...许大人,沈三爷他就在这里。”
只是活不活的,那就要另说了。
“嗯?”
许留仙闻言,眼中当即寒光一闪。
他身旁几个眼明手快的捕快早已会意,如狼似虎般冲了上去。
七手八脚地便将那具尸体从打手背上接下,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了码头的青石板地面之上。
待到那块沾染着血污的破旧帆布被一把掀开——
“嘶——!”
周围那些方才原本还在伸长了脖子,满脸好奇地朝着这边张望的围观百姓们在看清那尸体的惨状之后。
无不骇然变色,齐齐向后一倒,倒抽一口冷气!
更有胆小者,已然是面无人色、几欲作呕。
只见那往日里在珠池县地面上也算是一号人物,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威风八面的珠行三掌柜沈良才。
此刻竟是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其双臂以一种极为不自然的姿态扭曲着,显然是被人硬生生折断。
而那致命的伤口,则是在咽喉之处。
整个脖颈几乎都被人一脚踩得塌陷了下去,早已是没了半分生息!
“我滴乖乖隆个咚!这...这沈三爷,就就这么死了?!”
“是谁动的手?看这伤势,下手之人好生狠辣啊!”
“莫不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笑吟吟的少年人?!”
惊呼声、议论声、抽气声,几乎是连成一片。
整个码头在这一刻更像是炸开了锅,嗡鸣不断。
余老头此刻倒是依旧神色平静,不见半分波澜。
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放眼望去,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沈良才身上的那几处致命的伤势,一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莫名的精光。
他暗暗将沈良才双臂上的伤势,与清晨在后院所见的那根内里化作棉絮的铁木桩相互对比印证。
越看,他心中便越是满意,越是忍不住暗暗点头:
“不错,不错!
劲力凝而不散,暗劲透体伤敌。
这小子对三叠浪的领悟,怕是比老夫预想之中的还要更深几分。
其武道才情之高,当真是有些高的没边了。
苏老鬼难得说了句准话,老夫我这下却真是捡到宝了......”
另一边,许留仙看着沈良才那死不瞑目的凄惨模样登时脸色一沉。
眉眼微凝间,整个人的样貌都变得阴沉肃穆了几分。
随即,他猛地的抬起头。
目光如刀子般狠狠刮向自己身子正前方,那个神色平静、坦然自若的身影。
语气陡然转冷,声若寒冰:
“大胆狂徒!
竟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行凶。
杀人害命,罪大恶极!
来人!还不快将此獠给我拿下!
打入县衙大牢,待本捕亲自告明孙县令之后,再将其审问发落!”
第80章 都是官,你凭什么抓我?
“唰啦——!”
只听许留仙一声令下。
数名如狼似虎的差役早已按捺不住,齐齐拔出腰间雪亮的佩刀。
目露凶光,便要如饿狼扑食般,将那场中的少年直接拿下。
脚步急促。
不过片刻之后,就已经将人团团围住。
“慢着!”
就在这些差役将雪亮的长刀放在陈浊脖子上之际。
一声略显苍老却又中气十足断喝,骤然自其身旁响起!
余老头上前一步,挡在陈浊面前。
那双总是半眯着的双眼内里,此刻却是精光暗闪。
“许总捕好大的官威!
江湖恩怨,自有江湖上的规矩来了结。
何时轮到你这官府的捕头,来插手我辈武人之间的生死争斗了?”
他顿了顿,枯瘦的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
“更何况,那沈良才不过一介珠行掌柜而已,平日里便敢在珠池县地面上鱼肉乡里,作恶多端。
手上沾染的血腥,怕是比这码头上的鱼腥味还要浓上三分。
此等恶徒,便是死了,那也是死有余辜,大快人心。
往日其作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秉公执法,现在倒是出来了?
很难不让人想象,许总捕你莫不是.....
与这沈良才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还是说县尊孙大人,平日里便是如此管教各位,任由你等包庇恶徒,欺压我等良善百姓的?!”
此一番话,端说得是字字诛心,句句如刀!
饶是以许留仙多年迎送往来练就出来的养气功夫,此刻那张带着几分威严的英俊面容上也是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丝明显的不悦与燥怒。
这死瘸子,当真是倚老卖老!
就如同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自己今日若不是看在他年事已高,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武力的话。
单凭他方才那番话,便足以治他一个藐视公堂、诽谤上官的罪名!
更何况他许留仙是何人?
是堂堂珠池县的总捕头,更是县令孙伏威的乘龙快婿。
代表的是孙府的颜面,更是珠池县官府的威严!
岂能被一个早已失了势,虎落平阳的江湖老匹夫三言两语便给吓退了?!
“余百川!”
许留仙的声音响亮,正大威严:
“本捕敬你是前辈,不与你计较方才的口舌之争。
但你可莫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