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阳城内。
与之前那般野蛮落后的氛围截然不同的是,如今此地一片安静祥和的气氛,没有那么多的打架斗殴,没有那么多蛮横的抢劫杀人……
自从衙门重新建立起来之后,有了规矩,谁也不敢再如原先那般的放肆,甚至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路过县衙大门的时候还会如同敬畏神明一般虔诚地拜上一拜,令偶然看见这一幕的周世泽不禁哭笑不得却也感慨良多。
这些老人都是曾经经历过当年那场罕见大山洪的人,他们曾经亲眼目睹过“山神”显灵救人,也因此才会信仰如此虔诚!
自然连带着的,对于周世泽这位县令的身份认知也瞬间便从“可恶的朝廷走狗”变成了“山神派来拯救大家的使者”,态度也是大幅度转变,非但没有了原先那般的为难,反而让自家子弟对其更加恭敬,千万不可以冒犯。
否则若是触怒了山神,那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虽说周世泽本身其实并不是很崇尚鬼神,只是当看到仅仅一个好的“山神”便能起到这么好的引导作用,心中也是有所宽慰,对于所谓的鬼神又有了新的认识。
“只要能给百姓带来更好的生活,那便是真的山神降临,我也定当第一个礼拜!”
而有了“山神使者”这一身份之后,他在此处的地位已经隐隐是第一人,便是那些往日里说话最管用的族老也得尊重他的意见。因此借着这些便利,他便提议修建真正的学堂,请来老师教导学生,争取培养出真正的人才来。
修建学堂在庆阳城算是极为少见的,城里几个大户商量了一下,终究决定还是要给山神一个面子,便同意一起出资修建一座学堂。至于这老师的人选目前是特意找了一位外地的秀才来担任,如果只是教孩童认字读书,此人的水平也已经绰绰有余了。
不过虽然县衙已经开起来,手下也有了几个衙役,算是小有几分派头。只是少有人上门来报案或是击鼓鸣冤,大概也是因为此处的风俗习惯便是有了争执便自己解决,轻易不寻求外人的帮助。
这是一时片刻改正不了的,周世泽也只能另外再想办法,这是比起先前那般混乱的景象也已经收敛了许多,这便是一件好事。
此刻,周世泽一如往常坐在案几前翻阅着往日的卷宗,只是就在这时,他眉头一翘,似是想起一件事来,抬头望向身边的师爷——这位师爷是他从许多报名之人中挑选出来的少有在此地识字懂礼法的一位年轻书生,虽其本身没有功名在身,但秉性良好,也算是破格录用。
“路师爷,你可知道那西坪村所在何处?”
那路师爷此时正在背诵圣朝刑法,闻言急忙放下手中的刑法书,露出一张略有些黑瘦但斯斯文文的普通脸庞,其眼神里流露几分回忆,随后答道:“大人,据小人所知,那西坪村是邻县治下一个小村子,具体地点倒是没有去过……”
周世泽若有所思:“距离庆阳多远?”
路师爷细思一下:“倒不算远,一日内可来回。大人可是要去那西坪村?”
“是啊。”周世泽微微点头,笑道,“去见一位朋友。”
“明日一早,你随我一同前去吧。”
“遵命。”路师爷虽然有些疑惑于这位外地来的县令为何会在那偏远小村子有朋友,但这也不是他能问的,便抓紧时间去安排行程。
看见师爷离开的背影,周世泽指尖轻轻点了点纸面,却是一时无心于这案卷之中,心中对于明日与那苏老弟的碰面倒是更怀几分期待与好奇。
……
一座普通的酒楼之内,神色拘谨的苏明虎与他的那几位朋友正陪着一个儒生装扮的中年男子喝酒,几人均是面有几分尊敬讨好,那男子却是大咧咧地喝了两口酒,随意挥挥手打断他们的问话。
“你们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给你们作保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丑话我可先说在前头。第一,绝对不准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万一牵扯到我来,别怪我不留情面。第二,这作保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规矩你们应该懂得吧……”
“懂得,懂得!”
苏明虎连连点头,在一旁书生的眼神示意下,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油布紧紧包着的小袋子,里面鼓鼓的,轻轻摇晃隐约有碎钱碰撞的声音,随后递交给了那男人。
信手接过来,那男人掂了一掂心里有了数,嘴角才重新露出几分笑意,眼神扫过面前四个书生,最后落在那面有几分不舍的苏明虎身上,缓缓点头笑道:“既然你懂规矩,那过几日我便替你写保书,我与这县衙里的人有所相熟,或许会多少照看你几分。”
“如此便多谢先生了!”
本来还心痛于这笔银子的苏明虎闻言眼前一亮,暗道这笔银子倒是花得不算太亏。
就在他们相谈甚欢的时候,门口小二正好招揽了几位客人进来,也具皆是几位年轻的书生。
毕竟最近县试临近,许多有意于此次考试又有些头脑的书生都已经主动来到了县城之中,或是结交朋友,或是参加一些诗会,而不是在家继续闭门苦读诗书。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起哄
毕竟许多关于科举的第一手消息都会在考试之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比如主考官是谁,他喜欢哪种文风,亦或者是今年的考题会偏向哪个方向,可能的考点又是哪些。
太过具体的未必靠谱,但总也有些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想要把握住那些稍纵即逝的机会并寻找对自己科举有利的方向,那就要尽早来到这里。一些自觉有几分本事但又没有太大把握的书生们,总也喜欢打听这些东西。
这些平日里便喜欢拉帮结派凑在一起的书生也大多都是相熟的,无意间瞥见了苏明虎这一桌,便也没有另寻位置,径直走来,让小二搬来另一张桌子拼桌。
几人寒暄一番,也没见外,便是各自客气地招呼地坐了下来。
在听到今日几人恰好也是来请人作保之后,便有了些话题一起聊了起来。
不过如今的话题,大抵也不过是关于考试。
“听闻今年县试的主考官便是咱们的县令大人,喜欢好词,若是各位有什么佳句,到时不妨写上,或许也能独得几分偏爱……”
一人说罢,另一人却是插了一句:“我倒是听闻今年朝廷的走向与往常不同,月前边境那些骑走兽的野人最近又开始有所异动,想必朝廷的官员们也会为此忧思,或许考题会向这方面靠拢……”
这倒是众人不曾想到过的方面,经此一提感觉像是接触了真相,纷纷道谢。便是那中年秀才也是若有所思的模样,大约也是觉得有几分道理。
而聊了一会儿这些考题后,众人又发觉个人有个人的看法,终究没有太多的定论,谁都觉得自己的猜测更靠谱,那也就没有谁更服谁的理由。
如此一来争论多了,便索性换了一个话题,转移到了此次县试的考生身上。
人之常情那般,许多人便会猜测起来今年的案首究竟会是哪一位。
“我猜应该是东吉村那位陈生,我前些日子曾有幸与他见过一面,文采不俗,在下自愧不如……”
“那陈生我也曾见过,文采的确不错,只是我却知道有人比他更厉害几分。今年书院里有一个刚十二岁的胡姓少年可曾知晓?许多老师都曾盛赞其为神童,三岁便能读书写字,七岁写的诗词便能让许多人自愧弗如,去年测验中写下的经论更是让老爷也是叫好不已。”
“若说今年的案首,想必是非此神童莫属了……”
“若是当真如此,那还真有可能!”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也就把这些东西当做谈资一般,毕竟所谓案首之位与他们太过遥远,他们只要能榜上有名便已经是值得庆贺的事情,哪里还敢去期盼什么名次呢?
只是就在这时候,不知是谁首先提了一句,“听说今年苏兄的弟弟也要参加科举?该不会也是一位后起之秀,才华惊人吧!”
语气似是惊叹一般,可听来却是那般刺耳莫名。
众人闻声望向一旁没怎么说话的苏明虎,眼神里有些好奇。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熟悉对方的家世,苏明虎他们虽然因为经常厮混在一起所以认识,可是对方的弟弟是何等人士却不清楚了。
苏明虎一怔,旋即脸色一阵臊红,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不过是戏言,你们不要信以为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