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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确定的启程时间是在次日的清晨,一大早便有莹儿来唤他起床,等他出去的时候,发现一众人皆是忙忙碌碌的,府前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下仆们将一箱箱的事物搬上马车,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要搬家呢。
杜白问了一句,答复是祖屋那里到底是乡下,许多东西都不大方便买到,苏婉妙便特意让人多准备一些乡下没有的东西带些回去。
这里面不仅有苏老太爷的,也有那个杜白还未见面的小姨子的。而后者也是占到了大多数。
“此次回乡大约要住上月余日子,若是不多带些衣物怕是更换不方便。”苏婉妙指挥着下人们,一边款款走到杜白身边微微笑道,“且芷柔前些日子还来信说是想吃城里桂花坊的糕点,若是不给她多带些回去,定会和我吵闹的。”
芷柔便是那位二小姐的名字。
似乎是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这些许久未见面的亲人,她这两日面上始终缭绕不散的忧愁之色也淡去了几分,展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犹如盛放的牡丹,美丽夺目。
“对了相公,这里是流翠阁前几日刚进来的首饰,你且带着,到时便送予芷柔,她定会喜欢的。”
“另外这个,是我托人前几日去庙里求的护身符,据说颇为灵验。这一张你随身带着,另一张你见面时送予爷爷。爷爷该是喜欢的。”
说着,她拿来一个精致的细长木盒与两个香囊递交到杜白的手上。
杜白接过,仅仅两眼便也能看出这玉簪必然价值不菲,而那香囊上也不知耗费了多少香火钱。但更令他在意的是,苏婉妙对于他与家人的相处也颇为在意,考虑得面面俱到,努力维持住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他小心收好这些她为自己准备的礼物,望着她继续忙碌的身影,心中却微微有些触动。
她考虑了这么多,无论是家庭还是事业都面面俱到,唯独没有考虑到的只有她自己。
诺大的家业要她独自承担,突如其来的一桩婚事也让她无法得到自己所爱之人的依靠,反而得多加照顾一个在所有人眼中犹如“累赘”一般的丈夫,无法想象那段时间她的压力多么巨大……
此前杜白对于这段婚事没有多么的真实感,甚至觉得这是一种完全可以随时抛弃的关系,大概也是穿越的后遗症,这个世界对他就像是一场逼真的电影却无法融入其中。
直到此刻,随着这些微小的细节,他忽然有了一种真实感,他是真真切切地活在这里。莫名地,他感觉到心中有了几分牵绊。
事实证明早起是对的,等到一切整理完毕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大太阳高悬空中,烈日灼灼,随着车夫的一声扬鞭,一行马车终于开始缓缓驶动。
杜白坐在马车内,对面坐的是苏婉妙,一旁还有莹儿小丫头侍奉着。
不过虽是夫妻,两人之间却没有太多的共同话题。虽然苏婉妙的口才不至于冷场,但也没有太多的意思。
只是突然声音有些停顿,她的面上似乎有些异样。他有些好奇地顺着她的目光转向帘外,却是发现车马已经来到了刘府的附近,此时恰巧可以看见刘府外已经做着丧葬的装扮,敞开的大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皆身穿丧服,头戴一圈白布,面上均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样。
的确,掌权十余年的刘老爷对于刘家就像是主心骨一般,如今抽离了这根主心骨,日后刘家固然不会一蹶不振,但也定然不会兴旺到哪里去。除非接任的那位当真是天赋异禀,能抗住苏家和另外一家的打压。
但这个难度可想而知。
就在杜白欲要收回视线时,却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一道略有些熟悉的身影。
一个年约十五六的少年,虽也身穿着丧服面上却没有旁人那般假惺惺的悲伤,反倒凝望着门匾微微出神。
第二十三章 案首
是那一夜他所看到的那个身怀正气的少年!
只是此刻,杜白却隐约感觉到对方的身上有些奇怪。
其身上隐隐一种似有若无的怪异气息有些让他感觉到zhēn cì般的危险性。
杜白瞳孔微微一缩,随后故作若无其事地放下了帘子,只是心中却暗暗警惕。
“刚才是正气给我的预警?那少年似乎惹上了什么不好的东西……”
另一边,那少年似有所觉,转头看去,却是看见一辆辆马车缓缓驶过,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什么异样。他微微皱眉,旋即回过头去,目光最后一次注视了那门匾上的鎏金大字“刘府”,面上无任何表情。
而恰这时候,府里走出来的几个勾肩搭背的同龄少年,说着些什么话。
他们的衣服远比那身怀正气的少年要华贵,面相也更加富态。
他们的到来也让这位少年下意识地低头,迈步向府里走去。
这些锦衣男子是府里真正的少爷,与他这种丫鬟所生的庶子地位是云泥之别。平日里他可没少受他们的戏弄嘲笑,甚至打骂。可那位如今已经死去的爹自他出声那日从未正眼看过他一眼。
或者更准确地来说,他的地位或许连府里做活的下人都不如,连自己的生活与未来也无法掌握。
就连娘病死的那一日,刘老爷仍在外寻欢作乐,根本不打算为她找一个正经的大夫看病!
“区区一个丫鬟也敢攀龙附凤,还敢生下你这个杂种!若不是老爷善心好,早就把你连你那娘一同乱棒打死,如今病死也好,省了饭钱!”
少年至今还记得那一日他跪在门前,苦苦哀求大娘救命时,得到的却是那番奚落嘲弄。
他死也不会忘记!
自始至终,刘老爷的儿子这个身份给他带来的唯一好处便是可以跟着府里的先生读书习字。幸先生并不因自己的身份而瞧不起自己,如有疑问皆会悉心解答,让他感激许多。
因为他知道只有科举才能改变自己的人生,所以他没日没夜拼命读书,丝毫不敢懈怠。
只是真正要过了那独木桥又要多久呢?谁也不知道。
此刻如他所猜想的那般,那几个少爷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浪费在他们眼中和下人无异的自己身上。
但就在他经过几人身边时,耳边却传来了他们随口所说的一些话。
一人疑惑问道:“爷爷当真这么说了?”
“自然,我可是亲耳听见的。”另一人似是故意炫耀般地大声道,“这次科举咱们府里谁若是能中了案首,便可得到他的亲自栽培,成为下一任家主!”
“家主!”
闻言,其余几人呼吸均是急促了起来,显然兴奋不已,然而想到这苛刻的先行条件,一腔热血却是先冷了半分。
“这案首也未免太难了吧,前几日先生才说过,咱们连合格都还差了不少……”
“唉……真是可恨平日里不读书啊!走,咱们几个先去喝杯茶解解闷,听说茶楼里来了个新的说书先生,有不少有意思的故事……”
几人越走越远,却没人注意到在他们身后,那个已经半步跨入门槛的少年蓦地停住了脚步,头微垂,眼睛里却是露出几分异样的光芒。
“功名……”他喃喃自语,面色晦暗不定。
只是无人知道的是,在他耳边不断传来一声声低沉的诱惑声音,只有他一人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