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智的选择。”基里曼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谢庸能感觉到对方并未动怒。
基里曼话锋一转,眼神更加深邃:“但这仅仅是你基于那个宇宙特殊环境做出的战术判断。你想用这个例子,说明什么更本质的‘常识’?”
终于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谢庸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背负起更沉重的秘密,他第一次完全抬起头,用那双属于欧格林、此刻却异常清明的眼睛,迎向原体那洞穿一切的目光:
“这代表…由起源于您的叛变兄弟,恶魔王子珞珈·奥瑞利安所亲手构建的国教体系…”他清晰地说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如果真的要加入这场远征…它只能也必须被置于辅助地位,甚至…需要受到最严密的监视。”
基里曼的身体猛然绷直!
一股无形的风暴瞬间在他周围凝聚,沉思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他湛蓝的双眼死死盯住谢庸,那目光不再是探究,而是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和审视!
珞珈创立国教?这是何等惊世骇俗、足以颠覆无数信徒认知的论断,但这也是只有经历了大远征时代密辛后才能知道的真相。
而这绝不是简单的“常识”能解释的!
“你确认,”基里曼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即将爆发的雷霆,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千钧之力,“这些所谓的‘常识’…不是你从某个被遗忘的图书馆角落,或者某个古老存在的低语中得知的吗?”他更倾向于这是谢庸接触了某个禁忌知识源。
谢庸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奈笑容,巨大的头颅缓缓摇了摇:“殿下,在这个时间节点,在这个被大裂隙撕裂、被黑暗笼罩的第四十二个千年,除了那端坐于黄金王座之上的至高意志本身,以及…极少数如您这般的古老存在,还有谁能真正知晓万年前那场大叛乱的诸多细节真相?谁又能清楚地道破国教那被层层圣光与祷言所掩盖的起源?”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我的记忆,在我于太阳星域,莫比亚星区的监狱船上‘苏醒’的那一刻,就携带着这些信息。它们就像烙印一样清晰,无法被磨灭和遗忘。”
他甚至加重了语气,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补充:“我甚至在卡里加利星区,亲眼见过、亲身接触过那些在国教体系内的人。他们的行为或许不能被追封为圣徒,但他们为了心中那份对帝皇的信仰,甘愿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他们的虔诚,是真实的火焰。”
谢庸巨大的手掌无意识地握紧,金属指套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虽然这完全违背了,在大远征时期,帝皇为了防止混沌的蛛丝马迹混入人类帝国作乱而摧毁所有宗教信仰的伟大功业——但是!”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在这一万年的黑暗岁月里,在帝国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之际,是祂!拖着破碎不堪、濒临崩溃的重伤之躯,毅然坐上了那燃烧灵魂的黄金王座!化身星炬,为帝国这艘在亚空间风暴中颠簸的巨舰指引方向!”
“祂没有抛弃祂的子民!”谢庸的声音细微但沉稳,保证话语能在基里曼耳边回荡,“而祂的子民,在最深的绝望中,也没有抛弃祂!祂理应成为人类不屈意志的象征,成为守护人类文明的…神祇!这,是历史的选择,也是绝望中的必然。”
看着基里曼陷入深沉的思考,那完美的面容上刻满了万年重担带来的疲惫与挣扎,谢庸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恳切:“在帝国本土,在那些被混沌和异形蹂躏的世界,我绝对愿意,甚至百分百愿意,与那些为了信仰和家园而战的国教信徒并肩作战,流尽最后一滴血。但是,在那个全新的、规则迥异的宇宙……”
谢庸长长地、沉重地吐出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中所有的忧虑都排出:“这个领导他们的人…那位代表帝国国教意志的牧者,必须懂得‘举轻若重’,将每一份信仰的力量谨慎引导,化作建设的基石;更要在关键时刻‘举重若轻’,不被教条束缚,为了服务帝国子民的生存与发展而战!而不是…让他们成为骑在帝国子民头上作威作福、空耗资源的负担。”
基里曼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他缓缓靠回王座,那双洞察万物的蓝眸闭上片刻,仿佛在进行一场跨越万年的运算。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风暴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理解与决断的光芒。
他轻轻敲了敲面前光洁的黑曜石桌面,发出清脆的笃笃声。
“所以,”基里曼总结道,声音恢复了摄政王的冷静,“你无法确认自己是否是永生者,对跨越四万年的历史本身毫无经历,但你的记忆却像一个…被强行灌注了诸多关键‘常识’的容器?”他精准地概括了谢庸的状态。
“是的,殿下。”谢庸的回答言简意赅,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丝。
基里曼的目光投向谢庸的背后,那办公大厅的门口,他似乎在通过隐秘的通讯手段在联络其他人,或者是在听取汇报,谢庸不敢打扰这个状态。
下一刻,基里曼的目光重新落回谢庸身上,带着一种最终裁决的意味:
“我的首席智库馆长,你也应该有所耳闻的底格里斯亲自检查过你的身体构造,不止一次。你曾经打过交道的统御大贤者贝利撒留·考尔,在得到我的授权后,也秘密采集过你这具身体的组织样本进行最深入的分析。”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如同命运的宣判:
“严格来说,你身体的构成…其核心的生物炼金术原理和技术路径,与铸造禁军所运用的…属于同一根源。”
在看到谢庸抬头瞪大的双眼,基里曼稍微等他消化一会儿,继续说道:“虽然并非完全一模一样的技术流程,存在一些适应性的调整和…也许是时代差异造成的细微变化,但本质的核心…是相同的。”
谢庸的欧格林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身躯几乎要弹跳起来!
禁军?!我的欧格林人身体本质竟然是个禁军模板?
这竟然帝皇亲手打造、人类生物工程学巅峰的造物?!
可这不可能啊!他的身体不应该是系统运用未知的能力整成一个物理世界的大魔啊?怎么会是禁军……
“那岂不是…”谢庸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
“是的,”基里曼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消化的震撼,“不管你的意识来自何时何方…但承载你这份意志的躯体本身,其锻造的技术,确确实实…来自于祂的手段。”
基里曼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谢庸的甲胄,直视其生命本源,“只是…”他微微摇头,流露出一种面对终极谜题时的深邃,“我们暂时无法理解,这一切是如何形成的。”
谢庸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下来,一股巨大的疲惫和难以言喻的庆幸感席卷全身。
过关了!
虽然基里曼的结论如同惊雷,将他这具欧格林躯体与帝皇最神秘的造物技术联系在了一起,带来的是更深层次的谜团和可能伴随而来的危险关注。
但无论如何,他通过了摄政王最严苛的质询,获得了继续执行使命的认可。
至于这身体到底怎么回事…那已经是可以暂时搁置的“小事”了。
他巨大的头颅深深地垂下,发出沉闷而恭敬的声音:“感谢您的洞察与理解,摄政殿下。”
第647章 白磷火刑:原体座前的基因之罪
“你的身份问题,就暂时搁置于此了,我会在未来继续观察你的行为,不要让我后悔此时对你付出的信任。”
基里曼说完,但还没等谢庸做出任何表示,下一句话就让他不得不提起了心跳。
“不过……你办的很多事情,我需要在此跟你好好谈谈——我需要你的解释。”
冰冷的空气在这个办公间凝滞,仿佛连沉思者机魂的嗡鸣都被冻结。
谢庸庞大的欧格林身躯站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动力甲关节发出沉闷的挤压声。
他低着头,粗壮的脖颈绷紧,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面办公桌上的那道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他的颅骨,审视着他灵魂深处每一个角落。
基里曼的声音,方才还带着一丝对“身份”的暂时宽宥,此刻却已切换成纯粹的、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统治者模式。
来了。谢庸心头一紧,如同被无形的锁链勒住。刚刚是对人的“信任”表态,现在,才是对事的清算。
“别的不说了,”基里曼的声音平稳,却字字千钧,“你跟塞伯鲁斯的合作,或者跟星联的合作我暂时可以看做一种为了便于帝国扎根而不得不为之的政策,短期内无所谓。”
谢庸还没来得及松半口气,下一句话便如同冰锥刺来:“但绝对不要搞成一个长期项目——帝国可以包容他们,但千万别被他们所包容了。”
那“包容”二字,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划清界限的警告。谢庸只能更深地低下头颅,用沉默表示理解。
短暂的提点结束后,基里曼的语调陡然拔高,如同审判的号角吹响,直指核心:“可你为什么要启用那些叛逆军团的种子?!”
轰!
无形的压力瞬间倍增!办公间的气氛仿佛有雷霆滚动。
基里曼的目光不再是探针,而是两柄淬火的动力剑,灼灼地钉在谢庸身上,那里面蕴含的怒意和冰冷的审视,足以让任何凡俗灵魂崩溃。
谢庸毫不怀疑,此刻自己若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哪怕有“惟一钥匙”的身份,摄政也绝对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帝皇之怒。
谢庸也知道这时候耍任何花招都是自寻死路。
他这种“笨人”,最大的忠诚,就是老实交代。
毕竟,他那草台班子般的举措,本身就是一团乱麻,按实说反而可能是唯一的生机。
“殿下,”谢庸的声音带着欧格林特有的低沉沙哑,努力保持着清晰,“我承认,在发现这个新宇宙前,我…没有任何清晰的目标,而且我当时有私心…”
他顿了顿,巨大的手掌无意识地在自己额头上摩擦了一下:“我……我当时想借这个新宇宙的力量,让卡里加利星区的日子好过些,或许…还能给克洛诺斯扩区那边减减负。”
“哼。”一声清晰的冷哼从王座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轻蔑。
但基里曼没有打断他,只是用那双蕴含着风暴的蓝眼睛示意他继续。
那无声的压力,比任何呵斥都更沉重。
谢庸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咕噜声:“说来…也怪。当时我追寻殉道者号的线索,在卡里加利星区的边缘荒域,撞上了时常在亚空间和现实世界里穿行的殉道者号,在内部撞上了一支怀言者战帮。”
“他们……他们似乎也被困在了船上,不得不进行休眠。”他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我没有丝毫犹豫,单枪匹马地突袭了他们,干掉了所有堕落的杂种。”
他抬起头,独眼中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但奇怪的是,清理战场时,我……我‘获得’了他们的基因种子。不是缴获,更像是…它们自己出现在我的手里,或者我触碰尸体时,它们就…‘掉’出来了?”
“而你也没有丢弃它们?那你就不担心,那是邪神的认知污染?是混沌设下的陷阱?!”基里曼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来自基因原体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淹没了整个空间。
哪怕自己跟原体身形相差不了太多,可谢庸感觉自己庞大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我…我一开始也有些担心!”谢庸连忙回答,声音带着一丝急切,“所以,我根本不敢显露出来,甚至不敢让任何技术神甫去探测——因为这件事本身就透露出蹊跷——我甚至时刻准备好一把等离子手枪,发现不对劲就自戕,脱离那具身体。”
“但……但结果都是:后续我发现这些基因种子无污染,无混沌痕迹,纯净得…如同被重置过一样!”
他迎着基里曼那几乎要将他点燃的目光,硬着头皮继续:“后来…我又遭遇了几次类似的混沌战帮,黑色军团的,死亡守卫的…每一次干掉他们,都能‘获得’他们的基因种子,无一例外,都是…纯净的。”
他巨大的手掌摊开,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茫然:“我……我没有丝毫想要在帝国本土使用叛逆军团种子的打算,但也…暂时没有销毁的想法。它们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来自混沌,我不知道是谁让我收到这些,所以我的打算就是一直留存着。”
“直到你来到了质量效应宇宙。”基里曼的声音低沉下去,替他补完了接下来的剧情,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锤子敲在谢庸心上。
“是的,殿下。”谢庸承认,“在这个新宇宙,为了快速站稳脚跟,为了对抗未知的威胁,也为了…满足我那个合伙人的野心,我冒出了跟塞伯鲁斯合伙制造星际战士的想法。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同时…”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悸:“…我脑子里,就突然、无师自通地冒出了原铸星际战士三个必要器官的完整蓝图!”
对面办公桌上,基里曼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放在扶手上的手指猛地收紧,坚硬的精金扶手发出细微的呻吟——他看着放在他旁边的帝皇之剑,竟然没有任何反应,这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原铸器官的蓝图啊!
这比他听到叛逆军团种子更让他心神剧震。
这已经触及了帝国最核心、最禁忌的领域,是考尔大贤者穷尽心血才得以完成的奇迹。
而现在,这些珍贵知识竟然会如此“轻易”地出现在一个边境审判官、一个欧格林人的脑子里?!
谢庸感受到了那瞬间爆发的恐怖气息,几乎窒息。
但他不敢停顿,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塞伯鲁斯的领袖幻影人,是个…极具野心和行动力的凡人。他立刻看中了星际战士的潜力,于是我们…就在当时,仓促地开展了这个项目。”
“一年的时间…”基里曼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压抑到极致的怒意和惊讶,“一年的时间,你就搞出了三个成品?告诉我,谢庸,你们如此‘快速’制造出来的代价是什么?风险是什么?!”
他太清楚星际战士改造的凶险和漫长时间了,一年的“成品”?简直是亵渎!
“这里运用……运用了纳米机器人辅助。”谢庸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理亏,“通过这些细小的生物机器人的精细调控,强行加速基因种子与宿主的融合过程,最大限度地…‘适配’人体,缩短了改造时间,也…提高了初期存活率。”
“愚蠢!”基里曼猛地一拍扶手,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办公间回荡。
然后“哐”地一声大门打开,西卡留斯和常胜军带着剑走进来,准备随时砍了谢庸的头。
“没你们的事,”基里曼恼怒归恼怒,但还是挥了挥手让其他人出去,“请继续给我们一点私人谈话的空间。”
在常胜军战士关上门出去,偌大的办公间又剩下两人的时候,他才霍然站起,高大的身躯投下令人窒息的阴影!
“你这是授人以柄!将帝国最神圣的造物根基,暴露在一个心怀叵测的异形代理组织面前!你给了他们窥探、复制甚至篡改阿斯塔特圣典的钥匙!你置帝国于何地?!”
谢庸的头颅几乎要垂到地上,承受着原体的雷霆之怒:“是…是,殿下!苏醒后的加维尔o洛肯连长和纳撒尼尔o伽罗连长,第一时间就指出了这个巨大隐患!他们强烈要求,必须立刻引入帝国最顶尖的生物贤者介入,抵消这种…‘速成’手段带来的潜在风险和副作用,确保战团根基的纯净与稳定!”
“洛肯…伽罗…”基里曼的声音低沉下去,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愤怒并未消失,但其中混杂了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历史洪流冲击的恍惚感。
但随即,目光继续锐利起来,“那么……你有什么手段,证明他们确如其人?”他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谢庸,“证明他们不是混沌的幻影,不是某种精妙的伪装?”
“我……我让他们各自写下了关于大远征时代、关于荷鲁斯叛乱、关于泰拉围城…关于他们个人所知的一切经历和细节。”谢庸连忙回答,声音带着一丝拘谨,“然后,我利用我有限的权限,调取了帝国档案库中所有关于他们的、哪怕是只言片语的记载,以及…一些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未被公开的秘闻,进行了最严苛的交叉比对和逻辑验证。所有相关的记录资料,包括他们的亲笔文书和我的比对分析,都作为附件,一并提交在了那份……‘躯体’所携带的总报告里了。”
继续坐在了办公台前的座位上,基里曼沉默了。
那如山如岳的威压并未散去,但其中的风暴似乎暂时平息,转化为一种沉重的思索。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挥之不去的恼怒:“你的报告,我确实看了。”
简单的几个字,却让谢庸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了一点点。
“经过我对你提供的资料,与其他绝密档案中仅存的、关于他们那个时代和个人的零星信息进行反复对照和逻辑推演……”基里曼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我确认了,至少从信息和逻辑层面,你带回的洛肯和伽罗,与他们本人留下的历史痕迹高度吻合,极大概率是真实的。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那沉重的无奈和恼怒再次浮现:“……你现在这个情况,反而让我把怎么处理这件事,变得更加复杂了!简直是一团糟!”
谢庸听懂了那未尽的潜台词。如果没有洛肯和伽罗这些从大叛乱时代活化石般的英灵老兵坐镇,基里曼的处理方案会简单直接得多——命令谢庸带着帝国增派的忠诚阿斯塔特,将那些由混沌种子和塞伯鲁斯技术催生出来的“非法”星际战士彻底抹除,以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