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常胜军战士如同沉默的蓝白雕塑,拱卫在侧,前方引路的则是那位以傲慢闻名的卡托o西卡留斯。
四人组成的队列,在这条通往帝国权力核心的甬道上,引来无数道炽热的目光。
甬道两侧,是马库拉格之耀号的心脏地带。
这里有信使、顾问、还有各星域的政军特的代表、行商浪人的使者……形形色色的人物如同银河的缩影,汇聚于此,只为求得摄政王的一瞥或一纸命令。
而此刻,他们或驻足,或侧目,目光如同探针,聚焦在谢庸这格格不入的存在身上。
细碎如蚊蚋的私语在精金墙壁间碰撞、反弹:
“此人是谁?”
“从未见过…如此伟岸,却不穿甲?”
“莫非是阿斯塔特?可阿斯塔特何时成了审判官?”
“荒谬!从未听闻!”
“总不能是个欧格林吧?”
“哈哈!欧格林审判官?简直滑帝国之大稽!”
……
谢庸头颅微昂,对周遭的窥探与议论置若罔闻。
欧格林人粗犷的面容被刻意收敛,只余下审判官应有的冷硬线条。他沉默地穿过这由目光编织的荆棘之路,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帝国根深蒂固的成见之上。
尽头,一扇厚重的、镶嵌着天鹰徽记的门户前,矗立着真正的帝国守护者——一名身披耀金动力甲的禁军。
他如同太阳神像般巍然不动,覆盖着华丽面甲的头颅微微转动,冰冷的视线扫过西卡留斯,最终落在谢庸身上。
“奉摄政旨意,”西卡留斯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带着贵族特有的矜持,“我,卡托o西卡留斯,带此人觐见摄政。”他谨慎地省略了名字,仿佛那本身便是一个需要隔绝的秘密。
禁军审视的目光在西卡留斯和谢庸之间停留了一瞬,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侧身让开了通路。
沉重的门户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后方更加肃穆、光线也更柔和的内部通道。
一行人踏入,将身后那些探究、惊疑、甚至带着嘲弄的视线彻底隔绝。空气似乎都变得更加凝重,每一步都踏在帝国的神经末梢上。
“在此等候!”在距离那扇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办公室大门尚有二十步之遥时,西卡留斯骤然停下,声音不容置疑。
谢庸依言止步,如同一尊披着黑袍的山岳。
西卡留斯快步走向一旁的原体凡人秘书处。
一位穿着考究制服、面容因长期处理机密而显得异常沉静的秘书早已起身。无需多言,西卡留斯微一颔首,秘书立刻抓起桌上一个造型古朴的通讯器,对着内线低语了几句。
三秒,短暂得如同一个心跳,却又漫长如同一个世纪。
秘书放下通讯器,向西卡留斯肯定地点了点头。
蓝甲的星际战士转身,迈着精准的步伐走回谢庸面前。
他下巴微抬,傲慢如同宣布神谕:“我,卡托o西卡留斯在此宣布,你可以进去觐见了。”他顿了顿,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将谢庸的灵魂刺穿,“记住,今天是对你最重要的考验。”
“谢大人。”谢庸的声音低沉,如同滚过岩石的闷雷。他抬起粗壮的双臂,行了一个标准到无可挑剔的天鹰礼。
深吸一口气,那并非恐惧,而是面对命运转折点的本能。
他迈开步伐,走向那扇沉重的、雕刻着象征马库拉格与帝国荣光的徽记的大门。
没有侍从,没有通报,他只是走近大门前,伸出巨掌,推开了门。
门后,却并非想象中金碧辉煌、象征无上神权的殿堂。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与其说是帝国摄政王的办公室,不如说更像一个被无尽文牍淹没的指挥中心。
巨大的落地舷窗外,是璀璨的星河,映照着室内简洁的布局。
帝国天鹰的徽记悬挂在显眼位置,几幅象征马库拉格文化的蓝色挂毯增添了些许文化气息。
但核心,是一张庞大到足以让凡人仰望的办公桌。
桌上,堆积如山的羊皮卷轴、数据板、闪烁的投影文件几乎要将其淹没。几颗闪烁着幽光的伺服颅骨悬浮在桌面上方,无声地处理着信息流。而在这文件的海洋中心,伏案疾书的,是一个比谢庸更为庞大的身影。
他穿着覆盖着精工雕饰的湛蓝动力甲——考尔的杰作,命运之甲。金色的短发一丝不苟,面容兼具古典雕塑的俊美与指挥千军万马的刚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头上佩戴的、由黄金与象征和平与智慧的橄榄叶编织而成的金冠——那是马库拉格执政官的象征,此刻亦是帝国摄政的权柄。
这就是极限战士基因原体,沉睡万年后重掌帝国大权的舵手,罗伯特o基里曼。
谢庸轻轻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上前几步,在距离办公桌数米处停下,巨大的身躯轰然单膝跪地,金属膝盖撞击地板发出沉闷的回响。
“摄政大人,”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与自持的沉稳,“能得见尊颜,是我莫大的荣幸。在大裂隙撕裂银河的黑暗纪元之后,帝国能迎来您这位掌舵人,重握方向,是帝国之幸,亦是我个人之幸。”
羽毛笔尖在羊皮纸上划下最后一个流畅的字符,基里曼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眼睛,如同蕴藏着星河与无尽智慧的深潭,却又带着深深的,不为人知的疲倦平静地落在谢庸身上。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欧格林厚重的皮囊,直视其存在的本质。
“谢庸。”原体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种跨越万古的沧桑感,却精准地念出了谢庸名字的中文发音。
他缓缓靠向椅背,命运之甲在动作间发出细微而威严的嗡鸣。
“一个…背景成谜的存在。暴风星域卡里加利星区的审判官,朦胧星域克洛诺斯扩区的行商浪人…而你行商浪人身份的行商许可,源头直指帝皇,我的基因之父。”
没有疑问,只有平静的陈述。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揭示着原体早已洞悉其表象下的复杂。
“是的,大人。”谢庸头颅微垂,没有否认。
在基里曼面前,任何多余的辩解都显得苍白。
“起身吧。”基里曼抬了抬手,动作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谢摄政。”谢庸利落地站起,腰背挺得笔直。
此刻,他才更直观地感受到原体的伟岸,即便安坐,穿着命运之甲的基里曼也几乎与站立的他平视,那份源自基因层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
“我要感谢你,”基里曼开门见山,语气真诚,“在不屈远征发起前,是你主导的行动,成功关闭了亚空间裂隙‘黑暗核心’。”
他的目光带着赞许,也带着审视:“若非如此,帝国很可能将面对第二个大裂隙的灾难性后果。你的贡献,至关重要。”
“您的话让我深感惶恐,殿下。”谢庸保持着谦逊的姿态,声音平稳,“黑暗核心的关闭,是卡里加利星区无数将士用命、审判庭密会通力协作、舰队与守备力量齐心协力的结果。而我,只是恰逢其会,成为将那位阿尔法级不可接触者送入裂隙的执行者。功勋属于所有为之流血牺牲者。”
“不必过谦。”基里曼微微颔首,认可了他的说法,但并未收回自己的评价,“裂隙的成功关闭,离不开整体的力量,但关键节点的执行者,其勇气与决断同样功不可没。无论你是作为泰图斯的凡人仆从,还是身为行商浪人,亦或在卡里加利星区的作为,都在为帝国贡献着不可或缺的力量。”
花花轿子抬完,气氛似乎融洽了些许。但基里曼话锋一转,如同出鞘的利剑,直指核心:
“然而,据我所查,”原体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探究的锐利,“你是在大裂隙之后,才于帝国各个星区活跃的,似乎都伴随着不同的身份与躯壳。但我想…”他深邃的目光锁定谢庸,仿佛能看穿时光的迷雾,“眼前这具欧格林的躯壳,才是你最初降临于此世的第一具‘容器’吧?”
轰!
问题如同惊雷,在谢庸心中炸响。终于来了!这决定他未来,甚至决定整个质量效应宇宙帝国力量命运的终极考验!
谢庸眼皮低垂,避开了原体那仿佛能洞悉灵魂的目光,但并未迟疑。
“回禀摄政,确实如此,这确实是我最初苏醒时所使用的躯壳。”
他深吸一口气,那属于欧格林人的胸腔发出沉闷的回响。
但摄政很快就将下一个问题摆在了谢庸面前:“那么,请告诉我,你不是欧格林人的话,你究竟是谁?”
基里曼的语气渐渐变得认真起来,虽然他的行动依旧还是专注于批复文件。
但谢庸相信,只要自己的这个答案不能令摄政满意,不知道放在哪里的帝皇之剑说不定会一瞬间从自己的脖颈间划过,让自己的人生就此完结。
办公室内,空气仿佛凝固。堆积如山的公文,悬浮的伺服颅骨,窗外流淌的星河,都成为了这场决定命运的对话的沉默见证者。欧格林审判官与帝国摄政王,跨越了星海与时空的对峙,即将触及那深藏于迷雾中的真相核心。
因此,他定了定神,准备揭开那早已在心底演练过无数遍的、精心设计的答案。
第646章 第三千年的孤魂:帝皇之手的造物
“摄政殿下,”谢庸的声音如同岩石在粗糙的隧道中磨擦,打破了沉寂,“首先,您从我的名字就应该可以知道,我是个龙之诸国的人。”他刻意用了这个古老而早已湮灭于历史尘埃的称谓。
听到了谢庸的话,基里曼的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如同精准的计时器。
“龙之诸国…”他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回荡在厅内,“一个只存在于破碎卷轴和吟游诗人残章中的名字。现在只有那片土地上模糊的血脉在帝国全境流淌,知识、传承、科技……早已消散如星尘。”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审视着谢庸,“你想用这个身份说明什么?”
谢庸那颗硕大的欧格林头颅微微晃动,似乎在组织着跨越万年的思绪。
“本我的这个意识,”他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沉重的岩石下撬出,“并非诞生于帝国建立的任何一个时刻。我……我更像是过去的孤魂野鬼,一场意外遗落的回声。”
“噢?”基里曼的眉头极其细微地向上挑起,这个动作在他完美如雕塑的脸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原体的感知如同无形的巨网,早已笼罩整个沉思厅,他能清晰捕捉到谢庸每一次心跳的搏动、血液的奔流,乃至思维深处最细微的波动。
他确信,对方此刻没有说谎的迹象。
“你不是诞生于帝国建立的任何一刻,那么你的意识…锚定于何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按照…帝国现行的、我们所认知的时间线而言……我的意识出现的时间”谢庸顿了顿,仿佛说出这个数字本身就需要巨大的勇气,“大概是在第三个千年左右。”
轰!
这句话的冲击力不亚于一颗旋风鱼雷在基里曼的思维核心中炸开!
第三个千年?
那已经是帝皇尚未行走于凡人之前,是人类摇篮泰拉上纷争割据、尚未统一的蒙昧时代!
是帝国黄金大远征之前,甚至是黑暗科技时代之前,都几乎无法想象的遥远过去!
基里曼脸上那属于原体的完美平静终于被打破,一种混合着惊愕、荒谬和深沉探究的复杂神色掠过他湛蓝的眼眸。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向谢庸。
“第三个千年?!”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其中蕴含的份量足以让星际战士跪下,“那你的存在时间跨度…近乎四万年!可你的心态,”基里曼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剖析着谢庸的灵魂,“却不像一个在时间长河中沉浮了近四万载的存在。没有永生者应有的沧桑、疲惫,也没有他们那洞悉世事的漠然。更像是…帝国中那些依靠科技或灵能手段延寿了几百年的凡人,刚刚开始品尝到时间延展的滋味。”
原体的判断精准而冷酷。
谢庸没有反驳,巨大的肩膀似乎垮塌了一瞬,带着一种被戳穿的疲惫。“是的,殿下。我不是永生者,至少没有那个心态,也没有展现出任何与之匹配的不朽特质。甚至…我对这跨越四万年的浩瀚历史本身,没有任何亲身经历的记忆。”
他抬起巨大的手掌,做了一个无奈的手势,“就像一场漫长的、被强制中断的沉眠,醒来后只带走了沉睡前刻在脑子里的…一些‘常识’。”
“常识…”基里曼咀嚼着这个词,目光如炬,“什么样的‘常识’,能跨越如此恐怖的时光鸿沟?告诉我,你知道哪些…万年以来的常识?”
他直接问出了核心。
谢庸深吸一口气,欧格林的胸膛起伏如同风箱:“比如,在我最初发现那个被称为‘质量效应’的宇宙,并第一次尝试将帝国的力量投射过去时…”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终选择了最直接也最危险的说法,“我刻意规避了…任何超规格的国教力量随行。”
基里曼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一闪而过的光芒如同冰冷的恒星。谢庸捕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审视,但他没有退缩,反而迎着那目光,抛出了更诛心的论断:
“因为,在那个宇宙,构成我们灵能力量根基的‘亚空间’…或者说他们称之为‘虚境’的存在,其能量惰性超乎想象。不仅无法在现实宇宙自如地引导灵能,甚至…连普通信徒向祂祈祷,都难以获得切实的回应和赐福。”
谢庸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凝重,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基里曼的心头:“殿下,您经历过最残酷的战场。您深知,当战斗陷入意志的终极消耗时,士兵们依靠的是什么?是钢铁的纪律、对战友的信任、对使命的坚守…以及,对胜利的坚定信念。但如果,他们在绝境中唯一寄托的、赖以支撑的‘信仰之光’,在那个宇宙却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当他们呼唤帝皇的庇佑却得不到丝毫回应,当绝望吞噬他们最后的希望……”
谢庸欧格林人的细长双眼此刻抬头直视着基里曼:“那么,这种信仰的崩塌,比任何异端邪说都更能瓦解意志,更容易导向……对敌人的屈服。”
基里曼沉默了。
瘟疫战争的画面在他脑海中闪回,纳垢的污秽,凡人的挣扎…以及,那最终降临的、无可抗拒的“帝皇意志”。
他可以亲身感受过国教在绝望中凝聚人心的力量,也深知其狂热和僵化带来的危害。
他对国教的看法,早已不再是苏醒之初的纯粹排斥——但也绝不完全接受。
而谢庸的话,无疑戳中了那根最敏感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