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双洞察秋毫的眼眸瞬间聚焦在雪茄盒上，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锐利光芒，如同恒星表面一闪即逝的耀斑。
但原体的控制力无与伦比，这丝异样稍纵即逝，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沉静如水的表情，只是接物的动作变成了同时接过了文件袋和雪茄盒。
“这是？”基里曼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目光落在雪茄盒上。
“一点私人敬意，摄政大人。”谢庸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帕特加斯D.No.4特别订制版，产自新宇宙的地球，古巴。那边……目前正是黄金发展期。”他刻意加重了“地球”和“黄金发展期”的发音，像在抛出一枚无声的试探球。
基里曼将文件袋和雪茄盒一起放在光洁的桌面上，修长的手指拂过雪茄盒表面细腻的木纹，动作优雅而考究。
他拿起盒子，端详着盒子内那巨大的尺寸，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帝国不缺雪茄，马库拉格也有上好的烟草。这只……‘大雪茄’，”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盒子，“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仅仅因为它来自另一个宇宙的……地球？”
谢庸敏锐地捕捉到了原体语气中对那个“地球”的刻意疏离。
他立刻接上，试图赋与它更多价值：“意义在于它的纯粹，摄政。这是原生于那片土地、那个时代黄金时期的烟叶，是那个宇宙人类文明……”
“别的宇宙的地球，比不上泰拉。”基里曼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如同冰冷的钢刃斩断了谢庸的话头。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直刺谢庸，“无论它在那个宇宙发展得多么辉煌灿烂，多么‘黄金’，它的历史、它的地位、它承载的意义，都无法与帝国人类真正的起源、帝皇脚下的神圣泰拉相提并论。”
“永远不能。”基里曼提醒着谢庸。
空气仿佛凝固了。原体话语中蕴含的，是对帝国信仰核心——泰拉神圣性的绝对捍卫。任何可能动摇这一点的暗示，都是危险的异端苗头。
“是，摄政。是我失言了。”谢庸立刻垂首，姿态恭顺，心中却波澜不惊。
这反应在他预料之中。帝皇和泰拉是帝国的基石，基里曼作为摄政，必须捍卫这基石的神圣性，哪怕它可能是一种……必要的谎言。
基里曼似乎满意于谢庸的迅速“认错”。他脸上的冰霜稍霁，将雪茄盒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发出轻微的木质碰撞声。
“不过，”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上位者特有的、施恩般的意味，“它终究是来自另一个宇宙的、与泰拉同名的造物。这份……新奇，本身也是一种价值。”他将雪茄盒拉开办公桌一个同样由名贵木材打造的巨大抽屉，随手放了进去，动作随意得像在放置一件普通的文具。
“我会收下。它会成为我众多收藏品中一个有趣的注脚。”随着抽屉无声地滑回原位，仿佛将那个异宇宙的地球也暂时封存。
接着，基里曼的注意力终于完全落回到正事上。
他拿起文件袋，那足以抵御激光切割的坚韧材质在他指间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撕开。
他取出里面的数字平板，激活屏幕。原体阅读的速度超越了凡人的想象。
他的虹膜深处仿佛有数据流的光晕在飞速流转，指尖偶尔在屏幕上划动，速度快得只能看到残影。
那不是简单的浏览，而是一种高效到恐怖的信息处理与解析，堪称量子阅读？
偌大的办公室陷入一片沉寂，只剩下基里曼指尖划过屏幕的细微“沙沙”声，以及谢庸沉稳的呼吸。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无形的压力。
终于，基里曼放下了平板。他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双手交叉置于腹前，深邃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谢庸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不赞同。
“你的想法，”基里曼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每一个字都像精金铸就，“我有点不太赞同。”
压力如同实质般降临。谢庸庞大的身躯纹丝不动，只是微微垂下眼帘，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请摄政示下。”他心中毫无波澜，基里曼的否定在意料之中。
但他还是想听听这位帝国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对那片新宇宙有何高见。
基里曼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富有韵律的轻响，如同他思维的节奏。
“你在报告中划定的那片星域，”他语气平静，却带着掌控全局的笃定，“确实足够辽阔，资源丰富，且远离那个所谓的‘神堡议会’的核心势力范围。荒芜，意味着开发潜力巨大，也意味着短期之内，我们根本不需要跟那些由异形组成的、一盘散沙般的政权打太多交道。”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神堡议会毫不掩饰的轻蔑，如同俯瞰一群为争夺腐肉而撕咬的鬣狗。
“至于你报告中提到的那个所谓的‘收割者’威胁，”基里曼微微摇头，眼神锐利，“就算它们真的存在，并如期而至，哪怕提前赶到——”
“哼哼，”金色短发的极限战士基因原体嗤笑一声，“我也不认为这些各自为政、内部矛盾重重的异形势力，能在对抗这种级别的灾难中提供任何实质性的帮助。他们的混乱和无能，只会成为拖累。”
“摄政圣明。”谢庸沉声应道，心中深以为然。
神堡议会能提供的，恐怕只有混乱和内耗，虽然又把帝国的恶习流传到新的宇宙是非常不明智的——但话又说回来了，神堡议会作为盟友和敌人又确实太弱了。
但他更知道，“但是”要来了。
果然，基里曼话锋一转，如同精妙的战术变阵：“不过，”这个转折词被他赋予了额外的重量，“在战略层面，情报和外交永远是不可或缺的工具。我不介意你们，甚至默许你们——以审判庭、行商浪人等‘非官方’但足够灵活的力量——去和这些‘散沙’建立一些……微观层面的联系。神堡也好，你报告中提到的那个藏头露尾的‘影子经纪人’也罢，多多往来，没有问题。”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锁定谢庸，强调道：“关键是要拿到东西。有用的技术情报、独特的资源样本、关键星域的动态、乃至……异形势力内部的裂隙。一切能增强帝国力量、或削弱潜在对手的信息和实物，都是值得接触的目标。”
谢庸心中了然。基里曼的潜台词清晰无比：在帝国的核心领土内，国策不变！对异形的敌视、驱赶甚至净化，依旧是铁律——当然，新的形势下，净化暂时少做点，但驱逐是一定要做的。
可在那些帝国力量尚未完全覆盖、或者需要“灰色手段”运作的领域，审判官和行商浪人就是最好的触手。
用贸易、用情报交换、用见不得光的交易，去攫取帝国的利益。这些事，只能由他们去做，且必须做得干净，不能玷污帝国的“官方”形象。
“是，摄政。属下明白了。”谢庸的回答简洁有力。
基里曼微微颔首，对谢庸的理解表示认可。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做出了最终的、充满帝国实用主义精髓的总结性批示，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记住一切行动的最高准则：可以巧取的，就尽量不要豪夺——在能不引起全面冲突的前提下，用最小的代价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寒光一闪，如同出鞘的利刃：“但如果……形势所迫，或者目标价值足够高，不到万不得已，那就不惜一切代价，用最直接、最暴烈的手段——豪夺回来！”
这“不到万不得已”几个字，被他赋予了极强的暗示性。帝国的“万不得已”标准，向来灵活得很。
“我明白了。”谢庸沉声应诺，心中一片澄澈。
基里曼的意志无比清晰：新宇宙，将是帝国排外政策的一个特殊试验区，一个由审判庭和行商浪人主导的、披着“交流”外衣的隐秘狩猎场。
而基里曼本人，似乎也想借此机会，尝试一些在帝国核心疆域难以推行的、更为……灵活的策略。这位以理性和改革著称的原体，在开拓新边疆时，展现出了令人玩味的务实与冷酷。
第661章 晋升之重与立方之谜
“我打算给你这个卡里加利星区的审判官身份升一级。”
把大略说完后，基里曼盯着谢庸半晌，突然说道。声音不高，却如同在寂静的殿堂敲响了一记洪钟，把谢庸给震得里焦外嫩的。
“……”
空气仿佛凝固了。谢庸那硕大的、覆盖着厚实角质层的头颅猛地抬起，细长的双眼罕见地瞪圆了，里面充满了纯粹的、难以置信的呆滞。
升一级？从他嘴里说出来，从帝国摄政王嘴里说出来……那意味着什么？
审判官升一级？那岂不是……大审判官了？！
一股荒谬感夹杂着巨大的冲击席卷了谢庸。
审判官本身已经是横行无忌、生杀予夺的顶级权贵，是帝国阴影中的利刃。
而大审判官则更进一步，是审判庭这座权力金字塔尖上，那寥寥无几的高级成员！他们掌握着更庞大的资源，能调动更精锐的力量，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他们的意志能直接影响星区的命运。
但大审判官难升也是出了名的。
谢庸的欧格林脑子里飞快闪过审判庭那套复杂到令人头疼的晋升规则：要由大审判官提名，同时要有两位大审判官的同意后才能晋升——而只要有一位大审判官投了反对票，提名就此失败。
那帮老狐狸互相倾轧、彼此提防是常态，想获得一致同意，简直比在亚空间风暴里找颗宜居星球还难。
而这也是基里曼强调要用卡里加利星区的那个审判官身份去升大审判官——谢庸瞬间明白了摄政王的用意。
那个“谢庸”的身份，在卡里加利星区是立下了实打实、足以堵住悠悠众口的大功勋的！而且，更重要的是，那个身份的人际关系网相对“干净”，与几位有提名权的大审判官私交尚可，甚至可能因为某些共同的“利益”而达成默契。
因为只有这个身份立下了正常同僚难以估计的大功，加上跟其他的几个审判官关系不错，因此才有这一提名的可能性。
而其他的身份？无论是凡人仆从，行商浪人还是眼下这具欧格林的躯壳，都只会引来无休止的猜忌、调查和反对票。
不过……基里曼想要谢庸升官成大审判官的用意……
谢庸的思维如同高速运转的沉思者，瞬间捕捉到了基里曼此举的核心目的。他那双原本呆滞的眼睛里，锐利的精光一闪而逝。巨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试探，低沉的声音在办公室内响起：
“摄政，您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进入这个前线密会吗？”
前线密会！这才是关键！
一旦谢庸以大审判官的身份晋升成功，他就能以这个身份，开辟一个新的密会！
一个专属于他，或者说，专属于帝国对质量效应宇宙战略的密会——负责监视帝国指定的特定区域——眼下这个情况对应的就是质量效应宇宙。
这个前线密会一旦建立，将是何等恐怖的权力枢纽？它将拥有：
难以想象的特权——直接对摄政王负责，拥有跨星区调用资源、征召部队、甚至在某些极端情况下“便宜行事”的生杀大权。它将是帝国钉在异宇宙的第一颗、也是最核心的钉子。
更多的眼睛和密探——权力越大，觊觎者越多。国教、内政部、军务部、其他审判庭派系、甚至火星机械修会的某些派系……无数双眼睛会死死盯住这个新生的密会，试图分一杯羹或安插自己人。只要谢庸回归一次帝国本土，密探、线报、告密信会像雪片般飞向帝国各处。
独立王国的雏形——某种意义上，谢庸将成为这个密会的“小摄政”，在远离帝国核心的异宇宙，拥有极大的自主权——前提是他能平衡好各方，并持续为帝国带来利益。
老实说，在这个破格提升的大审判官官位面前，谢庸不在乎几个眼睛，更不在乎其他势力的密探，但希望这些盯住他的人有能力——混乱和无能的监视者比敌人更麻烦。
因为他深知自己的短板：在需要绝对冷酷、牺牲局部换取全局利益时，他有时会下不了狠心。这是作为审判官，尤其是大审判官的大忌！必须要在必要时下狠心！
他需要有能力、有决断、甚至必要时能替他“脏了手”的同僚。
基里曼显然洞悉了谢庸的顾虑和需求。他微微颔首，对谢庸瞬间领悟核心意图表示满意，行动更是雷厉风行：
“你依旧在这具身体里待几天，等我通知你的时候，你再回归你的大审判官躯壳，到时候一位我指定的审判官会来接触你的。”基里曼瞬息之间就做好了安排。
这个安排非常地老道，让谢庸也没有异议。
“遵命。”他庞大的身躯艰难但标准地躬身行礼。基里曼的安排符合他的核心利益，也提供了急需的“狠角色”补充。
然而，就在谢庸以为这场关乎他未来权势的谈话即将结束时——
然后就冷不丁地听基里曼又问了一句：“‘你的这种空间收纳能力，最多能多大？’”
“‘啊？！’”谢庸完全没料到基里曼这个时候才问。
这问题跳转得太快，也太突兀！
从宏大的政治擢升直接跳到对他个人底牌的刺探——他脑子里还在消化大审判官和前线密会的信息，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他欧格林的反应神经都差点宕机。
真有你的啊，基里曼！
谢庸没想到突如其来就被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的立方空间是他刚刚暴露出来的，结果基里曼早不问，晚不问，偏偏现在在问？
不过，仅仅通过观察他凭空取物这一细节就洞察出他的能力是空间收纳能力，这份眼力确实了得。
“回答就是了。”
看到谢庸有了一丝迟疑，基里曼的语气不容置疑，那双蓝眼睛平静地注视着谢庸，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基里曼一定要问到一个答案。
压力骤增！在摄政王的逼视下，同时也节奏太快之下，谢庸只能说一个大概的数字：“16个方。”
他报出了一个相对保守，但细细估算下应该不差的数字。
一个边长大概两米半，体积16米立方空间…嗯…这只能算得上一个不是太小的空间罢了，相当于一间厕所或者小储藏室的体积。
然后就见到基里曼两个眉头高高挑起了一瞬，但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原体，也被这个数字震撼了一瞬间。
这能力……战略价值无法估量！无论是快速部署关键装备、携带战略物资进行敌后渗透、还是作为移动的终极保险库……
“知道了，那么你去忙你自己的吧。”但基里曼恢复了波澜不惊的状态，仿佛刚才只是问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挥了挥手示意谢庸可以离开。
谢庸再次躬身行礼，带着满腹的不解和狐疑，转身，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光洁的地板上，离开了摄政王的办公室。
巨大的舱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
知道我的立方空间又有什么用呢？
谢庸走在宏伟但冰冷的舰船走廊里，欧格林的大脑还在飞速运转。
这个存储空间又不是不会继续扩大的，而且也不受任何亚空间邪神的影响，问了也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