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情况无疑宣告了一件事:她杰克,心性还不够硬,经验还差得远。
她脸颊有些发烫,但咬了咬牙,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她……很有经验,而且……十分坚强——我……我几乎是被她带着走的。”承认这一点让她感到羞耻,但撒谎在审判官面前毫无意义。
谢庸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坦诚,是杰克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在阴谋算计如同呼吸般自然的审判庭里,这种直来直去有时显得愚蠢,但也弥足珍贵——毕竟总得有人去干那些实在的脏活累活。
而他自己不也是靠着这股子“傻”劲和超规格的武力,才一路混到大审判官的位置么?
他暗自嗤笑一声,将思绪拉回正题。杰克是块璞玉,但不能用常规方法雕琢。
“你的身手勉强算是合格于一个卡塔昌新兵了——虽然还得练。”他先定了性,随即语气变得严肃,“但你的阅历和实战水平却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这次我带来了很多审判庭的同僚,他们会像幽灵一样散播在这个宇宙的各个角落。”
他身体微微前倾,带来的压迫感让办公室的光线都似乎黯淡了几分。“你……在未来有可能会碰到他们。他们会怎么评价你——甚至进而怎么利用你,都是一个未知数。你现在这个样子……他们可能会对你有利用的恶意,或者更糟,认为你是个可以轻易清除的累赘。”
杰克的心沉了下去,她能想象到那些隐藏在阴影中的同僚会用什么眼光看她——一个来自土著宇宙、空有潜力却无经验的菜鸟,一个靠着导师关系上位的幸运儿,一个完美的替罪羊或垫脚石。
“因此,”谢庸的声音将她从冰冷的想象中拉回,“我决定花点时间带带你。”
杰克眨了眨眼睛,茫然地看着他。
带带我?怎么带?
海玛尔那种地狱式训练几乎把她每一分潜力都榨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和那些老油条的差距就在经验和见识上,这玩意……导师还能凭空变出来不成?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跨越一次宇宙后,相隔多少时间再回来一次吗?”谢庸抛出了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的问题,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有没有兴趣跟我来一场跨界旅行?”
“跨…跨界旅行?”杰克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是的,”谢庸肯定道,“有兴趣吗?”
“当然有啊!”短暂的愣神后,巨大的兴奋感如同电流般窜遍全身,杰克几乎要跳起来!
跨界旅行!
这比什么星舰、什么质量中继器要酷炫一万倍!她居然也能体验这种只存在于导师传说中的经历!
看着瞬间变得跃跃欲试、眼睛都在发光的少女,谢庸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近乎于无奈的笑容。
“这一个月你先做好准备维持训练,但是——”他的语气骤然严厉,“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刚刚听到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行。”
“下个月,我会找个由头出一次差,到时我们就直接启程。”
“我们会去哪儿?”杰克按捺不住激动和好奇,迫不及待地追问。
“一个发展远不如这里的宇宙……但是麻烦事挺多——适合你实际训练一下。”谢庸看到杰克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显然对“落后”世界没什么兴趣,便提醒道,“带你去的主要目的毕竟还是给你创造一个环境上手的,不是去度假。”
“好了,话就说到这里,你先下去,继续训练吧。”
“噢。”杰克应了一声,兴奋劲稍稍回落,但巨大的好奇和期待已经种下。
她转身离开办公室,脚步轻快,脑海里已经开始疯狂想象异世界的样子了。
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谢庸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窗外光怪陆离的黑暗宇宙。
带新人,真是一件比跟原体打一架还累人的事。他叹了口气,巨大的身躯重新陷回椅子里。
但愿……这次“实习”能一切顺利。
第756章 审判官的一日:样本、股评与马德雷马提尼
如果说前几位访客,谢庸是可以在办公室里见面的话,后几位就是得谢庸亲自上门了。
第一站,必然是泰勒玛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弥漫着消毒剂、机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有机质腐败气息。泰勒玛·塞勒玛贤者正站在一台嗡嗡作响的仪器前,机械触手灵活地操作着,分析着一块异形组织的切片。
她的白袍一尘不染,与周围那些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扭曲标本形成诡异对比。
谢庸的到来让伺服颅骨们一阵骚动。他巨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小心翼翼避免碰倒任何看起来“很贵”的设备。
“你又给我带什么‘纪念品’回来了?”泰勒玛头也没回,声音透过呼吸格栅,带着金属的质感,听不出情绪,“但愿不是另一个需要我耗费大量资源的‘小玩具’。”
谢庸咧了咧嘴,从腰间的收纳格里取出一个密封的、不断有暗红色雾气翻涌的透明容器,轻轻放在旁边的实验台上。
“‘小垃圾’而已,一个地名为马德雷赌场的土特产,叫红雾。有点腐蚀性,能扭曲生物,觉得你可能有点兴趣。”
泰勒玛的眼睛终于转了过来,身旁的伺服颅骨发射出红光扫过容器。一条机械触手伸出,精准地取样分析,数据流瞬间涌入她的视觉处理器。
“成份复杂……生物毒素、辐射尘、纳米机械残余……低效的混合污染手段。”她评价道,语气里带着机械教式的鄙夷,但那条触手却小心翼翼地将容器卷起,收进了旁边的恒温保险柜。“……不过,其惰性载体和能量传导模式有些……异常。值得占用我万分之三的处理器资源进行初步扫描。”
谢庸心里暗笑,他就知道,这位口嫌体正直的贤者,对任何未知的、尤其是能搞乱生物体的东西,都有着无法抗拒的收集癖和研究欲。
“你喜欢就好。”他点点头,转身离开,“不打扰你做研究了。”
身后传来泰勒玛仿佛不经意的声音:“下次……如果能找到更‘完整’的样本,比如生成这种雾气的装置核心,分析效率会提升147%。”
“尽量。”谢庸的声音从走廊传来。
第二站,则是拉格娜的金融指挥中心。
行商浪人拉格娜·万·温特的领域与泰勒玛的实验室截然不同。
这里更像一个繁忙的证券交易中心,巨大的数据屏上流淌着星联、神堡乃至影子经纪人外围市场的金融数据流。
数十名文书修女和机仆在忙碌地处理信息,空气中弥漫着信息素的淡香和王座币的铜臭。
拉格娜本人站在中央指挥台前,一身剪裁合体的奢华服饰,指尖划过全息星图,眼神锐利如鹰。
看到谢庸进来,她脸上立刻绽放出真诚而热烈的笑容。
“大审判官阁下!您来得正好!”她迎上来,语气兴奋,“看!我们的联合矿业公司股价今天又涨了15个点!星联那些金融鬣狗之前还想做空我们,散布谣言说我们的殖民计划会失败?”
她嗤笑一声,姿态优雅却带着行商浪人特有的跋扈:“结果呢?帝国海军的主力舰只是往星港那一泊!都不用开炮,光是那如山般的舰体阴影,就把所有空头都压成了宇宙尘埃!他们现在正哭着平仓呢,真是……美妙的景象。”
谢庸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和拉格娜意气风发的脸,点了点头。
他不懂金融,但他懂武力威慑。“看来不需要我请海军的朋友们去某些金融家族的门口‘友好访问’了。”
“暂时不需要了,阁下。”拉格娜笑靥如花,“现在我们是规则的制定者之一了。不过……”她压低了一点声音,“影子经纪人似乎还在通过一些隐秘账户试探,像阴沟里的老鼠。”
“盯紧他们。”谢庸语气平淡,“必要时,让审判庭的‘幽灵’去和他们玩玩。帝国的威严,不容挑衅。”
“明白!”拉格娜眼中闪过更亮的光,有帝国武力和审判庭做后盾的行商浪人,才是真正的女王。
离开指挥中心,谢庸看着舰窗外,庞大的帝国海军舰队如同钢铁丛林般散布在星海中。
现在,暂时没有对手的帝国海军开始了防区分布——毕竟他们过去在帝国的任务,就是在没有战争的时候,保护航道。
中小型舰只正如计划般被派往各处航道,如同帝国的毛细血管,将力量和秩序输送到新占领的星域。
机械教的殖民方舟和国教的传教舰队在这些钢铁巨兽的护卫下,正驶向指定的星球,准备执行“强行殖民”——无论原住民是否同意。
他甚至看到了远处一艘属于安布罗斯·卡拉多克骑士的运输舰,火星的技师正在为其家族的骑士机甲进行最后的调试。
除了他原来就有的绯红流浪者,还要加上四台骑士机甲和二十五台役从机甲,这将是一支强大的地面打击力量。
但除此之下,谢庸叹了口气,他其实还想要一个泰坦军团……但这暂时还是个遥不可及的梦。
机械教那些老古董,不见兔子不撒鹰——他们似乎不认为这个宇宙有需要泰坦军团的存在……那行吧,等真出事了再叫也无妨。
最后,谢庸来到了船员生活区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加维尔·洛肯的住所异常简朴,几乎不像一个传奇星际战士的居所,更像苦行僧的房间。
开门的是加维尔本人,他罕见地没有穿着动力甲,而是一身朴素的麻布长袍,这让他少了几分战场杀伐之气,多了几分沉淀后的宁静。看到谢庸,他点了点头,侧身让开。
“谢庸审判官。”
两个巨汉——一个原铸化的原体之子,一个欧格林审判官——走进房间,让空间瞬间显得拥挤起来。
谢庸巨大的身躯小心地坐在一张加固过的椅子上。
没多久,纳撒尼尔·伽罗也来了,他手里拿着三个晶莹剔透的水晶酒杯,与房间的简朴格调格格不入。
三个大高个坐在一起喝酒,如果不是谢庸作为欧格林人,头颅比较大,都可以看做是三个星际战士在喝酒了。
“品酒会时间。”伽罗笑着说道,眼神中带着一丝久经沙场后的豁达与幽默。
谢庸拿出那瓶从辐射世界的马德雷赌场里带回来的“战利品”之一——马德雷马提尼。
酒液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混合着红雾残渣、机油和难以言喻的陈年工业食品的怪异颜色,一打开瓶塞,一股强烈、刺鼻又带着奇异醇厚感的气味弥漫开来。
“这玩意……劲儿很大,还有特殊效果,估计只有你们的肝脏能扛得住。”谢庸给三个水晶杯倒上那诡异的液体。
三人举杯。两个星际战士豪爽地一饮而尽,谢庸也灌了下去。一股灼热感从喉咙直冲胃袋,随即一股暖流扩散开来,确实有激发气血的感觉,但味道……难以形容的诡异,仿佛喝下了一段浓缩的、锈蚀的废土历史。
“啧……”伽罗咂咂嘴,似乎在回味,“味道……很独特。够劲。”
洛肯则只是微微颔首,放下酒杯,看向谢庸。
今天的会面主题是品酒会——当然,这是明面上的理由。
而实际的问题则是——谢庸放下酒杯,巨大的手掌摩挲着杯壁,切入正题:“你们对新的战团长,米凯尔·法比安,有什么感触?”
房间内的气氛微微凝重了一些。
随着新舰队的到来,摄政王也给予了他的一连老兵马鲁姆凯多一个恩赐——移出了其二连连长的职位,而是转为二连副官。
而原二连连长兼代理战团长就变成了一个被谢庸新带过来的家伙。
第757章 基因种子的政治:红脸、白脸与血脉蓝图
极限战士的原三连长,米凯尔o法比安,一个极度仇恨异形,哪怕是攘外修会猎捕异形的专家们对于异形的恨意也极少有能与他相比的。
在一场不知道在哪的战斗里,三连连部基本上遭遇了重大危机,在快要被太空死灵攻陷的时候,被谢庸拨动了时间,救了下来。
被救下来的三连长对于自己被获救非常不满,他认为自己既然快要死了,那就最好直接迎接死亡——因为极限战士不需要失败的连长。
但谢庸还是把一封来自基里曼的密信交给了米凯尔。
于是在“爸爸”的坚持下,法比安最后答应跟随自己前往异宇宙,为他的基因之父贡献一份微薄的力量。
当然,他虽然对异形极度痛恨,但密信上也写了,在对待该宇宙的异形生存问题上,必须要听从谢庸的意见——这代表了基里曼的意志。
而谢庸的意见则是,能不开战,就不要开战——努力开发工业,生产资源,好反哺帝国——直到局势实在维持不住为止——也就是收割者来临的那天。
米凯尔o法比安虽然心有不甘,但也充分听从了基因之父的意见,约束自己对异形的恨意,努力促进帝国的生产。
新的战团长履任的那天,谢庸没在场——毕竟是星际战士的内部事宜,固不甚了解,这才有此一问。
但出乎意料的是,加维尔的评价挺平淡:“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个合格的战团长罢了。”
谢庸巨大的欧格林身躯深陷在加固椅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晶杯壁。
他听到加维尔对米凯尔·法比安“合格战团长”的评价,粗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就这样?”谢庸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我以为……至少会有些波澜。毕竟,你们二位可是从大远征时代走来的活传奇。”
他特意强调了“大远征”这个词,目光扫过加维尔,意味不言而喻——你可是影月苍狼的连长,与如今那个黑色军团之主曾是同袍。
加维尔·洛肯只是淡淡地瞟了谢庸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万年的岁月和战火早已将激烈的情绪沉淀为最坚硬的理智。
“你指望他会对我们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尊敬?还是痛恨?”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无奈,“一个合格的指挥官,首要的是掌控他的军队,而不是对部下投入过多的个人情绪——尤其是,当他手下只有这些兵的时候。”
纳撒尼尔·伽罗接过话头,这位死亡守卫的前连长声音更加沉稳,补充了加维尔未尽之意:“他是极限战士的子嗣,忠诚是他的基石。既然摄政王——也就是他的基因之父——允许我们的存在,并将我们纳入他的麾下,那么只要我们不越界,他就能维持表面的平和与容忍。这是一种… pragmatism(实用主义),审判官阁下。”
“明白了。”谢庸啜饮了一口那味道怪异的酒液,灼热感再次划过喉咙。
米凯尔·法比安的心态很清晰:奉命行事,维持稳定,隐忍不发。这是基里曼意志的延伸。
就在这时,加维尔突然话锋一转,那双看遍银河变迁的眼睛直视谢庸:“所以,我想问的是,摄政王想通过你,向我们传达什么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