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你的‘喜好’比成千上万条性命更重要了——你,将是他们的裁决者。”
杰克听着谢庸那轻描淡写、却又字字千钧的话语——“你的喜好现在比成千上万的性命更重要了,你会是他们的裁决者。”——她脸上原本的兴奋和好奇霎时冻结了。
成千上万人的命运……就因为她的一个“喜好”而决定?
这感觉并不像她想象中力量所带来的快意,反而像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负担。
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最终只是咽了口唾沫,将翻涌而上的困惑与一丝难以察觉的惶恐压回心底,默默地加快脚步,跟紧了前方那个总能将“毁灭”和“哲学”混为一谈的导师。
第771章 国王、恶魔与父亲:哈维尔·希达戈的三副面孔
谢庸看着远处逐渐显现的村庄轮廓,声音平稳地开始了他的讲述,仿佛在陈述一份客观的行动报告,而非在评价一个人。
“杰克,前面那个村庄,以及这片区域的实际控制者,是一个名叫哈维尔·希达戈的男人。”
“用这个世界的标准来看,他的标签很多:毒枭、军火商、生物武器贩子、一个犯罪帝国的头目。在北方,这个星球最大的割据力量之一——美国政府的档案里,他是必须被清除的威胁。对许多被他伤害过的人来说,他是纯粹的恶魔。”
他顿了顿,话锋稍转。
“但对这片土地上的一些人,尤其是这个村子里的人而言,他可能是‘恩人’甚至‘英雄’。他出资修建道路、学校、诊所,提供工作机会和保护。在这个政府功能缺失、贫穷和动荡是常态的地方,他用金钱和暴力建立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秩序,让跟随他的人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比周围其他人更好。”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复杂性之一。善恶的界限很少像数据板上的代码那样非黑即白。他是一个残暴的统治者,同时也是一个…‘称职’的区域守护者,取决于你站在哪一边,以及你如何定义‘称职’。”
谢庸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属于战锤宇宙老兵的嘲讽。
“尤其讽刺的是,他早期的崛起,很可能离不开这片大陆北方的那个国度的暗中支持,用来对付他们不喜欢的势力。现在他做大了,尾大不掉,反而成了需要被清理的目标——只不过还没到他们自认为的时候而已。”
谢庸介绍完就给杰克科普道:“这就是地缘政治,一种低配版的星际势力阴谋,同样肮脏,只是规模小得多。”
“与帝国和我的宇宙相比呢?”杰克像个听话的学生,开始举一反三地问道。
谢庸发出一声短促而毫无笑意的笑声,仿佛听到了一个天真的比喻。
“帝国?”他摇了摇头,“那里没有‘地缘政治’,只有永恒的‘生存政治’。帝国的矛盾并非源于短视的阴谋,而是万年积重难返的绝望传统和彻底僵化的官僚巨兽。”
“官方力量并非‘疏于管控’,而是其存在本身——内政部、军务部、阿斯塔特修会、审判庭和国教——就是最高形式的管控,一种为了维系人类火种不灭而必须执行的、碾碎一切的绝对暴力。”
“那里的黑暗秩序不是‘蔓延’,它就是基石的一部分,是这具腐朽巨兽阴影下的必然产物。最终解决方案也从来不是谈判或制衡,惟有彻底的净化——将星球连同其上的一切打成原子,然后在灰烬中强制执行新一轮的、毫无新意的秩序。”
他顿了顿,语气稍缓,但讽刺意味更浓。
“至于你所栖身的那个宇宙?那更像是一场文明而精致的虚伪游戏。神堡议会那些既得利益者圈养地下势力作为手套,处理脏活,却又恐惧手套变得太强。”
“他们的规则建立在‘有效’而非‘正确’之上,一套精密的刺客和制衡术,确实维系了短暂的和平。但这套体系的全部根基,都脆弱地寄托于外部威胁不会超过其掌控极限的假设上。一旦出现真正意义上的‘天灾’——这套精致的瓷器连同里面的魑魅魍魉,会在瞬间被撞得粉碎。”
“而这里,”他最后指向眼前的村庄,“不过是低烈度、小规模的重演,一场拙劣的模仿。但正因如此,它才适合作为你理解‘混乱’的第一课。”
接着,他将话题引向哈维尔的私人层面,这是理解后续一切的关键。
“抛开他所有的公共身份,在私人层面,哈维尔的核心是一个家庭至上的人。他对妻子和女儿的感情,是他所有行为的最深层逻辑。”
“大约十年前,他的妻子希尔达患上绝症。为了救她,哈维尔铤而走险,从安布雷拉公司获得了T病毒并为她注射。结果是…悲剧性的。他的妻子活了下来,却变成了一个必须被隔离起来的怪物。但哈维尔没有抛弃她,他建造了隐秘的宅邸囚禁她,也保护她,至今如此。”
“而现在,”谢庸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预示着什么,“类似的阴影似乎即将笼罩在他的女儿,玛努艾拉身上。对于一个将家庭视为一切的男人来说,这是足以让他再次与世界为敌的导火索。”
他总结道:
“所以,记住你将要看到的这个人:他是一个建立了自己秩序的区域强人,是慈善家也是屠夫,是客户也是目标。但他首先是一个为了拯救家人而不惜拥抱恶魔、最终被恶魔逐渐吞噬的绝望男人。”
“了解你的目标,了解他的一切——他的财富、他的武力、他的弱点,以及他为何而战——远比简单地给他贴上‘好人’或‘坏人’的标签更重要。因为只有了解这一切,你才能做出最有效、最精准的‘裁决’。”
“现在,我们就要去亲眼见见这位…复杂的‘国王’了。”
杰克点了点头,但她略微紧张地拽了拽自己行动服的衣角:“导师,等会儿见到那个哈维尔,他要是问起我是谁……我该怎么回答?我需要编一个假身份吗?像那些间谍一样?”
“不需要。”谢庸瞥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最高明的谎言通常包裹在真相之中。对你而言,更是如此。”
杰克又陷入了困惑中:“真相?什么真相?”
谢庸:“告诉他你的过去。你来自一个实验室,你是那个实验室最成功的‘零号实验体’,你拥有那个实验室梦寐以求的力量。告诉哈维尔你被他们囚禁、被研究、被当作武器的经历。这些全都是事实。”
杰克眉头紧皱,显然不太愿意回忆这些,但她很快恢复了正常,随即只有疑惑:“……然后呢?就说这些?”
谢庸则直接告诉她:“你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用‘安布雷拉’这个名字替代你记忆中的那个塞伯鲁斯——不过,你就算说真话也无所谓。
你可以告诉他,你是一个名叫塞伯鲁斯早期一个被废弃但依旧有残余利用价值的项目产物,如今被我找到了。其他的,交给我来解释。”
“我才不是残余利用价值的产物呢!”杰克很不服气地举起手,鼓起了异能。
但随即她惊讶地发现,原本耀眼的银蓝色能量光,却只有些许环绕在自己手上——这点量在她原来的宇宙甚至可以称得上正常人了!
“怎么回事?!”杰克开始有点慌了,开始用力地集中精神凝聚暗物质。
“别废这个心了。”谢庸用带着笑意的眼神揶揄这个惊慌的学徒道,“先不说这不是你那个宇宙,就算是,人类第一次发现异能都是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后,还是因为先发现了提炼好的零素,后面才开始发展质量效应场。”
“现在这个星球,哪来的零素供你使用呢?你能稍微凝聚出一点暗物质,都已经很让我吃惊了——这说明你确实是一个超级异能者。”
“那我岂不是废了?!”杰克顿时惊慌起来。
然后她就看到谢庸一副看智障的眼神……一秒,两秒,三秒——
“哦哦。”杰克这才心虚地点了点头。
她总算想起来,她实际上已经经受了三个月的不用异能的日子……不用异能其实已经算是她的新习惯了。
谢庸顿了顿,看着杰克依然有些犹豫的表情,补充道:“记住,杰克,你在这里没有过去,这是你最大的破绽,但也是最大的优势。”
“也正因为如此,你的背景想怎么编就怎么编,甚至因为你没经验,短时间记不住一个临时背景,所以干脆就拿一个真的做背景。”
“而只要由我做担保,谁也怀疑不了。”
谢庸对此甚至自信十足:“哪怕就连安布雷拉公司的创始人说你不认识都没用——我说你是,你就是。”
“安布雷拉……这是个什么公司?”杰克发现谢庸对安布雷拉挺大恶意的。
谢庸对此只是淡淡地解释道:“一个类似于塞伯鲁斯一样的组织——只是没有幻影人那种大志向,大野心,这个公司的初衷非常自私。”
“呵呵……那安布雷拉赶紧去死了算了。”一听跟塞伯鲁斯差不多,杰克只觉得这个公司恶心,恨之欲其死。
“放心吧。”谢庸对此倒真的可以打包票,“它离死不远了。”
只是在杰克听不到的声音里,他喃喃自语地补充一句:“但很快就会借尸还魂了。”
第772章 学徒在地球的初见世面
刚一踏进村庄的地界,她那经过三个月填鸭式特训所磨砺出的本能,便立刻开始无声地运转起来。
几乎就在他们停下脚步的同一时刻,整个村庄仿佛一个被惊醒的活物,骤然有了反应。
几个原本在泥地里打滚、衣衫破烂不堪的孩子猛地停住了所有动作,警惕的目光像小刀子一样射过来,紧接着,他们就像受了惊的野兔,嗖地窜向最近的茅屋或铁皮棚子,扒着大人的耳朵急促地低语起来。
紧接着,那些原本看似在慵懒干活或闲谈的成年人里,立刻有人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头也不回地朝着村庄深处狂奔,身影三拐两拐,便迅速消失在了层层叠叠的简陋建筑之后。
一整套高效、且完全原始的人肉哨兵系统,就在这短短十几秒内运转得行云流水。
“导师?”杰克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谢庸,全身肌肉微微绷紧,进入了随时可应对突发状况的戒备状态。
可谢庸对此却毫不在意,那张俊秀得过份的脸上,甚至浮起了一丝可以称得上是“愉悦”的表情——仿佛眼前这一切,正是他期待看到的,也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放松点,杰克。”他语气悠闲,“看来我们运气不错,省下了挨家挨户找人的麻烦。哈维尔的人,马上就会来接我们了。”
既然导师都这么说了,杰克便强行压下心头那点本能的不安,努力学着谢庸的样子,看似随意地站着,实则眼观六路,用眼角余光飞速扫描着周围环境,将每一个可能成为掩体的障碍物、每一个潜在的威胁点,都默默记在心里。
没过多久,一阵粗暴的“轰隆隆”马达声就粗暴地撕裂了村庄原本的宁静,并且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一辆沾满干涸泥浆、看起来饱经风霜的军绿色皮卡车,像个犯了哮喘病的老人般喘着粗气,一路颠簸着朝他们猛冲过来,最后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中猛地停在他们面前,扬起了大片的尘土。
“这是皮卡车,”谢庸的声音适时地在她耳边响起,平静得像是在博物馆里做讲解,“依靠开采自地底的古老化石燃料驱动引擎的落后载具。很久以前,我们的人类文明,就是靠着燃烧这些黑色的血液,才蹒跚起步的。”
他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皮卡车的车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戴着廉价墨镜、穿着花里胡哨衬衫的拉丁裔年轻人跳下车,对着谢庸露出了一个混杂着恭敬与紧张的笑容。
“科恩先生!您回来了?怎么……这才一天不到的功夫,您就带了位……小小姐过来?”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杰克,里面带着毫不掩饰的好奇和一丝显而易见的疑虑。
他的西语口音很重,但英语还算流利——杰克能听懂,全靠植入耳内的微型翻译器在高效工作。
杰克脑中那套面部表情阅读理解训练程序立刻自动运行起来:这个年轻人虽然在笑,但他嘴角的肌肉显得有些僵硬,手指也在无意识地互相搓动着——他在紧张。
可是,他到底在紧张什么?是紧张谢庸?还是紧张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意料之外的“变量”?
然后,她就听到身边这位帅哥导师似乎恍惚了一下,用一种带着无尽感慨的低沉语调,喃喃自语道:“真是想不到……这边才过了一天时间。”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变成了纯粹的茫然,他显然完全跟不上这跳跃的思维。
杰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合着……导师您是有多久没回这个“存档点”了?这副“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的感慨模样,到底是闹哪样?
但谢庸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那副平静无波、一切尽在掌握的状态,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神从未发生过。
他用那双修长好看的手随意地指了指杰克,语气自然得仿佛在介绍一件随身携带的行李:“这是我的学徒,杰克。我觉得是时候让她接触一下这边的生意了,就直接带过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不容置疑地继续吩咐道:“正好,我要带她去见见哈维尔。送我们过去。”
“啊?这……是,科恩先生。”年轻人明显愣了一下。在这个时代、这个地点,招募年轻人虽然不算什么稀奇事,但由“比利·科恩”这样的人物亲自带来,还是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他还想说点什么,但谢庸已经用双手轻易地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示意杰克上去。
杰克动作敏捷地钻了进去,谢庸则绕到另一侧,当他那高大的身躯挤进副驾驶座时,整个破旧的皮卡车都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猛地向下一沉。
年轻人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无奈地爬回驾驶座,一边重新发动汽车,一边好心地回头对杰克提醒了一句:“小小姐,我们这的路况可不比城里,有点颠,您最好抓稳扶手。”
对于这个看上去流里流气的青年的提醒,杰克心里其实是不以为然的。
颠簸?能有多颠?她连星舰剧烈撞击的震动都扛过来了……
然而,现实立刻毫不留情地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
这里所谓的“路”,根本就是车轮在雨林和泥地里硬生生碾出来的土道,上面布满了硌人的碎石、深坑和盘根错节的树根。
这辆破旧的皮卡车却以一种近乎野蛮的速度在上面狂奔,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势大力沉,简直像是要把人的五脏六腑都从喉咙眼里硬生生地甩出来。
“当啷!哐当!”
车身疯狂地摇晃、弹跳,杰克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铁罐子里的小石子,正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疯狂地摇晃着。
她不得不死死抓住车窗上方的扶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而捏得发白,才能勉强稳住自己的身体不被抛起来。
她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谢庸,却发现这家伙像是屁股和脚下生了根一样,随着车辆的起伏自然而然地轻微晃动,整个人稳如泰山,甚至还有闲心优哉游哉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仿佛正在享受一次惬意的观光之旅。
车窗外,光怪陆离的景象飞速掠过。
贫穷,以一种无比直白、甚至堪称残酷的方式,赤裸裸地展现在杰克眼前:用废旧铁皮、腐烂木板和破烂塑料布勉强拼凑成的窝棚;衣衫褴褛、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的孩子;空气中混杂着牲畜粪便、潮湿炊烟和垃圾腐烂的复杂气味。这一切,简直比她所知的质量效应时代最落后的殖民地还要原始、还要破败。
但奇怪的是,她并没有从那些村民的脸上看到想象中的悲戚、哀伤或是彻底的麻木。
相反,当皮卡车轰鸣着驶过时,那些在路边光着脚玩耍的孩子竟然会兴奋地朝着车子用力挥手,嘴里大声喊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西语词汇,显得兴高采烈。
一些大人也会停下手中的活计,远远地投来目光,那眼神里并没有多少恐惧,更像是一种……习以为常的观望,甚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模糊的善意。
这感觉……非常诡异。
谢庸之前说的似乎是对的:哈维尔或许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但他确实为他统治下的这些人提供了一份扭曲却有效的秩序和安全感。正是这份扭曲的秩序,让这些人甚至对他,或者对他手下这些横冲直撞的车辆,产生了一种奇怪的认同感。
沿途,不时有其他的皮卡车或摩托车与他们相向而行。
有些车的车斗里,直接站着手持老式自动步枪、面色凶悍狰狞的男人,他们甚至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外,对着他们这辆车吹着响亮的口哨或是大声嚷嚷着什么听不懂的话,手中的枪械随着车辆的颠簸而随意晃动着,枪口指天指地。
杰克看得眼皮直跳,心惊肉跳。
在这种极端颠簸的路况下还敢把大半个身子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