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位狂战士仿佛逆着潮水上游的垂死游鱼，青筋暴起地向着恶魔一步步靠近。
他们竭力将圆盾掷向恶魔，可虚弱让有力的反击变成了软绵绵的挣扎。
一面面钢盾落到恶魔的抬轿旁，甚至没有让它多看一眼。
它只是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继续着书写。
在疾病面前，着甲的战士和未着甲的屠夫是平等的。
厚厚的盔甲没能保护他们，昔日能孤身堵住隧道的狂战士最先撑不住，他们无力地被重甲压倒，不管他们怎么努力，都没能再起身。
这不是荣耀的死亡。
感同身受的悲痛驱使哈格里坚持着向恶魔靠近，可在这样的状态下哪还有作战的机会呢？
就算靠近了恶魔，他也没力气挥动战斧啊！
第313章 瘟疫之地
凡人的绝望只是恶魔的食粮，神灵也不会在意渺渺众生中的一个个体。
他没有将心神寄托在诸神那边，亦没有向黑暗屈从，他是一个屠夫，死在战斗中就是他的宿命。
哈格里想咬紧牙，可难忍的病痛让他连这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一个又一个屠夫倒在前进的路上，仇恨在目睹了一切的矮人心中翻涌，却在半神的伟力下化作卑微的、无力的张口。
他想怒吼，他想冲到恶魔身边与它决战，可他用尽全力都没能再发出声音。
他的嗓子似乎出了问题，黏腻混杂着血腥味，堵住了他的声带。
窒息感在疼痛中隐约浮现，这时哈格里才发现他已经没法呼吸了。
斧头碰击石块的清脆声响仿若幻听，在矮人耳边回荡出悠远的残响。
他没能握住战斧，因为疫病将他折磨的连斧头都提不动了。
世界也摇晃起来，一切都变得模糊了。
哈格里竭力集中注意力，试图从晃动的地上抓起战斧，却一个不小心直接趴倒在地上。
矮人在地上蠕动着，试图进行最后的挣扎。
恶魔没有在意他，因为他确实不值得再被敌人关注，他已经油尽灯枯。
哪怕他健康时是一位能屠杀巨人的战士，纵然他靠近了恶魔就有机会用符文战斧放逐它，在疫病的最终阶段，一切都成了空想。
是了，抬轿上的恶魔是传说中的“瘟疫记录官”伊庇狄缪斯，记载仇恨的书上有它的名字。
在灾变的纪元，它杀死了数以万计的矮人，摧毁了近百座辉煌的城邦。
这笔血债又多了几分重量，它给矮人带来的仇恨早已比巨人之乡山脉还要厚重，现在这仇恨堆砌的山上又多了上百块碎石。
哈格里怀揣着固执的仇恨，不甘地被加祖尔带离了人世。
“我要去参加群山之战！Dumumgi入侵了独龙城，每一个矮人都有援助矮人城邦的义务。”
“莽熊”卡拉多摸清了精灵的来路，确定他不是诡异存在后就没再戒备，大大咧咧地说出了自己沿寒风山道向北的缘由。
诺尔走在矮人前方，将后背暴露在矮人视线里，以示自己对他的信任。
“Dumumgi？”诺尔不解地重复着这个单词。
“就是黑暗游民，信仰混沌诸神的人类。”矮人打着酒嗝，在行路之余随口解释着。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在路上聊天消遣。
“有一支足以威胁到矮人城市的混沌部落在入侵你们？是哪位混沌领主？”
“显而易见，埃斯林部落的军阀像是患了狂心病，忽然就带领士兵践踏我们的国土。
谁知道他叫什么，也许他的名字是猎犬，或者是懦夫，信仰邪神的人类都不太正常。”
卡拉多不着调地调侃着入侵者，摇了摇酒瓶，再次狂饮了一口。
“独龙城在哪里？”
一声略显怪异的精灵语从矮人身后传来，将两位并肩前行的战士吓得猛然一哆嗦，矮人差点扔掉了酒壶。
能无声靠近他们就意味着来者有能力悄然取走他们的性命。
一股热浪从后方扑来，解冻了两个凡人被冻僵的躯体。
卡拉多忐忑不安地转身，右手举起战斧，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左手则悄然探向挂在身侧的蒸汽动力枪。
可当卡拉多望见来者的身影时，对方鳞片上刺眼的反光差点让他目盲。
就连他掏枪的动作都停滞了。
等到他适应了光线变幻，从五颜六色的反射光晕里大致勾勒出对方的轮廓时，不妙的情绪也同步攀升至顶峰。
他不认得这个生物，龙人？还是蜥蜴人？
这是个什么世界？
“梭罗士？”精灵诧异的问着，组织内部分享的报告里，可就有着“西方州惊现蜥蜴人”的相关资料。
几乎所有对此界了解足够多的成员，都认为冷血种不会在基斯里夫待上多久，很快就会被传送回露丝契亚。
情况似乎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独龙城在哪里？”
林奇按住不耐，重复了一遍问话。
他仔细审视了一下精灵，却没辨出精灵的跟脚。
这精灵是阿苏尔还是埃斯莱？
无比清晰的记忆力让林奇找到了相关信息，这个貌似知识渊博的精灵大概来自劳伦洛伦森林。
劳伦洛伦森林的古圣力场他们研究明白了吗？
林奇暂时不需要问询劳伦洛伦森林的情况，他现在更需要搞清楚独龙城的具体位置。
一股邪异的腐朽从东北方的群山中升起，幻视里，林奇看见了群山像活物一样在呻吟。
看来不需要再问路了，诺斯卡山脉中的矮人八成出了大问题。
林奇如飓风般掠过雪地，向着更北方的群山奔去。
卡拉多已经没心情去弄明白“梭罗士”是什么了，他瞪大了眼，不安地望着独龙城所在方向，看着群山上空泛黄的云朵。
往日白皑皑的一片雪山已经没了，白色像是年岁已久的墙漆，在忽而停滞的寒风里显得无比的老旧，尸油般的粘稠黄色取代了洁白。
风死了，山也死了。
山里的居民呢？
别！千万别出意外，那里还有上万个矮人，国王还在独龙城。
“葛林姆尼尔啊！”
卡拉多卖力地奔跑起来，无须谁来肯定他的猜测，异样是如此明显，将惨淡的现实揭示给了所有目击者。
恶意的剧变从来都是猝不及防，最宁静祥和的城市也可能在一夜之间变成焦土。
可这不是卡拉多能接受的事实，他宁愿这是梦境。
隐约间，晶莹模糊了他的视线。
“为了群山王国！”
索加德.科洛姆森咆哮着，毅然将锤子砸向殉爆按钮。
城内还有他的妻子，还有他的子嗣，以及他众多能念出名字的臣民，可他不得不这样做。
感染源出现的第一时间就必须被掐断，否则，邪神的力量将蔓延出去，席卷整片巨人之乡山脉，甚至扩散到更远的地方，笼罩地上的一切。
这是先祖曾经历过的血泪，他不能重蹈覆辙。
火光冲天而起，惊天动地的爆破慢了一拍，才缓缓抵达林奇耳边。
东北方，绵延的山峦少了一座，巨大的蘑菇云徐徐升向天空，感官敏锐的存在能轻易发现其中枉死者的哀恸。
可它什么都没改变，敌人还在物质世界。
更糟糕的、比实体的敌人更难对付的是，无形的微小生命已经在万物之神的神力里指数增长，迅速占满了所有空间。
第314章 诡辩
雪地仿佛头皮屑堆积成的残渣，它们本来是死的，现在却焕发了新生。
一粒粒雪屑滋生出无数微小的个体，它先是步入毁灭，新生则在毁灭之后降临。
北方半片山脉都变成了万物之神“伟大轮回”中的一员，冰锥像蛇一般在峭壁间蠕动，和千疮百孔的雪山相互缠绵。
天上不再有雪花落下，取而代之的是汁水般的白液。
臭风送来的恶心晕眩让林奇差点干呕，他点亮权杖，随强光一同降临的是冷血的狂怒。
有东西在行逾越的事情，这里尚且没被暗影大陆吞没，这里仍是凡域。
炽烈的光杖推开了恶臭，净化了林奇周边的不洁。
他在碎屑中踩出了一条纯净之路，向着邪异最猖獗的位置冲去。
毋庸置疑，“掠食者”煌奇已经标记了猎物。
除了无所不在的**，没什么来阻挡林奇。
直到踏入北方的山脉中时，才有一道沉闷的声音突兀响起。
“看啊！生命！我的朋友，你还有机会加入我们，我在花园中为你准备的巢穴已经被纳垢灵搭好，你会喜欢它的。”
“来吧！加入我们，融入我们的庞大家庭，每一个纳垢灵都会为伱送上祝福。”
上一次听见这声音还是在露丝契亚，那时林奇还只能凭借柯泰戈权杖的锋锐，在大魔面前苦苦挣扎。
时过境迁，可恶魔却没有变。
为什么它会认为从露丝契亚不远千里杀到北方冰原的战士会临阵投敌？
“你以为祂们赢了？你以为我会堕落到与恶魔为伍，甚至成为恶魔？你以为我惧怕死亡？”
“不，我的朋友，你的言辞太严厉了，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诸神并不是要毁灭人间，恶魔，好吧，我更喜欢你称我为“未生者”，不过这无关紧要，你喜欢就好。
我们只是想向其他没觉醒的生物送上礼物而已，我曾以为现代医学可以解决一切，可这是个魔法的世界，为什么不选择更魔法一些的治愈方式呢？”
“所以你们就用瘟疫杀死了数以万计的活物？”林奇的讥讽没跟上他前进的步伐，被抛到了脑后，片刻后才追上主人。
“他们没有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存在，而且拥有了更多同伴，你的目光太狭隘了，看不见宏观上的真实。”
蜥人冰冷的思维，不禁为恶魔生出些许高高在上的垂怜和憎恨——这个被邪神拽入歧途的可悲同乡已经死了，那个人类死了。
宽泛的诡辩也许并非它真实的意愿，从变成恶魔的那一刻，它就不完全是他了。
就像每一个纳垢恶魔一样，它现在是万物之神的傀儡，棋盘上身不由己的玩物，瘟疫之父的无数个收藏品之一。
“你还记得你活着时的模样吗？未“生”者。”林奇嘲讽地咬重了发音，这个称呼属于恶魔，和人类半点关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