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登:灾厄之环 第6节

第15章 埋伏

  “执政大人,”匆匆行进的队列中,一员军官驱马来到赫克托夫身边,“哨骑回报,落日隘口方向没有发现敌情,但在隘口以北二十里处发现了少量亚人狼骑兵的活动痕迹,敌军疑似正在向格密尔地区撤退。”

  赫克托夫勒住马缰,将手掌遮在额前远望前方那座山石嶙峋的天然隘口,啧了一声道:“咱们出发还是晚了些,要是能将那帮杂碎堵在隘口以南,他们一个也别想从我手里逃掉!”

  “传令下去,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辎重车辆最末,全军加快速度给我追!”

  “是!”

  将令下达后的短短一刻钟内,本就以急行军方式前进的凯伦城卫军再度变换阵列,排在前方的骑兵和轻步兵很快与后方手持大盾的重步兵拉开了距离,骡马牵引的弩炮车与辎重车更是远远落在了最后,整支队伍化作一道窄薄的长蛇阵朝着落日隘口直冲而去。

  按照赫克托夫的经验,正面击溃那些亚人和混种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即使对方偶尔能拉出一两头体格庞大的山妖,在城卫军大盾合围、弩兵攒射的严密战法面前也不过是行动迟缓的活靶子,真正阻挠他荡平这些乱贼的唯一困难只有格密尔南部恶劣的自然环境。

  那些亚人与混种往往在面对他麾下的正规军时一触即溃,之后便如同脱网的游鱼般钻入附近无边无际的荒原,哪怕他以精锐轻骑兵一路衔尾追击,对方也能更进一步遁入格密尔北部气候炎热的火山地带,过往三年中的数次平叛都以这样的缘故无功而返。

  然而这一次,他敏锐地察觉到对面是一条前所未有的大鱼,从哨骑捕捉到的各项线索推断,那群叛逆很可能纠集了几百上千的散兵游勇,不顾危险一路深入到落日隘口以南,准备来凯伦这边干票大的。于是在过去的几周中,他严防死守,不肯露出半点破绽,凭借坚实的城防慢慢消耗着对方的粮草与精力。

  到了这两天,怎么算也该到了他们补给耗尽全军溃退的时候了,这些推测与哨骑的情报两相印证之后,赫克托夫才果断下达了这种在平时看起来近乎冒进的命令——只要在天黑前咬住对方的大部队,凭借单兵素质、装备与士气的优势,他完全有信心以最小的代价攫取最大的战果。

  轻骑突进的速度极快,尤其执政官亲自冲锋在前的情况下,将士们自然无不用命,一刻钟前就冲入了落日隘口,此时距离出口也只剩下了几分钟的脚程。

  这座天然隘口由周围十余座高矮各异的山岭围成,从高空俯瞰大体呈前宽后窄的漏斗形,算是凯伦通往格密尔南部最便捷的通道。

  两年前,赫克托夫曾想在这里设置一座关卡防备亚人部族南下,但由于此地的气候条件已经极其接近格密尔,冬日冰冷刺骨,夏季燥热难耐,为一群成不了气候的异族长期维持一座重兵把守的关隘实在得不偿失,于是这一方案也就只能不了了之。

  马蹄声在狭窄的谷地中激起雷鸣般的回声,装备精良的骑士们随着马背的颠簸微微晃动着身子,宛如一支支破空而出的利箭射向敌人的后心。赫克托夫满意地打量着麾下部队雄壮的军势,又自觉大功在前,一时间颇为自得。

  他下意识地左顾右盼,想要找人追捧两句,却发现周围几步只有一道驱马在侧的身影,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喂,克莱维尔——”他夹住马背靠过去两步,保持在与对方齐头并进的位置,“对这一战你有什么看法?”

  克莱维尔淡淡地回瞥了他一眼,

  语气疏淡道:“我不明白大人此问的意思。”

  赫克托夫脸上刚刚挤出的笑容一僵,眸中掠过几分一闪而逝的阴鸷,“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今天我们能干掉不少叛逆作乱的亚人和混种,你应该很高兴吧?”

  “毕竟,”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这也算是给你那位‘女儿’报仇了,不是么?”

  话音刚刚出口,克莱维尔突然猛地一勒马缰,他胯下的战马顿时人立而起,发出一串响亮的嘶鸣!

  同一时间赫克托夫已经冲出了将近十米,见状也急忙勒住缰绳,调转马头目露诧异地看向身后那个一向对他低眉顺眼的男人。

  他当然知道他说的话有多么恶劣,也清楚克莱维尔对他那位亚人养女的感情,也正因如此,他更愿意用这种辛辣无比的方式撕开对方心底的伤疤——在王都时他就对这群毫无底线不分尊卑的调香师心存不满,来到凯伦以后,克莱维尔的行为更加令他作呕。

  身为诞生于黄金树脚下,受到伟大艾尔登法环赐福的黄金之民,竟然与一群卑贱肮脏的亚人、混种混在一起,甚至收养了一头亚人崽子作为义女,这简直是对黄金律法的亵渎!每次看到那个小杂种欢快地奔跑在凯伦的大街小巷,他都恨不得将对方一剑拍死,再将尸体丢出去喂城外的野狗。

  但克莱维尔并非那种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内务官,贬谪凯伦的几年中,前者凭借一手出众的调香术医治了大量病痛缠身的市民,再加上平易近人的性格,在城中的威望更甚于他这位从罗德尔空降的执政官——与之共事的前两年,赫克托夫觉得自己已经作出了空前的忍耐。

  直到一年前,一支不到五十人的亚人部族劫掠了城外的一处农庄,赫克托夫派出了自己的亲卫队,前后只花了两个小时就将他们全部处死。只不过,在斩获的首级中出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克莱维尔的养女,莫妮卡。

  按克莱维尔的说法,他的女儿只是去给农庄主人的母亲送上他刚刚调制的药膏,用以缓解折磨对方多年的腰疾,于是赫克托夫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个误会

  既然有执政官的担保,这件事就只能是个误会,起码赫克托夫本人是这么想的。

  “你什么意思?”赫克托夫看着后方停缰立马的男人,克莱维尔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渗人骨髓的冷意,让他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

  “一年前的四月二十八日,你指使麾下的亲卫队谋杀了我的女儿——”

  “我说过,那是一个误会......”

  “那家农场主私下里告诉过我,他的母亲把莫妮卡死死抱在怀里,向你的卫队长哭诉那孩子不是作乱的暴徒,而是凯伦内务官的女儿,可那个残忍的混蛋还是从那位老妇人手中抢走了她,并且毫无人性地夺走了她的生命。”

  “克莱维尔,注意你的措辞!”赫克托夫察觉到一丝异样,声色俱厉道,“你难道要因为一个平民空口无据的供词凭空怀疑你的上官和同袍?”

  “闭嘴吧,杂种。”克莱维尔淡淡道,他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肉眼可见的疲惫,就像完成了十几个小时不间断的演出后终于卸下面具的歌舞剧演员。

  士兵们从他们两侧的空地涌向谷口,又由于那里快速收窄的地形不得不放缓脚步重新整编队列,人喊马嘶与盔甲摩擦的嘈杂声汇聚在一起,一度让赫克托夫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你说......什么?”

  “我已经受够你们了,愚蠢而狭隘的律法解读、腐朽而龌龊的贵族谱系......也难怪罗德尔总会滋生出你这样令人作呕的货色。”他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你的亲卫队五十人,三年内组建的新军三百三十七人都在这里了,还有城内留守的十几名罗德尔骑士,我也已经安排好了。”

  “所以——请你们都去死吧。”

  随着他平淡的话语声落下,谷口处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岩崩碎的巨响,两侧山崖被早已埋设好的火药整个炸得坍塌下来,瀑布般的土石瞬间吞没了准备列队出谷的数十名骑兵!赫克托夫悚然抬头望去,数之不尽的亚人与混种从隘口两侧的山岭间冒出头来,无数磨得发亮的骨箭与木矢纷纷对准了山谷中慌乱无措的城卫军。

  下一秒,弓弦乍响,箭如雨下!

第16章 快刀

  在一对一的对决中,任何一名黄金王朝的正规军士兵都可以依靠精良的甲胄无视亚人粗制滥造的弓弩,那些表面坑坑洼洼的骨箭哪怕侥幸穿透了皮甲,也根本无法造成有效的杀伤。

  但眼下的情况不同,亚人联军天然占据了居高临下的地形优势,伏兵之中还掺杂着大量身强力壮的混种弓手,弓弦振动的嗡鸣与箭矢破空的厉啸响成一片,宛如从低空掠过的蝗群般横扫战场!

  大片大片的士兵被乱箭射成筛子栽倒在地,由于隘口内狭窄的地形,除了少数举盾的长矛手外,压根无人能做出有效的躲避。飞溅的鲜血在极短的时间内凝成一片淡红色的雾气,其中间杂着无数哀嚎与嘶吼,一时间令人如同置身炼狱!

  箭雨降临的第一时间,克莱维尔就从怀中摸出一只调香瓶凌空一甩,一片星星点点形如发光鳞片的粉末顿时笼罩了他的身躯,在他皮肤、衣袍与坐骑的表面镀上了一层闪亮的光膜,将偶尔飞来的流矢尽数挡住,只发出一声声金铁之声。

  香药——战争狂热!

  这种药剂能在一小时内为范围内的一切生物附上一层坚如精钢的防护层,同时大幅强化调香师本人的**力量,其效果远胜于后世劣化版的两种战斗香药“铁壶”和“狂热”。

  值得一提的是,黄金盛世中的宫廷调香师们虽然以一手出神入化的医用调香术闻名于世,但曾作为战场医师纵横于统一战争时期的他们同样有着不逊于精锐骑士的战斗力。至于后来那些崛起于破碎战争期间,以战斗调香术著称的堕落调香师们,在这群调香术的鼻祖面前只不过是班门弄斧的晚辈罢了。

  另一边,赫克托夫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的目光落在隘口中被大肆屠杀的亲兵身上,一股勃然怒意登时激发出来,丝丝缕缕宛如蛛网的血丝立刻冲上了他的瞳孔!

  “克莱维尔,你这个逆贼,叛徒!”他大骂着驱马冲上前来,刚健有力的臂膀从背后掣出那柄足足一掌半宽的巨剑,裹挟着可怖的风压试图斩杀数步之外的克莱维尔。

  突然,两人耳畔爆发出一阵空气被急速撕裂的厉啸,一发粗壮如树干的巨型箭矢缠绕着一圈圈螺旋状的气流暴射而来,笔直轰向马背上的赫克托夫!

  惊怒交加的赫克托夫仓促之间只得猛踩马镫腾身跃起,那一发巨箭几乎擦着他的身体掠了过去,将犹自奔行的战马轰成了一团爆散的血雾!

  数百步外的山岭上,一名体格魁伟的山妖战士缓缓放下大弓,伸手从背后的箭囊中再度取箭,不过这一次他没再瞄准赫克托夫,而是将目标换成了谷中几处刚刚构建而成的盾阵。

  在他身旁,越来越多身高超过五米的山妖出现在了山上,他们将等身高的大弓拉成满月状,一发发沉重的巨箭呼啸而出,毫不留情地压制着凯伦城卫军组织起来的零星抵抗。

  侥幸躲过一箭的赫克托夫一个趔趄落在地上,他绝望地望向隘口上方的山岭——这是山妖们第一次成编制出现在亚人与混种的军伍当中,再加上敌军远超计划数倍的兵力和地形上的劣势,他和他的部队被绞杀殆尽只是时间问题。

  此时排在最后方的辎重车队刚刚进入落日隘口不久,突然出现的亚人大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滚木礌石摧毁了车队中少数几台弩炮车,仓皇躲避箭雨的士兵们挤作一团,尸体与损毁的车辆迅速累积起来,共同组成了城卫军撤离的最大阻碍。

  又是几轮箭雨压制之后,

  亚人联军已经以少量配备木盾皮甲的混种战士为前锋,居高临下朝着毫无斗志的城卫军发起了决胜的冲锋!

  赫克托夫见势已经放弃了斩杀克莱维尔的想法,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找机会活捉对方,胁迫与之合作的亚人部族放自己一条生路。

  不料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克莱维尔反倒先一步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身形暴掠间甚至化作了一道淡淡的黑影!

  赫克托夫惊愕之中下意识挥剑向身前挡去,只听一声金铁交击的脆响,一股沛然巨力轰在了他巨剑的中段,震得他五脏六腑一阵剧痛,整个人倒飞出去!

  “什么?!”赫克托夫嘴角猛地溢出一口鲜血,看向克莱维尔的眼神已经满是惊恐。

  然而不等他想明白对方的战斗力为何如此强大,一股来源于身后的恐怖杀机便陡然爆发,一时间惊得他汗毛倒竖!

  赫克托夫仓促回身迎击,只见一柄寒气森森的凯丹长刀仿佛从空间的裂隙中滑跃而出,继而引出了刀柄之后那灵动矫健的身影。十余步的距离,图拉克只用了一瞬间便迫近至赫克托夫身前,手腕拧转间刹那斩出三次刁钻狠辣的斩击!

  第一刀,斩在赫克托夫剑格之上三寸处,将那柄一米半的巨剑荡至一侧,迫使其中门大开!

  第二刀,图拉克反手持刀欺身而进,刀锋自下而上劈开了赫克托夫精钢打制的胸甲与护颈!

  第三刀,他挥刀横扫,寒芒乍现间,血气冲天而起!赫克托夫再无遮蔽的脖颈被一刀居中斩断,双眼中的茫然只停留了一瞬,一整颗头颅便平滑地滚落在地!

  在这场猝然爆发的对决中,一向自以为战力媲美英雄的赫克托夫面对另一名向来籍籍无名的凯丹佣兵,连三招都未曾走过,便被干净利落地斩杀当场!

  对面的克莱维尔见状眼神微微一惊,尽管他早就知道这位朔风部落的三号人物实力非凡,却也没想到对方的刀术高到了这种境界,虽然图拉克占了偷袭之利,但能三招干掉赫克托夫,就绝不是他能轻易拿捏的货色。

  乱战之中,一方最高指挥官被一波突袭直接斩首,往往能够直接导致士气与军心的大崩溃,更遑论凯伦城卫军中真正具备基层指挥权限的精锐骑士几乎全都葬送在了第一轮的爆炸和箭雨中,剩余士兵也就自然而然地进入了溃逃和投降的阶段。

  不过,包围他们的亚人与混种大多与这些赫克托夫麾下的新军有着屠家灭族的血海深仇,他们完全无视了些许士卒的投降请求,只管列成三五成群的小队,沿着整条山谷进行着毫不留情的灭杀。

  战斗开始二十五分钟后,随着最后一声哀嚎戛然而止,此次出征的凯伦城卫军彻底宣告覆灭。

第17章 龙

  时值正午,凯伦城的大街小巷之中反而一片寂静,商户们悉数提早关闭了店铺,普通市民们则纷纷锁死门窗缩在家中,战战兢兢地听着远处偶尔传来的动静。

  砰——塞齐尔一脚踹开一扇高阔华贵的院门,大手一挥道:“抓人。”

  数十名身披铁甲的城卫军在他的指挥下鱼贯而入,很快从里院拖出了一个醉醺醺的高壮男人,两名身强力壮的士兵一左一右反剪住男人的胳膊将他推至塞齐尔面前,又从后方猛踹一脚对方的腿弯,迫使其跪倒在地。

  “参谋官大人,您......”男人的酒还没完全醒过来,醉眼迷离地打了个嗝,“您这是闹哪出啊?”

  塞齐尔一把撩起男人遮蔽了半边脸颊的乱发,几乎揪着头皮将他拉到近前,仔细打量了一番男人的面庞。

  “嘶——疼疼疼!”男人忍不住痛呼道。

  “就是他,带走。”塞齐尔冷冷道。

  “是!”士兵们沉声应道,随即从地上将男人拽起来戴上手腕脚镣,又连踢带打地将其塞进了停在街面上的囚车。

  紧接着,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奔向下一处目标。

  就在刚刚过去的两小时里,类似的情形已经发生了十余次——先是赫克托夫安排留守的三十名新军被缴械之后秘密处死,紧跟着这些留在城内的罗德尔骑士也被一个接一个地逮捕起来。

  这些骑士当中有一多半是奥弗尼尔家族的家臣,剩下的则是从第二次利耶尼亚战争时就追随赫克托夫本人的亲卫,算是最得他信赖的一部分嫡系力量。

  但或许是塞齐尔的行动太过雷厉风行,又或是这帮骑士老爷生活作风太过散漫,以至于早已失去了身为战士的直觉,总之当城卫军闯入他们家门时几乎没有遭遇什么像样的抵抗,唯一的阻碍只是士兵们刚开始畏手畏脚,不敢向这些家伙动粗——不过这一问题在塞齐尔直接斩杀了一名骑士后迅速得到了缓解。

  十二点三十分,留守城内的十七名罗德尔骑士被一并押往城中心集军事堡垒、行政机关与官员住所为一体的中央城寨。塞齐尔召集了城寨内所有非赫克托夫派系的士兵,宣布这群骑士伙同城中部分叛乱士卒向敌军泄露军情,致使执政官、内务官与出征部队遭遇埋伏,按王朝律法立即处斩。

  命令下达之后的五分钟内,这群刚被人从安乐窝里拖出来,还处于茫然中的骑士们甚至来不及思考是谁陷害了他们,就被手持巨斧的士兵们削下了脑袋。

  随后塞齐尔又临时提拔了一批士兵作为下层军官,负责带队维持全城戒严的状态,严禁任何人进出城门传递消息,同时暗中派遣一队最精锐的强弩手登上城墙以防万一。

  显然,无论是这位全权负责城内军政事宜的参谋官,还是这一批在此次流血事变中充当主力的精锐士卒都是克莱维尔留下的后手。

  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无数次暗中使用调香术,潜移默化地将他们侵蚀成为只听命于自己的傀儡。在他的复仇计划中,哪怕赫克托夫抓住万中无一的机会逃回凯伦城下,等待他的也将只有紧闭的城门与乱发的弩矢。

  不过此时此刻,对于身处落日隘口中的克莱维尔来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望向脚边,赫克托夫滚落在地的头颅已经沾满尘土与血渍,那双总是择人欲噬的威厉眼眸中残留的只有浓浓的惊恐,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面前,这位出身名门贵胄的显赫男爵身上再也看不到往日的尊荣与英武——在这一点上,

  他与那些曾经被他战胜、杀戮、鄙夷的人们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

  “大仇得报,感觉怎么样?”图拉克收刀入鞘,笑着走上前来道,说着他还用靴头随意地将赫克托夫的脑袋踢到一边的尸体堆里。

  克莱维尔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却并未对此作出任何回答,他的眼神中看不出一丝半点兴奋的神情,作为旁观者唯一能捕捉到的只有一股淡淡的释然与哀伤。

  沉默半晌,他扫了一眼周围正在打扫战场的亚人与混种,道:“克鲁格应该快到了吧?”

  他知道那位与他共同谋划此事的混种祭司身体每况愈下,因此对其没有亲临战场一事也没有心生怀疑。

  “啊,你说那个老家伙啊......”回应的并非图拉克,而是带着一队混种武士缓步走来的索雷托,“来之前他特意嘱咐我们,等把这边收拾干净后请你去联军大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后续各项物资的交接情况。”

  “联军大营?”克莱维尔本能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交易的细节早就已经商定完毕,就算还有要补充的,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啧,这话说的,”图拉克无辜地摊了摊手,“他就是这么跟我们说的,我们还能骗你不成?”

  “你看那边——”他伸手指了指被炸塌大半的山谷出口,“从那里出去再向北三十里就到我们营地了,挪两步的事情,没必要这么计较吧?”

  克莱维尔下意识顺着他指点的方向看去,身后的索雷托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

  突然,一股毫无征兆的警觉从他心头涌起,他霍然回首,只见索雷托猛地从背后抽出战锤,拼尽全力砸向他的侧肋,四周的混种武士也在同一时刻拔刀向他劈砍而来!

  一连串金铁交击的爆鸣响起,战争狂热的强化时间还没过去,克莱维尔于间不容发之际拔剑挡住了索雷托的战锤,又反手将涌上前来的数名混种武士劈飞出去。只是还不待他进一步还击,一道刁钻狠辣的刀光便从侧面袭来,图拉克的凯丹长刀与他手中的长剑轰然对碰,震得他掌心一阵微麻。

  僵持中,索雷托手持战锤悍然合身扑上,庞大身躯中瞬间爆发的冲力将克莱维尔整个人撞飞出去,后背重重砸在了不远处的岩壁上。他抓住机会一跃而起,人头大小的战锤凌空轰然砸下,克莱维尔挥剑横挡,顿时被砸得单膝跪地,长剑也被死死压住,一时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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