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登:灾厄之环 第5节

  一阵冰冷的夜风吹来,老人情不自禁地紧了紧身上的棉袍,喉间滚动出几声痛苦的咳嗽。

  “愿天佑吾族——”望着天穹之中清冷的满月与暗沉的黑月,克鲁格心中默默祈祷道。

  他没有去看黄金树,因为黄金律法容不下他们这些异族。

第11章 叹息

  夜色已深,联军大营中的喧嚣仍远未平息,通往中军大营的道路上,一个身披雪狼皮铠甲的疤脸男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不时用插在鞘中的凯丹长刀拍散醉酒挡路的亚人与混种,完事还会啐上一口唾沫,满脸鄙夷地骂上几句。

  不过一路行来,除了那些醉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混账,倒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营中稍有几分地位的都知道这位来自凯丹的前佣兵是朔风部落的三号人物,哪怕不考虑这一点,他手上那柄极少出鞘的骑兵长刀也足以令最勇猛的山妖都心生畏惧。

  男人还没走出前军营地的范围,便瞧见一道高大雄伟的身影迎面而来,正是负责巡察前军的索雷托。借着清明的月光,他很容易就看清了对方脸上暗含怒意的神情。

  “图拉克,那边情况怎么样,有具体消息了么?”索雷托单刀直入地问道。

  “我刚见过克莱维尔,古龙那边没什么机会,我们还是得自己动手——时间定在明日正午,他会诱使赫克托夫的部队出现在落日隘口,说让我们三十五分钟内解决战斗。”

  索雷托冷笑一声,“只要他那边不出问题,我们十五分钟就能结束。”

  “那是自然。”图拉克一手抓住刀柄,用刀鞘随意拍了拍手掌,轻蔑笑道:“赫克托夫那家伙有多少斤两咱们可再清楚不过了,一个全靠背景势力上位的货色,一对一的情况下,他能接我十招就算我输。”

  “不过,问题本来就不在能不能打赢上吧?”他扫了一眼身后混乱喧嚣的营地,“你跟老家伙谈过了么?”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索雷托黑着脸回道,“他还是那老一套,张口闭口形势大局,也不看看这所谓的联军都成什么样子了,指望着这帮家伙明白形势就是放屁!”

  图拉克脸色阴晴不定,沉吟半晌道:“我和你一起再去见他一次。”

  十分钟后,两人被克鲁格一道骂了出来,身后还不断有桌上的各类杂物被丢出来——他们最后一次试图说服克鲁格攻打凯伦城的努力宣告失败,老祭司还为此气得吐了好几口血。

  “来之前我就说了,根本没用!”远离营帐后,索雷托坐在一块大石上,面色阴沉如水道,“老家伙是铁了心不让大伙动凯伦城,就连外围的农庄都不能碰一下,我真想看看万一克莱维尔毁约不给东西他怎么办!”

  “我们等不到那一天的。”图拉克冷冷道。

  索雷托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刚刚回来的时候,我无意间听到几个部落的首领聚在一起议事,商量着明天破城后的利益归属,为此霜牙和蛮刃的酋长还拼了一刀,各自受了点轻伤”

  “为什么不早说?”索雷托惊怒交加道,说着便要起身去前军查看情况,“你又不是搞不清现在的状况,几十个部落三千多号人凑在一起,高层之间稍微一点摩擦就可能引发哗变!你干什么——”

  图拉克一把拽住了他的肩膀,两人各自用力一挣,反倒是看起来更壮实的索雷托被拽了个趔趄,强行扯回了原地。

  “搞不清楚状况的是你,蠢货!”图拉克低声骂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能轻而易举地听到这些动静,不管是霜牙、蛮刃还是别的什么,他们早就不在乎克鲁格不许内斗的禁令了!说服不了克鲁格,早几分钟告诉你又有什么意义?”

  “看清楚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什么,是他妈的凯伦——整个格密尔南部唯一能接触到的人类城市,他们一个月丢到下水沟里的剩菜剩饭就能养活一个亚人部落整整三年,现在凯伦的内务官愿意当内应,那帮古龙成功吸引了赫克托夫的注意力,最重要的是半个格密尔的亚人和混种今年都遭了雹灾,夏天又染了瘟疫,剩下的至少有三分之一活不过这个冬天,所以他们才愿意跟我们打这该死的一仗!”

  “而我们呢,我们是什么货色?”他上前一步揪住索雷托的衣领,另一只手砸了几下自己的胸口,“我们是垃圾、渣滓、活在阴影里的臭虫!是闻到点残羹冷炙就嗡嗡叫着飞过来的苍蝇,是为了一块带血的腐肉就能狂吠着互相咬破脑袋的野狗!”

  “形势,大局?”图拉克搡开索雷托,喉中发出嗬嗬的冷笑,“一个从战场上逃下来的老混种,以为读过几本人类的史书,隔着十几里瞥见过几位大人物就真的懂什么天下大势?他以为他能控制好这三千人的联军,事实上他连朔风,连你和我都控制不了!难道我们中军里就没有想打凯伦想疯了的人么,我告诉你,全都是!只不过他们在克鲁格拙劣地模仿了人类十几年的‘军纪’之下不敢出声罢了!”

  索雷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声音发涩道:“可克鲁格说得也没错,我们要是敢当着古龙半神的面洗劫凯伦,很快就会迎来黄金王朝的报复,到时候我们能往哪跑?”

  “我说过,我们等不到那时候的。”图拉克面色冰冷道,“现在这支三千人的‘联军’就是三千条饿得瞳孔溢血的疯狗,而克鲁格、你还有我也不过就是这群野狗中比较强大的三只罢了,我们可以再拦它们一夜,但到了明天干掉赫克托夫和凯伦的主力部队之后,谁敢再拦在前面一秒,就会被尖牙和利爪撕成粉碎!”

  “真到了黄金王朝发动报复的时候,我们就有多远跑多远,大不了你跟我一起渡海跑回凯丹,至于其他人——”他的疤脸上挤出一抹嘲讽而生硬的笑容,“填饱了肚子之后死在逃亡的路上,也比内讧死在凯伦城下更好不是么?”

  索雷托负着双手来回踱步,愁眉紧锁道:“可克鲁格那边怎么办,他不会答应的”

  图拉克沉默了许久,将布满老茧的手掌按在刀柄上道:“他已经老了,也快死了——早几天也没什么不是么?”

  “你说什么?”索雷托霍然转过身来,一把扼住图拉克的脖子,睚眦欲裂道。

  “你听的很清楚了,他今天死,或者大家明天一起死,”佣兵冷冷看着浑身颤抖的亚人将军,“另外,下一个掌权的不是非你不可,我可以保证我的刀够快,也能保证我找到的下一个混种或者亚人足够聪明!”

  不知过了多久,索雷托缓缓收回了冰冷的双手,转过身躯,声音嘶哑道:“我知道了.”

  同一时刻,在两人的感知力都无法抵达的高空,一位英武而俊朗的少年漂浮在空中,灰白色的龙翼在他身后缓缓振动着,俯瞰着黑暗中发生的种种混乱、贪婪、取舍与挣扎,良久,只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第12章 奥夫尼尔

  “殿下,大致的情形就是这样了。”艾格基斯向路西亚禀报道。

  路西亚没有立刻应答,只是示意艾格基斯在左手边自行落座,自己则轻轻拄着下颌,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御帐之中,无论是坐在左右首位的默雷尔和亚托克两位长老,还是往下依次排开的桂雷尔、艾格基斯、奥尔文斯、安娜西亚等人都没有率先发声的意思。众人或沉默、或思索,却都不约而同地等待着路西亚的指示。

  此前使团中多次议事都未曾出现这样的情景,路西亚对待这些资历和实力都远胜自己的重臣一向宽厚有加,议定决策的过程也都是以尽量平等的姿态与众人沟通交流。

  然而这一次的情况与以往截然不同,摆在他们面前的并非古龙王朝的内务,凯伦一城的安危以及事后执政官之位的归属关系到的也绝不只是两万人的生死存亡,而是整个黄金王朝大半贵族门阀的权力斗争。在如今黄金树横压当世的世界格局下,这场风波带来的影响甚至能够轻而易举地波及整片大陆。

  因此别说是御帐中这几人,哪怕是元老院的七位元老和天空神殿的两位祭司在此,也绝不可能在路西亚之前发声,否则与僭越无异。

  “默雷尔长老,奥夫尼尔家族的根底.你知道多少?”路西亚斟酌后开口问道。

  座位排在左边第一的默雷尔长老是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时年八百七十二岁的他算是禁忌之战后最年长的一批龙族,放在长老会中也是资历最深厚的几位之一。

  漫长的生命中,默雷尔见证了战后诸多文明的复苏与崛起,也以旁观者的视角目睹了那场决定交界地归属的众神之战——从这种角度上讲,无论是如日中天的黄金王朝还是雄踞西陆的卡利亚王朝,在历史悠久的龙族面前都不过是后起之秀罢了。

  “奥夫尼尔么”老人略作沉吟,道:“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了,赫克托夫执政官的封地在亚坛地区的伦特镇,他的长兄奥萨里昂侯爵和二兄罗文斯子爵分别担任着黄金王朝北境军团副统帅和罗德尔市政监理官。这三兄弟名义上游离于朝中新旧两派党争之外,实则是妥妥的新党成员,尤其是罗文斯子爵——老臣听说,他和葛瑞克殿下走得很近。”

  “葛瑞克?”路西亚挑了挑眉,“他什么时候也成了新党的人?”

  这些天他恶补大陆各国内部的政治格局,对黄金王朝所谓的新旧两党之争也略有了解。旧党的领袖是众神之战的最终胜者“永恒女王”玛莉卡,而新党则以十余年前登上艾尔登王座的新王拉达冈为首,他们大多是崛起于统一战争时期的军事贵族,主张以黄金律法基本主义取代原本的黄金树教义,对一切不属于黄金树的势力采取更加严酷的措施。

  不过他怎么也理解不了葛瑞克这家伙为什么会混到新党队伍里去,如果说罗德尔绝大多数的贵族都不得不在两党中选一边站,那葛瑞克就绝对是那少数不用站队的人之一。

  起码就目前看来,无论新党还是旧党,在下一任黄金王朝继承者的人选上都只会支持黄金王子葛德文,身为葛德文嫡子的葛瑞克只需要延续父亲的政治立场左右逢源就好了,干嘛要摆明车马跑到新党之中,凭空给自己树立政敌呢?

  “殿下有所不知,”默雷尔长老脸色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这位葛瑞克殿下为人处世一向颇为特立独行。听说玛莉卡陛下和葛德文殿下一直有意让他成为新旧两派的弥合者,可他似乎天生对黄金体系之外的诸多种族心怀鄙夷,并且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宣称玛莉卡陛下的黄金树教义过于宽松,以至于让众多粗鄙龌龊之辈也能沐浴在黄金树的光辉之下云云.几次三番下来,旧党成员们自然难以容忍。”

  路西亚一时怔然,又将征询的目光投向其余众人,“真是这样的么?”

  “确实如此,”艾格基斯附和道,“之前葛德文殿下曾试着让葛瑞克殿下逐步接手熔炉骑士的指挥权,不过闹出来默雷尔长老说的那些事之后,几位出身混种的熔炉骑士自觉受到了侮辱,奥陶琵斯首席甚至特意与葛德文殿下面谈了一次,这件事当时在整个罗德尔都不是秘密,此后葛瑞克殿下身旁的亲卫首领就从熔炉骑士换成了罗德尔骑士,接手指挥权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人才,真是人才啊!”路西亚勉力抑制住脸上哭笑不得的神情,心中无语道。

  他寻思着前世见过的那个不分种族,只要原主够强就砍掉人家胳膊腿往自己身上嫁接的史东薇尔城主品味也没这么挑啊,现在这种巴不得告诉天下人自己谁都看不起的嘴脸,大概是因为还没遭到过社会的毒打吧?

  想到这里,他大概也明白了为什么赫克托夫会对自己摆出那副跋扈无礼的姿态——这一家子能和葛瑞克混到一块去,显然也是新党中的狂热分子了,另外从凯伦压迫周边亚人和混种的程度也足以证明赫克托夫本人对待外族的立场。

  无论这件事背后有没有新党甚或葛瑞克本人的直接授意,要不是他终究有着半神的身份,天空城也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阿猫阿狗,说不定连这座临时营地都不会存在。

  “对了,”他又将目光投向了默雷尔,“长老有没有听说过奥夫尼尔家族中有位叫基甸的爵士?”

  听到这个名字后,老人思索了好一会儿,认真地摇了摇头道:“如果是没有爵位的旁支老臣可能没有印象,但爵士以上的贵族中绝对没有这个人。”

  “这样啊”

  “不过,如果殿下确信有这个人的话,等我们抵达罗德尔以后老臣可以拜访几位故友,为殿下查一查统一战争初期的奥夫尼尔族谱,”老人忽然说道,“当年曾有一支奥夫尼尔族人追随过战王陛下,在盖利德东征结束后,也随战王一起被放逐到了迷雾彼端——您说的基甸爵士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第13章 王冠之重

  “果然如此!”路西亚心想道。

  这支在统一战争时期始发于罗德尔,向北荡平巨人王朝,又转而南下攻克史东薇尔,最后向东横扫盖利德的庞大军团正是后世无数褪色者的前身,也唯有这支兵锋横扫当世的无敌之师才能催生出褪色者中众多宛如流星划过天空的英雄人物。

  默雷尔长老的讲述、这段时日以来他自行翻阅的史料与前世做过的诸多考证综合在一起,让他大略窥见了几分掩埋于历史的真相——那场发生在盖利德的放逐虽然发生得极为突然,但无论是永恒女王与战王本身,还是诸多作为旁观者的大陆势力,面对这一事件都表现得相当平静。

  事后玛莉卡依旧是交界地至高、至善、至德的唯一真神,而被放逐的葛孚雷与他麾下的勇士们依旧作为统一战争中最伟大的英雄被铭刻于王朝的史书中。

  纵观下来,就好像那不是一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背叛,而是神赋予了她的王新的使命,而王选择了默默背负一切,将新兴的王朝与辉煌的霸业尽数抛却,带着他的战斧与战士们继续前行。

  路西亚轻舒一口气,将震动的心神收束回来,此前关于奥夫尼尔家族背景的追问自然不是无的放矢,如今他已经可以基本确定那位难缠的百智爵士此时并不在交界地,而赫克托夫背后的奥夫尼尔则是彻头彻尾的新党成员,摆明了不会在接下来的质子生涯中给自己好脸色,那么他该做什么也就不言自明了。

  “艾格基斯,桂雷尔。”他点了两名亲卫队长的名,“你们两人连夜出发,桂雷尔负责盯紧克莱维尔,艾格基斯去看住那支亚人混种联军。”

  “明日一早我们按时出发前往迪可达斯,对外我会以游猎为由,带着默雷尔长老和几名亲卫暂时脱离大部队,来到靠近落日隘口的地方。届时你们只需要做好两件事——第一,确保赫克托夫和他的卫队全部死在那群亚人手里,第二,在那两个二五仔向克莱维尔发难后杀光整支联军,之后带克莱维尔来见我。”

  “杀光整支联军?”桂雷尔的脸色微微发白,“真的有必要么?我们只要干掉索雷托和图拉克,最多再杀掉几个领头的酋长,他们自然会”

  “我们别无选择,”路西亚淡淡道,“我并不否认那是一群可怜人,但在此时此刻,他们是一群知道克莱维尔内应身份的不稳定因子,一群被杀戮和掠夺的欲望冲昏头脑的野兽,其中任何一个人都可能在未来向黄金王朝揭发克莱维尔做出的背叛,也可能在我们击溃他们后一路流窜,提着柴刀闯进毫无防备的城外农庄,杀光他们看到的一切活物——我想那样的情形,是我们都更不愿意看到的吧?”

  事实上这座御帐中的每一个人都清楚,从那位风烛残年的混种祭司费尽毕生心力集结起这支联军的一刻起,他们所有人的命运就都已经注定了。

  克鲁格远远高估了他对联军的掌控力,也低估了这群亚人和混种面对凯伦城时的疯狂,他或许想带给南格密尔数十个部落一个光明的未来,可他的子民们能够理解的唯一概念只是砸烂面前那座城市,随心所欲地杀过去、抢过去、吃过去

  而在今夜之后,失去了克鲁格的联军就会彻底沦为一群毫无约束的野兽,克莱维尔与他们做过的一切谈判也随之失去了生效的基础,哪怕路西亚肯不计代价地发动麾下兵力,将他们一路驱赶进南格密尔的茫茫荒原,也根本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我明白了.”低垂脑袋默然许久之后,桂雷尔沉闷地回了一句,随后行了一记军礼转身领命而去。

  艾格基斯倒是一直表现得极为平静,此时也向路西亚行礼致意,紧随其后离开了御帐。

  两名亲卫队长走后,路西亚又与两位长老和骑士长们议定了明日使团起行的各项安排,又敲定好了跟随他“游猎”前往落日隘口方向的人员名单,毕竟神皮贵族的刺杀才刚刚过去一天,由不得众人不慎重。

  直到一小时后,御帐里才终于空下来,路西亚静坐片刻后熄灭灯盏躺倒在床榻上,心神一动,进入了记忆战场。

  不过这一次他没急着跑去和老对手萨缪尔激情缠斗,而是用精神力构造出一把扶手椅,坐在上面仰望着头顶冰冷而死寂的星空。

  在记忆战场的加持下,他的精神力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强度,只要不在一切模拟真实状态的追忆战斗模式下,他思维运转的速度也能得到极大程度的提升。他一遍遍审视着自己刚刚做出的决定,尽管那已经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他却依然在反复质问自己,到底有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没有——这是无数次思考之后,他得到的唯一答案。

  救下克莱维尔只是他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他需要借亚人的手清除凯伦城中以赫克托夫为首的新党势力,再以恰好路过此地的古龙半神的身份平息战乱,顺势上书玛莉卡女王,扶植克莱维尔成为凯伦的下一任执政。

  克莱维尔出身宫廷调香师,在立场上天然接近旧党,考虑到他五年来在凯伦积累的根基与名望,再加上路西亚的助力,女王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此事之后,旧党能够取代新党控制凯伦这一战略要地,路西亚则能从幕后掌控克莱维尔,在黄金王朝的要害部位埋下属于天空城的第一枚钉子,至于凯伦的两万平民,亦能从城破人亡的灾难中逃过一劫.

  计划环环相扣,每一个细节都经过了他的仔细推敲,一切都显得那么合理,然而也就是在这能够确保利益最大化的计划当中,他轻描淡写地决定了落日隘口中所有人的生死。

  路西亚注视着那一颗颗残骸般的星辰,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前世战胜碎星将军后那片星落如雨的荒原,在那赤红如血的流沙之下,掩埋着无数牺牲战士的骸骨,他们也曾无比鲜活地生存着,却在那场浩劫般的战争中被时代碾碎殆尽。

  无论前世今生,放眼交界地的过往、当下与未来,时代的脚步似乎永远由少数几位神、王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存在引领着,而在王者们前进的轨迹上,凡人生命的逝去又似乎只是史书上寥寥几句点缀霸业的注脚,无人问津,无人在乎。

  也许在某个时空的某个角落,亦有人如他这般心生触动,甚至于被那山海般沉重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但最终,他们都将一样别无选择。

  他只是龙族的准王,只能对龙族负责。

  这一刻,他尚未戴上属于法姆.亚兹拉的王冠,却已然感受到了王冠之上沾满鲜血的重量。

第14章 出征

  凯伦城风格简朴的执政官办公室里,赫克托夫面对着一面普通到有些寒酸的半身镜,耐心整理着全身的武装。

  他将两柄小臂长的短刀交叉系于腰后,又在大腿外侧和两边肋间的皮鞘中各自插满匕首,最后在精钢战甲外罩上披风,把自己引以为傲的巨剑挂在了背后的锁扣上。

  能在凯伦执政这种至关重要的位置上稳坐三年之久,赫克托夫所凭借的自然不只是奥夫尼尔的权势与人脉,早在第二次利耶尼亚战争期间,这位年轻的世袭男爵就已经是西征军团中一员威名赫赫的骁将,甚至一度被诸多贵族同袍赞誉为“有望比肩英雄”的强大骑士。

  众所周知,交界地的“英雄”可不是逢人就可夸赞一句英雄好汉的那种溢美之词,而是一群超越阵营的界限,得到大陆所有势力公认的强大战士。十余年下来,男爵虽然仍未真正抵达英雄的境界,却也自认为在英雄之下的强者中难逢敌手。

  “将军,卫队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可以出发。”一位身着戎装的军官走进来,铿锵有力地禀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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