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颤抖着,怒吼中带着哭腔,用肉躯阻挡骑士们的冲击,一个个倒在地上。
可依旧有无数双手,毫不犹豫地将地上的武器捡起,在被污泥和颜料染色的粗手上,武器不断地传递。
连枷、草叉、锄头甚至是砖头,流民们害怕地怒吼着,将奇奇怪怪的武器砸在了骑士们的身上。
他们甚至无法人人拥有一件武器。
“滚开,低贱的不洁者。”
一名骑士用长剑砍下抱着马腿的流民的脑袋,可他惊讶地发现,那无头躯体依旧死死地锁在马腿上。
“你,你们……”
还没等他说完,一股冰凉刺骨的感觉便从腰间传来。
一名瘦弱的少年吓得满脸是泪,可他手中的匕首却从盔甲缝隙中,牢牢插入了骑士的体内。
他死活不松手,骑士反手一剑,少年的人头便落到了地上。
“砰!”
那名骑士从马上直挺挺翻倒下来,他死前看到的正是那名被他砍下头颅的少年的脸。
那张脸上带着释然和复仇成功的快意。
不仅仅是那些流民,屋顶上,那些劳工们同样站了出来,他可能没有胆量直面骑士,可他们有他们的反抗方式。
一块块石头砸在骑士们的头盔脑门上,污泥和粪便顺着头盔的缝隙流入了骑士们的脸上。
不知不觉间,这二十名骑士的速度已经从冲锋变成了小跑,甚至有些跑不动了。
弗里西斯卡又惊又怒地骂道:“低贱的不洁者,我可是荣耀的骑士,你们这样是要下火狱的……”
回答他的是一声近在咫尺的重响,弗里西斯卡扭头向后,一名骑士被镰刀勾住,直接拖到了地面。
那骑士立刻站起身,抽出长剑,试图步战坚守,可他对面是早已举起发条铳的黑衣士兵。
他们之间的距离,还不到十码。
铳响之后,颈甲被打出了一个十几个窟窿,有一枚石弹刚好穿过骑士的喉咙。
当圣铳手抱着发条铳寻找下一个目标时,骑士喉管正用最后一口气在颈甲的缝隙上吹着血泡泡。
弗里西斯卡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与河对面不同,他们所在的位置有太多的流民了。
屋檐低矮,地面坑坑洼洼,路上还有之前没拆除的街垒壕沟,他们的速度根本提不起来。
如果只是这些的话,弗里西斯卡还有自信杀出去,毕竟他们的草叉根本捅不穿自己的盔甲。
可问题是那些恶心而可怕的黑棍子却能远程击破他们的盔甲啊。
当药效渐渐消失,后悔的情绪涌上弗里西斯卡的心头,他不该过河的。
可就这稍一走神的功夫,弗里西斯卡眼前一黑,不知从何处扔来一块污泥,糊在了他的脸上,遮住了面甲上的缝。
“谁扔的泥巴?”
话还没说完,他座下的马匹便被涌上来的流民拿草叉刺破了脖子。
“帕帕,阿母,我给你们报仇啊!”
“该死的混蛋,儿——啊——”
“把我的房子还给我!把我的家还给我!”
被污泥遮挡的狭窄视野中,无数的流民状若疯狂地怒吼,朝着弗里西斯卡扑上去。
“你们疯了吗?”狼狈长剑左劈右砍,将那些送死般扑来的流民砍死,弗里西斯卡不可置信地大叫道,“你们被魔鬼附身了吗?”
他的眼前是无数双手,拿着无数把武器,曾经懦弱如鹌鹑的小民们狰狞得不像样子,他们口中的怒吼比狮吼还要恐怖。
慌乱驱赶战马前行,可仿佛在泥沼中,弗里西斯卡寸步难行。
他右手长剑慌乱挥舞,左手则不断擦着面甲上的污泥。
接着他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割断了他马鞍的绳子,一股巨力从腰间传来,紧接着是天旋地转的失衡感。
当后背重重撞击在地面时,弗里西斯卡才意识到,他眼前的是被月光和火光染色的夜空。
发条铳的铳口顶在了他的脑门上。
“等等,我有赎金……”
“砰——”
当霍恩集结了人手,重新站到桥头时,河这边的骑士们只剩下不到十人。
他们被人流卷动的浪潮所吞噬,一边惊恐地尖叫,一边愤怒而无力地挥动手中的长剑。
“小心,救世军,小心啊。”一名站在屋顶上的劳工大声给底下的流民大军喊道,“骑士又来了。”
看到霍恩无动于衷地站着,那劳工干脆从家中跑出来,他拿起了平常做工用的锤子和凿子,怒吼着朝着那些骑士们冲去。
可怖的马蹄声又一次传来。
肉眼可见地,在那长桥的铁索更加剧烈地震颤起来,又有两队总计七十人的骑士朝着这边扑来。
要是让这些新骑士冲进来,不说冲破这近万人的流民,把那些陷入阵中的骑士接回去是没有问题的。
站在桥头,霍恩漠然地注视眼前的这座长桥。
“你不躲吗?”刚刚救下霍恩的帕斯里克问到。
霍恩瞄了一眼帕斯里克,他不清楚这个老者是从何而来的,并不敢相信他。
但看在他救了这么多人的份上,霍恩还是回答道:“不躲。”
“为什么?”
“你猜猜,打了这么长时间,让娜去哪儿了?”
帕斯里克先是一愣,他思考了几秒,随后豁然望向长桥的桥墩:“你是说?”
急促的马蹄声近在咫尺,七十个来救援弗里西斯卡的骑士出现在两人的视野中。
为首的那人双目赤红,看来也是刚刚服用过药剂,他见到仿佛唠家常一般在桥头闲聊的霍恩与帕斯里克,眼中的狂怒顿时炽烈起来。
面对他们七十个骑士组成的冲锋阵型,居然就放两个人在桥头待着什么意思?
“我去杀那个年轻的。”为首的骑士高喊道,“谁都不准和我抢。”
或许是冲锋的快感占据了大脑,骑士们高声地发出了怪叫,可丝毫没有人注意到铁索摩擦哗啦啦的声音。
马匹腾跃,为首的骑士已经看清桥头那人的脸,他知道这是谁,是传说中的那个圣孙。
一股狂喜瞬间占据了骑士们的心神。
“别杀他,要活的,更有价值!”
收起了长剑,骑士遥遥伸出了铁手套,可汗药剂让他自信能够在那一瞬间抓住那名瘦弱如鸡的青年。
近了,更近了,最后十码了,第一排的骑士们都能看清青年和老人脸上……那讥讽的笑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不管战马如何刨动马蹄,可那边的霍恩却是越来越远?
药剂兴奋的劲一过,他才感觉到奇特的失衡感。
什么时候?骑士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马蹄已悬空,哪怕是可汗药剂都不能再让他保持平衡。
“怎么可能?”
骑士们不可置信地狂吼道。
从岸边到桥墩,足足三十米长的路桥,那刀砍一个月都不一定能断的粗大铁索,居然断了。
居然断了?!
莹白的月辉照耀在盔甲上,反射出骑士绝望地脸,他看着霍恩越来越远,直到眼前的一切被水流占据。
接二连三的巨大水花溅起,在嘶鸣和惊呼声中,七十个骑士一个不拉地从长桥上滑入了水中。
对岸顿时惊起了接二连三的惊呼声,而让娜则顺着铁索滑到了河道边的长滩上。
电光瞬间在河面上泛滥,骑士们惨叫声在夜空中回旋。
“种麦之人吃麦糠,织布之人无衣裳。”
口中轻吟着,霍恩不去看河水中挣扎的骑士们,拔出了腰间的血遮云,向着最危险的人流中走去。
“夏娃亚当耕作时,贵族绅士坐高堂?”
骑士们正在绝望地呐喊,无数的火把在流民们的怒吼声中颤抖,可霍恩的耳边却是无比安静,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
“占我妻,夺我房,杀我一双好爷娘!”
霍恩的声调逐渐昂扬起来。
在他的面前四码外,一名骑士的战马被缆索拽住马腿,年轻的骑士直接从马上飞了出去,在地面滑行了好几米。
霍恩向着那名骑士走去,而他的背后,更远处的石桥上,举着火把的乡民们
“人头滚滚数不尽……”
无数双手按住了骑士的身躯,他的膝盖被发条铳打断,只能用双手推开试图扒开他甲胄的流民们。
“你们,你们不要过来啊。”骑士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哭喊声,一股恶臭已经从胯裆间渗出。
指甲盖被染成灰色的手指掰开了他头盔的面罩,一个从未见过的青年踩在他的胸口,高高地举起了一把泛着红光的剑。
最后这句话,霍恩仿佛就是在怒吼着说的。
“血债,要用血来偿!”
长剑落下,飚射的鲜血沾满了霍恩的半张脸,他抬起头,已经没有哪怕一个站着的骑士。
周边的流民们,人人带伤,可眼神凶恶得仿佛火狱中的夜枭。
将血遮云指向河对岸,霍恩将手中的血遮云指向了对岸:
“妖魔便在城堡之中,诸信民,随我,荡尽妖魔——”
第165章 这处挪,那处挪,贫汉何处可求活?【2k标清重置版】
“你们带着135个骑士去的,那可是135个骑士。”
市政厅中,巴曼达毫不淑女的声音在市政厅的议事厅内回荡着。
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13个骑士,巴曼达再没有了之前的贵族风范:“当年我们血冬大暴动才出动了900个超凡骑士,就击溃了10万农夫!你们面对的只有1万人!135個骑士还敌不过他们吗?”
骑士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老骑士硬着头皮上前:“我敬爱的公爵夫人,他们不知道用什么手段弄断了长桥,我们有七十名骑士跌入了河流中。”
在贞德堡运河,为了方便船只通过,长桥都是采用两个桥墩之间用粗大铁索吊住的方式。
那铁索就比成年人大腿稍细一些,而且还不止一条,谁能想到居然有人能在短时间内弄断铁索。
但其实这个法子其实是让娜提出来的,《骑士西法尔》和丹吉的笔记都告诉她,骑士喝了药剂就会本能地往前冲。
不仅仅是因为药剂是有时限的,而且大多数此类药剂都有兴奋剂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