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妇们捂住幼儿的眼睛,不让他们看到这残忍的一幕。
透过这冲天的血光,再看向屹立的,面容不改的霍恩大老爷,原先名为神性的光辉上仿佛又多了一层畏惧的红纱。
霍恩必须要这么做。
假如背叛没有代价,那么忠诚就没有意义。
他不想看到今天的事情再发生了。
面对下半身只剩一层皮连着的那人,霍恩面无表情地转身:“圣父宣判其死亡,全家流放。”
在安静了两秒后,村民们恐惧地举起双手发出了狂热的欢呼。
武装农的妻子与一对儿女都被同一个十户的人驱赶着,向着河边推去。
他们跪在地上求饶,向着霍恩磕头,可没有半分用处。
在同一个十户的其他青壮的木棍驱赶下,还是一个个落了水。
眼见在水中扑腾的那一家子,让娜眉间还是闪过了一丝不忍。
她撇过头,不去看他们。
柯塞神甫则又一次嗫喏着站了出来:“圣孙子大人,容老柯塞中肯地说一句,这未曾有先例,就这么牵连,没这个规矩……”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口中发出低吼,霍恩大脑一阵眩晕,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红晕,“你想为他辩护?”
柯塞神甫环顾一周,却没得到任何人的支持,甚至其他人的眼神都是冷冰冰的。
他额头上的冷汗立刻下来了:“不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圣孙子老爷口含圣宪,太公正了!”
这一家子还想上岸,却被同一个十户的人持棍驱赶,一次次将他们打下水。
他们哭哭啼啼的,对着同十户的其他人大声喝骂,不死心地向霍恩求情。
站在岸边,布萨克对着那几个武装农喊道:“你们还是早些游去附近的山头吧,快要下雨了,圣意已决,再这么耗着,恐怕连命都没了。”
眼看要下大雨,那几个武装农的家人这才抱住一块浮木,向着另一边游去。
捂着嘴巴,霍恩剧烈咳嗽了好一阵,这才吐出了一口黄绿色的浓痰。
他对着吃饱喝足的孩儿军喊道:“走,跟我去审问那猎魔人与僧侣。”
如果自己想跑,以后还想走正规渠道发家,那么自己这事就绝不能上称。
尤其这里还有一个“圣女”,要是引来了大的,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必须得知道具体的情况,为什么树篱乡司铎神甫会派人来?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还未走出两步,霍恩感觉到鼻子里奇痒无比,下意识地,他便打了个喷嚏。
像是启动了引线,霍恩连续打了个七八个喷嚏,让娜立刻走了上去,扶住了霍恩的胳膊。
“哥,你怎么好像生病了……”让娜伸手抚在霍恩的额头上,“是有点发烧了,要不先歇歇吧,吃完晚饭再去。”
“不行,咱们现在就去。”霍恩挣脱了让娜的手臂,在孩儿军的簇拥下,依旧想先去审问。
就在让娜犹豫要不要使用强硬手段,直接将圣孙子扛回去的时候,却见黑兹满脸惊恐地跑了过来。
“老爷,圣孙子老爷,僧侣,那个僧侣逃跑了!”
声量不大,霍恩却感觉到耳畔一阵轰鸣。
第26章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出重拳
歪七扭八的茅舍外,一名青壮捂着后脑的大包,神色惶恐万分。
在他的身旁,三五个人正拿着小刀一类的物什,给那两个筋断骨折,被银亮色白网罩住的村民解绑。
踩着露出参差木刺的半截条凳,霍恩缓缓走入了这曾经的关押犯人小茅舍。
肮脏的地面上,半枚铁牙和几条断裂的麻绳正静静地垂落在地面。
“黑兹。”霍恩的声音很平静,可黑兹却忍不住浑身打起摆子来。
“三个看守一个被反杀,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黑兹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老爷,圣孙子老爷,真是下面的人不听话,和我真没有关系啊,您等着,我这就带人去抓他,保证给您抓回来。”
“抓回来?”霍恩发出了一声冷笑,他向布萨克示意了一下。
布萨克站出来低声道:“河边的木筏已经被那僧侣划走了,大船估计不好操纵,他没用。”
不去管失魂落魄的黑兹,霍恩跨过了地上一摊黏液,走到了那冷峻的猎魔人面前。
弯下腰,将目光与那猎魔人对视,而吉洛则同样平静地对视,等待着霍恩的发问。
“硬?剪他一根手指。”
“遵命。”
“诶诶诶。”吉洛原先冰冷的面庞崩塌了,他脸上的皱纹聚集在一起,变成了惊讶与谄媚。
“这位秘党老爷,你先问啊,你不问,怎么知道我配不配合,上来就剪手指,这不合规矩啊。”
霍恩有些诧异,他本以为这副硬汉模样的猎魔人会是个硬骨头呢。
事情紧急,霍恩来不及深究,直接说道:“敢说假话,第一句剪手指,第二句砍手,第三句剁吊,第四句掉脑袋。”
“哎哟,我哪儿敢啊?”
“那僧侣是怎么弄断麻绳的?”
“他嘴里有钢牙,用钢牙咬断了麻绳,还崩了半颗呢。”
“他是怎么从守卫手中逃走的?”
“他咬断了绳索后,拿起条凳砸晕了一个看守,另两个看守想大叫,被他拿神圣捕网球给抓住了。”
“等等,伱们被抓的时候,搜过身了,哪儿来的神圣捕网球。”
“这您就不知道了,那僧侣和杜尔达弗一样,都是唱诗班诗童出身,屎洞子比人头都大,别说塞一个神圣捕网球,就是塞十个都绰绰有余。”
吉洛说着,眼前就仿佛出现了那地狱般的场景。
阴冷的茅舍,半蹲的僧侣,“啵”的轻响,以及他伸手从身后掏出那个黏糊糊带着些红棕色痕迹的球体的震撼。
像圣水手雷与神圣捕网球,便是修士们为教士们以及自己防身的道具。
其威力同样如教会的其他赐福和小玩意儿,对魔物特攻,对人几乎没用。
“他逃了,可能会逃去哪儿?”
“他只能去古拉格修道院,我们就是从那儿来的。”
“来这干嘛?”
“我们从河中打捞了一具浮尸,经过多重验证,正是巴奈特……”
“该死的!”
霍恩是万万没有想到,居然是巴奈特的尸体被发现了,他还以为是教会有大预言术一类的东西呢。
自从到了这个世界,霍恩便感觉自己是倒了天霉了。
不过其中还有关键的一环,那就是树篱乡司铎神甫杜尔达弗不知道自己的样子,不知道是自己杀了巴奈特,不知道魔女的存在。
只要自己能全歼这一支探查小队,那么线索断裂,等司铎神甫再想调查,霍恩早就润去诺恩呼吸自由的空气了。
早知道应该当机立断,全部杀了的。
要是真叫僧侣见了杜尔达弗,麻烦就大了——他可是看见过自己脸的!
想到这,霍恩危险的目光投向了吉洛,把吉洛看得浑身发毛。
他现在已经知道,僧侣随手一指,便指到了这些秘党的最高层,他想杀自己,几乎就是随口的事情。
“他逃走的时候,怎么没带上你?你一个猎魔人,武力肯定比他强吧。”
“我哪儿有武力,我又不是猎魔人。”
“哦?把剪刀拿来!”
“我说的是真话,是真话啊,我真不是猎魔人,我也是秘党,咱们是一家的,我的腰包里有证明,放到火上一烤便知。”
将剪刀扔到一边,霍恩叫人去收拾和调拨人手,又拿起了斧子,在吉洛的两腿间比划:“要是没找到,这就是两句假话了。”
从腰包中抽出几张白纸,放到火上一烤,棕红色的文字便徐徐在纸上浮现。
其中不仅有入会时间,会内等级,大师是谁,姓名代号,甚至还有一张小小的画像。
抽出其中一张,霍恩有些惊奇地对比着吉洛与画像上的人。
“这是你吗?”
吉洛抻着头看画像:“是我,那时候,我还很胖。”
“玫瑰会、若安党、绿衣兄弟会……”展开手中的六张证明,霍恩斜瞟了吉洛一眼,“你交游还挺广阔啊。”
“我是秘党派入猎魔人内部的卧底,以防被自己人误杀,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吉洛讪讪笑道。
“哦,我明白了,原来你是个假猎魔人,怪不得。”
霍恩心中瞬间弄清了这吉洛的底细,上下打量着这个三十五六的中年骗子:“卖相倒不错,没被发现过?”
吉洛后面一紧,赶忙把霍恩的话语引到别的地方去。
“当然发现过,老爷,这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我被发现,逃去诺恩就是,路子多着呢,这一片的蛇头走私客,我熟络得很。”
“哦?”
霍恩的目光顿时亮堂起来,他的脸庞甚至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哪怕头脑有些昏沉,霍恩还是将精神抖擞起来,他的计划就需要这样的专业对口人才。
他需要吉洛这样的地头蛇同伙,哦不,同伴,帮助他完成逃脱千河谷的计划。
眼见霍恩脸庞泛红,两眼放光,吉洛死死夹紧了两瓣屁股,甚至在心中默默祈祷起来。
好在霍恩没有和他多纠缠,而是转身走出了茅舍。
他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斜飘的雨滴落在霍恩的额头上,在带着寒意的雨水中,他的目光渐渐阴沉。
“都准备好了吗?”
杰什卡弓着腰:“都准备好了,两名孩儿军,四名青壮,再加上我、黑兹和圣女,就等您了。”
雨越下越大了,可霍恩的大脑却仿佛火一般在燃烧。
杀到人家家门口去捉人截杀,并不符合霍恩低调谨慎的宗旨,这太冒险太张扬了。
可有时候,万事万物的进展,得考虑命运的进程,容不得人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他的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自己被前来镇压的骑士和雇佣兵们砍下脑袋,传首千河谷的场景。
假如他不这么做,这就是他的下场。
不能再犹豫了,必须出重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