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来时不纳粮 第97节

  他们死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逃不掉,只能先继续在这待着,一年又一年,我讲着讲到快吐的罗宾佐故事,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孩子。

  在他们眼里,那是又新又精彩的故事。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他们的信。

  记不清是第几年,我遇到了苔丝。

  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小姑娘,她和别人不一样。

  每次我讲侠盗的故事,她都会问我——为什么侠盗不回家?侠盗的家在哪儿?

  有一次我生病了,院长怕传染,把我锁在屋子里。

  是她带着其他孩子们,顺着窗棂爬了上来,在窗户口轮流给我唱歌,我的病很快地就好了。

  接近月圆之夜前的一天晚上,她偷偷跑到我的房间和我说,她肚子里有小人。

  她才十四岁,这座修道院里,除了我外,唯一有着明亮眼睛的男人,就只剩院长。

  她说,她想回家看看父母,能不能让侠盗先生送她一程。

  我说,太晚了,侠盗先生太累了,过两天再说吧。

  苔丝的尸体被找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的清晨。

  她才14岁,挺着那么大的肚子,道路的两侧是无数血红的蛛眼,她又怕黑。

  她两天走了25里,没有哭,没有蜘蛛咬她,她是流血流死的。

  我把她的尸体背回来,放在盛开的花圃中,蝴蝶会停在她的鼻尖上。

  她就好像睡着了。

  院长和嬷嬷说,怀孕了更好。

  我站在门口,从那天晚上,站到了第二天晚上。

  我没见到她的尸体,我只看到了一桶桶紫红的葡萄酒。

  苔丝是个好孩子,我是个坏人。

  我这辈子把无数人骗得家破人亡,偷走了无数人珍爱的东西。

  所以我才会家破人亡,所以我才会失去珍爱的东西。

  我赎不尽我的罪。

  我这辈子骗了所有人,什么好事都没做过,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人。

  可是我求求你,说真的,我求求你,看到这封信的人,我不知道你是谁。

  我求你,我这辈子都没求过任何人,但是我求求你,救救他们,救救孩子。

  不要做和我一样的混蛋。

  和这封信埋在一起的是我收集的证据,我在这鬼地方待了十三年,我记录了792个孩子的名字,父母,籍贯,外形特征,胎记等等。

  他们的信,我一直藏着,一共914封,每一封我都倒背如流。

  所有死去的孩子,我都试着找到能证明他们身份的遗物,一共93件,我列了个单子,清清楚楚。

  我等待着,等待着有一天能够逃跑,有一天能够将这些公之于众。

  我要把他们每个都安全地送回家!

  但我得拜托你帮我,因为我做不到,我又要违背誓言了。

  你知道吗?一周前,我听到一个消息。

  这座修道院在此竖立了五十五年,应该搬迁了,我终于能离开这。

  只是我带不走任何东西,因为他们要摧毁这里的一切,甚至包括我身上的衣服。

  所以我只能把这些东西留下来,留给你,我的朋友。

  如果你足够有能力的话,请救救这些孩子,这样的修道院不止一座。

  如果你和我一样,力有未逮的话,至少,把这些信和遗物还给他们的父母,送他们回家。

  我本该走的,可我想,假如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

  假如这些证据被教会发现,被破坏怎么办?

  假如我那些同伙搞明白了我的意思,拿这些证据,去教会领取赏钱和宗教裁判所对他们的追杀怎么办?

  别笑,他们真的干得出来这种事。

  你知道的,我是一个专业的骗子,一个传奇的小偷,我永远做两手准备,万无一失。

  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这些孩子,来保护这些证据。

  这简直不像我该干的事情,愚蠢而不明智。

  可这是我人生中最正确的选择。

  我有一身肮脏的血,我只求把它们流干,能换来正义。

  如果有一天,你做到了我求你的事,请在这为我竖起一块墓碑。

  不要刻我的名字,请写——

  ‘送你们回家的归途,我走完了’

  如果没有的话,请别这么做,我的孤魂会永远留在人世间,没有我,他们会害怕。”

第121章 去逃避

  戴着缺口的手半剑重重斩在了碗口粗的板栗树上,木屑沿着锋刃横飞。

  夕阳的光辉从直直的树木间斜落,树影的缝隙间是条条金线,在树木间不断徘徊。

  霍恩机械地用手中的手半剑砍着眼前的小树,长剑斫入木头,耳边只有木纤维断裂的喀嚓声。

  在他的背后,那座修道院依旧伫立着,弥赛拉的圣像垂着脑袋,不敢去看霍恩的背影。

  霍恩看到地上有一道阴影从背后走来。

  “柯塞怎么样了?”霍恩头也不抬地问道。

  嘉莉停住了脚步:“还好,喝了安神药剂后,情绪稳定多了,不过他现在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给他的那两封信,也一直没拆开。”

  “咱们这些乡民中,还有被绿衣魔笛手骗走的人的父母吗?”

  “当然,千河谷人一生都逃不开三件事,交粮、死亡和有亲戚被魔笛手带走,只不过没他们的信。”

  “除了他,还有人知道这件事吗?”

  “马德兰,茜茜,让娜他们三个知道,其余的普通乡民都不知道。”

  “噔——”

  差不多五厘米的剑尖直接崩飞出去,露出了灰白色的断口。

  霍恩愣愣地撤开两步,将手中的手半剑横了过来,剑上代表着“云中雪”的铭文在夕阳光中流辉溢彩。

  这是一把别扭到爆炸的剑,它的剑身来自巴奈特,剑鞘来自骑士丹吉,剑柄来自弗里克。

  失去了剑尖,它已变成了一把断头剑。

  这倒也正常,这么长时间以来,霍恩动辄拿它来砍树挖土,弄得上面全是缺口。

  “别砍了,我带来了。”

  霍恩转过身,嘉莉手中正提着一块木板。

  她轻轻松松地将木板插在了地上。

  “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明明没做到要求的事,还要立墓碑吗?”

  “这是给那些死在这的孩子的墓。”

  霍恩轻笑了一声:“你比之前聪明了好多。”

  “那是我的妹妹。”嘉莉的影子和墓碑的影子混合在一起,看不清她的脸,“你知道的,魔女有精神病,她就是另外一个我。”

  霍恩没有接话,他只是注视着眼前空白的墓碑。

  按照他原本的个性,这个时候应该文青病发作,刻些“这里埋葬着千河谷的孩子”一类的话。

  可是他刻不出来,一个字都刻不出来。

  “伱看看,我先前还说,不会再让千河谷人的孩子,死在弗里克他们铺好的前路上。

  可现在呢?千河谷人的孩子们,正正好好死在了前路上。”

  鼻孔中出着气,霍恩自嘲地大笑起来,笑声游荡在夕阳的金红色光芒中,直至消弭于无形。

  他又给人立了碑,这是第三座了,

  一开始只有一个人,后来是一百多人,现在这里埋着的,是成千上万的人。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霍恩咬紧后牙朝着远处的山林大吼道,“这是什么鬼世界啊!”

  “世界不向来如此吗?”嘉莉冷静的声音从霍恩身后传来,“你一直愤世嫉俗,我才有些惊讶呢。”

  “但它可以不是这样。”转过身,霍恩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有兴趣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我只能说,我在若安党内部,是顶尖高层之一。”

  “我要是加入你们若安党那,那两千二的金镑,能买到什么职位?”

  “不加入白山隐修会了?我看你前几天还在问呢。”

  “我还是更喜欢你们这个比较卷的赛道,相信我,你们没人卷得过我。”霍恩摸着眼前的墓碑笑道,“这就是老一辈小镇做题家的自信!”

  “你是一个罕见魔女男,就算没有这两千金镑,你也会被安排一个绝佳的工作,比如……和不同的魔女生孩子。”

  “……”

  “别这么看着我,这很正常好吗?”嘉莉冷静地说道,“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两个魔女能不能稳定地生出魔女吗?”

  “那还是算了吧。”霍恩苦笑着摆了摆手,“那两千多金镑,就当是我进入若安党的见面礼了。”

  “如果你真愿意把它们给我们的话,我保证,每一枚金镑,都会变成刺入教会心脏的短剑。”

  “那样最好。”

  整个修道院不见一个人影,那些巨蛛中午的时候来了一次,又一次被嘉莉使用骨笛吹散。

  断壁残垣的角楼,在傍晚带着烟火味的风中摇摇欲坠,远处传来乡民们欢乐的歌声。

  “你想要加入若安党,是因为这座修道院对吗?你准备借着若安党起义?”

  “谁说的,我只是要借你们的势力完成我的霸业。”

  “别小看我的魔女能力啊。”嘉莉大马金刀地岔开了腿,“其实你心里明明不这么想,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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