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大人,我和几位斥候都查探清楚了。”克里斯摇头道,脸色和领主大人一样都有些阴郁,“现在血棘城的城门有大批兽人士兵驻守,他们会查验每一位入城者的身份,那边甚至还插着可以破除魔法伪装和幻术的萨满图腾柱……想要潜入这座城市,恐怕不大容易。”
“图腾柱……”夏侯炎痛苦地掐了掐眉心。
如果没有能够驱散魔法伪装的萨满图腾柱,他从学城带来的《暗影法术研究》本能派上大用场——有了影系魔法隐身效果的庇护,他们甚至不必跟血棘城的防御工事硬碰硬,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随风潜入城,杀人细无声;
奈何,血棘城偏偏是光荣联邦“鲜血议会”的所在地!
“鲜血议会”是兽人萨满祭司的最高机构,找遍全大陆,恐怕都找不到萨满祭司人口密度比血棘城还高的地方了——而得到战神赐福的兽人萨满,偏偏又是反制帝国元素魔法的专业户……
这还多亏夏侯大官人掌握的都是些什么死灵系、暗影系之类的邪……呃,“冷门”魔法,要是换成个风地水火之类的主系魔法师,在兽人萨满面前估计更要吃瘪。
劳瑞大师此时也是挂着一副爹死娘改嫁的苦瓜脸。
大师盘腿坐在一棵老树脚下,放下手里用来解闷的精装版艳情小说,嘟囔道:
“要我说,咱们干嘛非跟这座血棘城较劲?回去再烧他几座兽人村子不行吗?”
不需要夏侯炎开口,克里斯·曼恩就已经摇头答道:
“我们刚开始袭击顺利,纯粹是因为这些兽人部族毫无防备、剩在村落里的也都是些没有出征的老弱病残……现在他们都做好了防备,我们人数又在减少,此消彼长之下,一旦在某座村子那里不慎被发现踪迹、拖入苦战,很容易成为兽人那些剿匪兵团的活靶子……”
“而且,我们需要对光荣联邦的一记重创。”夏侯炎再度举起暗月琉璃远望镜,打量着远处戒备森严的血棘城要塞,“被一伙‘土匪’干掉几个村落,对于庞大的光荣联邦只不过是有点烦人而已,我们造成的损失说不定还没这些绿皮部族闹矛盾相互干架大……要彻底把联邦的视线从燃晶峡谷拽回来,我们必须让他们伤筋动骨……”
“比如把他们的萨满祭司来个一锅端。”埃尔德里奇嘿嘿笑着,伸手在脖子旁比划了一个斩首的动作
劳瑞大师愤懑地耸耸肩:
“咱们也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要帮那群帝国中原人干这种脏活累活……当初文森特大人被帝国皇帝抓走砍头的事,本首席法师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这种对人类帝国大逆不道的发言,放在霜枫岭也算稀松平常,劳瑞大师的不满情绪甚至还得到了正在附近休息的、不少原鹰息堡侍卫的点头赞同。
“我们这场仗,是为自己打的。”夏侯炎一边挪动着暗月琉璃远望镜,一边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银柄指挥刀,“唇亡齿寒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不打出点实际战绩来,我们拿什么跟别人做交易?”
做交易?领主大人这话说得大家都有点懵——跟谁做交易啊?
一众霜枫岭瘪三还在纳闷,领主大人已经放下远望镜,长出一口气:
“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劳瑞大师傻乎乎地问。
“进城的办法。”夏侯炎打了个响指,“胡安,去看看咱们还剩着几具兽人尸体没有用?埃帅,你怕疼不?”
“啊?”埃尔德里奇被领主大人这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直发茨菰愣,“不怕啊?怎——”
领主大人毫不客气的当面一拳,把埃尔德里奇打了个目眩神迷、鼻血狂喷。
……
血棘城城门。
葛林·飞马无精打采地坐在墙角,靠在那些建筑起血棘城外墙的、无比巨大的淡黄色石砖上,怀里抱着自己的硬木长戟——开战以后,光荣联邦中最锋锐也最珍贵的金属装备,全都运去了西北前线,像他这样无关紧要的血棘城城防小兵,只能临时拿硬木头打造、再浸油打磨过的次等武器充数。
当然,在身强体健的兽人手中,即使是木头兵刃,杀伤力也很惊人就是了。
太阳已经逐渐低垂,眼看着就要隐没在血棘城西方的、尘埃山脉峭壁的身后了,一道阴翳正从西方蹒跚而来,侵蚀着多洛雷斯大平原独有的血色夕阳。
这两天,来到血棘城赶集的西南大区兽人氏族少了不少,大抵是有不少兽人,都被那几个遭到“人类匪徒”劫掠的村寨吓坏了,连门都不敢踏出一步。
一群懦夫,战神的弃子。葛林·飞马抱着长戟,闷闷地想道,居然被一群弱小的人类吓破了胆……
说实话,葛林·飞马甚至都不知道,这伙所谓的“人类匪徒”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根据他心中那点儿浅薄的地理知识,从人类帝国到光荣联邦,好像就只有西北边的鲜血战线一条路啊?
城门周围,和葛林·飞马一样兴味阑珊的守城士兵不在少数。除了“炼狱之锤”和几个在西北方作战的常备师团以外,大多兽人士兵虽然骁勇善战,但纪律性着实有限。
此时此刻,也多亏有两位可敬的萨满祭司在此主持大局,负责守门的士兵们才强打精神,一一检查着往来兽人队伍的行装、
“为了防备人类匪徒”——萨满祭司大人是这么对葛林·飞马和其他的兽人士兵说的,但葛林·飞马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诞:
难道一伙游荡在平原上的、见了联邦剿匪部队都只敢逃窜的人类流寇,还真能大着胆子跑到戒备森严的血棘城来?
葛林·飞马正打着瞌睡,眼看就要坠入梦乡、梦见今晚回家以后吃什么,城门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让葛林·飞马重新睁开了眼。
他攀着手里的长戟,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瞪着大眼睛向那边望去。
只见,有几个身穿皮甲的兽人正缓缓向城门走来,他们的手里拖着几个长长的黑袋子,葛林·飞马通过他们皮甲上的装饰布条看出,这些兽人好像是鹫羽氏族的人——那是一个居无定所、在多洛雷斯大平原上游牧狩猎为生的氏族,向来不为那些定居的兽人所喜。
这几个皮甲兽人也吸引了两位萨满祭司的注意力。一位老萨满拄着拐杖,向这几个鹫羽氏族兽人迎了过去。
“我们是来领赏的!”鹫羽氏族的兽人不待老萨满提问,就已经粗声粗气地自报家门,“领赏在哪儿?我们抓住了人类!死的三个,还有一个能喘气!”
抓到了人类?此言一出,宛若投石惊起三层浪。看热闹的兽人士兵乌泱泱全都围了上去,那鹫羽氏族的兽人则面带骄傲地解开携带的其中一只黑袋子,向周围的兽人展示着一具毫无生气的人类尸体。
“在寒雾森林边上捡到的!”鹫羽氏族兽人骄傲地宣布。
另一只黑袋子里,则传来了微弱的痛苦呻吟声,大抵其中装着的那个“能喘气”的人类,刚刚被痛扁过一顿。
老萨满愣了愣,快步走上前去,分别拉开几只黑袋子看了两眼,然后抬头肃然道:
“你们直接带着这几具人类尸体,还有这个半死不活的,去鲜血议会——议会的大人会向你们询问具体情况的。刚才谁在那边歇着没事?葛林?你,马上带着鹫羽氏族这几位兄弟去鲜血议会!”
葛林·飞马着急忙慌地答应了一声,抄起长戟,在士兵们的纷纷议论声中,跌跌撞撞地朝那几个鹫羽氏族兽人迎了过去。
局势实在太乱,以至于没有一个在场的兽人发现,这几位“鹫羽氏族的兽人”,他们皮肤的温度,似乎比正常情况更冷一点。
第377章 大拳碎胸口
夜色已深,但光荣联邦血棘城的鲜血圣殿依然灯火通明。
二十四根两人合抱、高过十米的雄伟大理石柱,撑起了彩绘有战神英雄事迹的圣殿穹顶。
高悬在石柱之上的金盘,满满盛放着东方永恒之海出产的丰腴鲸脂,燃烧着永世不息的金黄圣火,散发出普照大殿的光芒。
金盘之下,黄铜打造的兽形镂空香炉,被马鬃编成的长绳高高挂起,阴燃的萨满密教香料,散发出阵阵烟雾,令人困倦而安适。
就是在这鲸脂圣火的照耀之下、秘法香烟的缭绕之中,光荣联邦鲜血圣殿光洁如镜的黄金地砖,如往常一般熠熠生辉:
质地柔软的黄金,本来耐不住人来人往的脚步摩擦、无法保持平整如镜的表面,但兽人萨满祭司的图腾赐福,却让这些金砖如钢铁般坚不可摧。
整齐排布的黄金地砖两侧、高耸的二十四根石柱之下,是两道围绕着鲜血大殿不息流动的血渠——半人深的渠道之中,巨量的血液正在战歌之力的驱使下滚滚流淌。
血水鲜红的颜色,在圣火的照耀下不仅不显邪恶妖冶,反而有种圣洁崇高的美感。
在海文大陆的远古时代、甚至在兽人联邦尚未成立之时,这座据说由战神诸使徒亲手建筑的、供奉战神的圣殿,就已经坐落于尘埃山脉东侧,而整座血棘城,实际上都是围绕圣殿而建——历史上的鲜血圣殿,也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兽人各部族疯狂争夺的对象。
在那个野蛮的时代,鲜血圣殿的金渠中滚滚流淌的,是货真价实的敌人之血——成功占据鲜血圣殿的兽人部族,都会将仇敌的鲜血倾入渠中、任其流淌,作为献给伟大战神的供奉。
如今兽人联邦一统,鲜血圣殿也成为了整个萨满信仰的圣地和兽人萨满祭司最高机构鲜血议会的所在地——向金渠中倾倒人血的恶劣习俗,如今也已遭废弃,不过萨满们还是会遵循古老仪式,向大殿的金渠里注入足够的牲畜鲜血,保持这条神圣河流的不绝流淌。
当葛林·飞马带着那几位傻乎乎的鹫羽氏族兽人,一路走进鲜血圣殿时,这个血棘城城防军的大头兵,险些因为过于紧张而不慎跌到金渠的血水中。
普通的兽人平民,向来是无权踏上圣殿的金砖地面、而只能在圣殿外遥遥朝拜的——葛林·飞马上次进入鲜血圣殿,还是自己八九岁、跟着父母过来接受萨满大师祝福的时候。
因此,能获得这个进入鲜血圣殿带路的任务,葛林·飞马自觉十分幸运。
踏上圣殿的金砖时,他甚至朝着大殿最深处的、顶天立地的雄伟战神像遥遥鞠了一躬。
但令葛林分外疑惑的是,那几个幸运抓到人类的鹫羽氏族同胞,却表现得有些淡漠——他们既没有表现出踏入圣地的兴奋感,也没有畏惧于战神巨像的压迫感,而只是面无表情地跟在葛林身后,仿佛在全大陆上,他们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领到捕捉人类的赏钱。
这群不敬神的家伙……葛林·飞马不满地腹诽着,心中愈发确信,居无定所的鹫羽氏族,一定已经在流浪的生活中忘记了战神的荣光。
不过心中不满归不满,葛林·飞马可不敢表现出来——
——倒不如说,在这神圣的鲜血领域之内,也只有伟大战神,和祂座下的萨满大师们,才拥有审判众生的权力。
“跟着我,往这边来。”说话的,是负责将这几位兽人引入大殿的、一个身着血红祭司服的年轻萨满。
年轻萨满胸口的银色狼图腾,表明他无疑是一位年纪轻轻、就已经晋升到狼魂萨满阶别的稀世天才。
脱离学徒阶段的正式萨满祭司,共分五级,从鹰瞳萨满、狼魂萨满、虎啸萨满、狮心萨满,再到最后的龙炎萨满,每一步晋升都难如登天,最后一级的龙炎萨满历史上更是只有寥寥数人——绝大多数的兽人萨满,一辈子都只是在学徒阶段或鹰瞳萨满阶别蹉跎岁月罢了。
而能够在鲜血圣殿直接服务战神的萨满祭司,更无疑是这些神职人员中的佼佼者。
在这位可敬的年轻萨满面前,几个兽人自然不敢造次,就连那几位毫无礼貌的鹫羽兽人,都乖乖地和葛林·飞马一起,跟着年轻狼魂萨满向大殿深处走去。
巨大的鲜血圣殿,其深度足有数百米之长。
随着几位兽人向深处走去,也有越来越多的萨满祭司出现在滚滚流淌的血渠岸边,三三两两地或闲聊谈天、或打坐祈祷。
虽然战况激烈、绝大多数的萨满都已经赶赴和人类帝国的战争前线,但鲜血议会还是在自家大本营留下了足够的人手。
葛林·飞马甚至满是震惊地,在路旁发现了一位慈眉善目的、身穿华丽白袍的狮心萨满大人——几乎可以确定,这位修为深厚的萨满大师就是位于战神信仰权力顶点、那十六人鲜血议会的成员之一。
一路上,那位带路的年轻狼魂祭司,低声向几位鹫羽询问着关于如何捕获人类的细节,那几个拖着袋子的鹫羽兽人,则用粗糙无礼的声音逐一回答。
从这些人的问答中,葛林·飞马大致听出,这帮鹫羽兽人是在外出狩猎时,偶然在一处被人类流寇烧毁的村落外,发现了这几具人类尸体,和那个奄奄一息的大块头人类:
很明显,他们是因为伤势过重,而被自己那群人类流寇同伙抛弃在荒野里的。
尽管是在圣殿中,葛林·飞马都忍不住有些嫉妒这几个好运气的鹫羽兽人:
仅仅因为瞎猫碰上死耗子、捡到了几具人类尸体,就能够面见鲜血议会的萨满大师……葛林·飞马再一次感到了伟大战神的不公之处。
很快,一行数人就抵达了圣殿的尽头。他们毕恭毕敬地绕过战神巨像的脚边,进入了一条隐藏在战神巨像背后的长廊。
年轻狼魂祭司带着这几位兽人一阵左拐右绕,等到所有人都已晕头转向,他们眼前这才豁然开朗: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相当宏伟的圆形房间,房间正中的金色圣坛中,升腾着明亮的篝火,照亮了围绕着圣坛的十六只高背扶手椅。
葛林·飞马蓦然意识到,这里就是鲜血议会那至高十六人集会的处所。
此时此刻,十六只扶手椅大多数都空着,只有五只椅子上、坐着闭目养神的白衣萨满。
这可是五位狮心萨满大师……葛林·飞马因为意识到这个事实,而腿肚子瑟瑟发抖。
年轻的狼魂萨满向那五位狮心萨满鞠了一躬,然后用沉稳但响亮的声音,简单解释了一下几位鹫羽兽人捡到人类尸体的经过。
起初,那五位狮心萨满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当狼魂萨满提到,鹫羽氏族还捉住了一个人类活口时,几位狮心萨满都明显有些讶异,更是有一位狮心萨满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人类活口,是吗,我的孩子?”那位狮心萨满抬眼望向鹫羽兽人们,开口问道,语气不仅不像葛林·飞马想象中那样居高临下,反而显得慈祥而温柔、令人一听就生亲近之意。
“是。活口。”领头的鹫羽兽人一边干巴巴地答道,一边伸出粗大的手指,解开了手中的布袋子,露出了里面装着的人类活口。
这是葛林·飞马第一次看见这个“活着的人类俘虏”长什么样子:
那是一个体格魁梧的人类壮汉,头发呈现出稀有的灰色,脖子上还系着一条怪模怪样的红围巾。这人类俘虏的脸上满是鲜血,口鼻部位有一个明显的伤口。
不只是因为疼痛还是耻辱,这个人类俘虏整个蜷缩成了一团,哼哼唧唧地嘟囔着些帝国通用语单词,语气不善,听起来都像是些骂人的脏话。
就是这帮人类,在多洛雷斯大平原上屠杀了好几个部族吗?葛林·飞马有些难以置信。
其实,对于联邦中的大多兽人而言,其他兽人氏族的存亡并不能引起什么感慨,这次被人类屠杀放火的几个村落,有不少还是葛林所属的飞马氏族的仇敌。
因此,葛林·飞马并不会对那些遭遇屠戮的部族感到如何痛心疾首;
不过他倒是很惊讶于,那些部族怎么会轻易被一群人类给打了个落花流水?
——根据对这个悲惨的人类俘虏的观察,葛林·飞马初步判断,其他的人类流寇,大约也都是类似的窝囊货……吧?
“真的是一个活着的人类俘虏……”狮心萨满大师盯着地上的人类俘虏瞧了瞧,朝着其他几位大师摇头叹道,“不容易啊……我们之前收到的消息说,剿匪兵团追着那群人类流寇跑了几百里,可不仅连一个俘虏都没能抓到,反而被打得落花流水……”
另一位萨满大师叹道:
“没办法,我们联邦的主力都在燃晶峡谷那边,让一群毫无经验的孩子组成兵团、围剿这群训练有素的人类流寇,的确是太难为这群孩子了……”
“不必消沉。”之前的白衣狮心萨满大师摇摇头,给同僚们拍手鼓了鼓劲,“算起来,‘战神之傲’师团应该已经渡过血涛河,不日就要赶到我们血棘城附近了——在我们光荣联邦的主力师团面前,那群人类流寇终究无法影响大局。”
“是。”年轻的狼魂萨满恭敬地沉声答道,“只是,楚巴尔大师,我们西南大区被屠戮的那些氏族村落……的确太惨了。”
“这就是战争啊。”楚巴尔大师也显得有些消沉,“牺牲……总会有的,除了为那些孩子祈祷以外,我们就只能盼望,这场浩劫能够尽快结束……说起来,老萨基他……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