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等战争结束了，我们可以请假去帝国境内转一转。”
此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纠结：因为谁也不知道“战争结束”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其实我最想去看的还是霜枫岭……”弗雷德叹气道，“看那些东冰库小说上讲，霜枫岭的人都非常幸福，‘在霜枫岭挣两千银币，比在帝国挣三千金币还要舒服得多’……真想去亲眼见识一下啊……”
“会有机会去的。”队长嘟嘟囔囔地安慰弗雷德道，“我听说艾略特·伊戈尔大人对各种族的人都很友好，裂魂之地也在发展旅游事业……会有机会的。”
弗雷德·硝岩沉默片刻，重新抬起头，对着漫天星河怅然道：
“队长，我们兽人族一定不会永远停留在海文大陆上的，对不对？总有一天，我们会把战神的荣光传播到其他的世界……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队长爆发出了一阵狂笑，引来了远处几个兽人哨兵的注目：
“战神啊！‘星辰大海’！小弗雷德！没想到你还有这种‘伟大’的志向！了不起！了不起！”
他笑声中的嘲讽和不屑实在太过明显。弗雷德涨红了脸，憋了好久，才蹦出一句：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队长已经笑得弯下了腰，不停地用手指揩着眼泪。
弗雷德郁闷地站起身，正准备撇下狂笑不止的队长继续巡逻，然后就听到不远处的一位随军鹰瞳萨满叫道：
“喂！你们感觉到什么不对劲了没有？”
“怎么了，大师？”弗雷德连忙三步并两步跑到了鹰瞳萨满面前：无论是在联邦军中还是兽人社会里，萨满祭司的地位都是无比超然的，一点儿怠慢不得。
“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空气中的元素波动突然变得稀薄了……”鹰瞳萨满瞥了弗雷德一眼，知道跟这些没有元素之力的凡人说了也是白说，“……总而言之似乎是——”
黑暗瞬间吞噬了两人。
弗雷德足足花了两秒，才意识到这黑暗的来源：
原先照亮了这段荆棘城城墙的湮魔图腾柱，它们的光辉不知为何突然熄灭了，于是城墙上的所有人都重新被拂晓的黑暗纳入怀中。
“图腾柱好像失效了！怎么会——”
——鹰瞳萨满的话音还未落，一根根湮魔图腾柱又重新亮了起来，温暖的五彩辉光重新笼罩住城墙。
整个“熄灯”过程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就已结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师！这……这是怎么回事？”弗雷德吃吃问道。
“大、大概是图腾柱出了故障，或者是受到了某种魔力潮汐的干扰吧……”鹰瞳萨满也是一脸费解，最终放弃了深究，“算了，现在一切正常就好，我只是刚刚有种感觉，好像受到了某种强大存在的威压一样……”
“大概是魔力潮汐吧。”弗雷德重复了萨满大师的推断，抬头望向浩渺天空，再次震撼于自然的磅礴伟力。
——当然，城墙上的士兵和萨满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那五秒钟的黑暗里，有一个披着隐形披风的人影悄悄翻过了城头。
……
荆棘城的形制，是和普通大陆城市不同的。
当今海文大陆上的各色城池，主流的城墙高度都在二十米以下，即使是帝都、蔷薇城、瑞德斯通这样的首都重镇，其堡垒城墙最高处也不过三十米上下，这还是为了防备可能的远程魔法火力。
——如果放到中世纪的地球上，这个高度其实已经算是相当吓人了：单是城墙就高达二十米以上，意味着塔楼、城堡主体等建筑的规模还会更大，基本超过了地球现存的任何军事建筑。
这个小小的区别，完美彰显了海文和地球两个世界在建筑工艺和战争火力方面的巨大差别。
但是，即便是海文大陆最雄伟的城池，面对位于大陆正中的荆棘城也只能相形见绌，因为后者的城墙高度不是三十米、不是四十米，而是结结实实、堂堂正正的二百米！
一个艾伦·耶格尔发动地鸣都奈何不了的高度！
一个城墙倒了能把谏山创的祖宗十八辈都拍进土里还有富余的高度！
如果从远处眺望荆棘城，任何观者都会误以为这是一座矗立在大地上的高塔，而非一座供人居住、贸易、消费的城市。
为了配合荆棘城的高耸城墙，这座古城也在漫长的岁月里发展出了独特的形态。
它并不像普通的海文大都会那样，如煎饼一般在大地上铺展开来，而是形成了一层更比一层高、层与层之间相互重叠的立体结构。
一千二百年前的“诸神之战”结束时，整座荆棘城都已经惨遭毁灭，只剩下一圈神铸白墙耸立在地面上。后续的城市占领者，无论是人类还是兽人，都心有灵犀地选择依托着这圈牢不可破的城墙，在不同的高度层级延伸搭建起各式各样的建筑。
这种建筑规划方式一直维持到今日，已经俨然把荆棘城变成了一个从上到下总共三层的漏斗：
从高空俯瞰全城，最外圈的月光石城墙，就是整座城市的制高点，而越是向城中心进发，建筑物所处的海拔就越低——这是因为城墙结构能够提供的支撑力，到了中心区就开始显得逐渐不足、无法支持过高的悬空结构的缘故。
与此同时，高、中、低三层结构，在荆棘城中有条不紊地同时存在着：
城中最低处的建筑群，直接构筑在结实的泥土地面上，它们共同构成了荆棘城最古老的下城区，即贫民区；
在下城区上方，有着以钢铁和铆钉骨架支撑在半空中的中城区——这是直到近代，依靠着工业技术的和建筑技术的发展才得以搭建起来的新兴城区，其中充斥着来自大陆各地各族的行商、小贩、旅客和神秘势力，向来以其生冷不忌的黑市交易和狂欢活动闻名于世；
至于位于荆棘城最高层的上城区，则在历史上早已存在：古代先哲们利用荆棘城城墙的坚固结构，向内搭建延伸出整整一层悬空的石头地基，然后再在其上设置庄严肃穆的宗教场所和冷漠的军事建筑。直到今日，位于高处的荆棘城上城区，仍然是属于联邦贵族、萨满祭司和军队的自留地。
这三层城区在空间上纵向排布、互不干涉，上下层之间则保留了数不清的通道、阶梯和魔能轨道车，供居民们通行往来。
这种复杂的城市结构不啻于一座巨大的立体迷宫，足以让任何新来者晕头转向——即便是在荆棘城毕生居住的耄耋老人，也不敢说自己已经了解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翻过月光石城墙后，夏侯炎就算是已经来到了荆棘城的上城区。
——这也是直接翻墙的一大好处：如果按常规路线经由城门进入荆棘城，那么首先抵达的就将是最下层的下城区，还要想办法通过肮脏、混乱的贫民窟才能向上层爬升。
而此时此刻，他所处的位置则明显是上城区边缘、靠近城墙的一处联邦军营：
天色尚暗，远处的石头营房仍然熄着灯，在城墙露出的黎明微光映衬下仿佛盘踞的巨兽。更远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尖顶塔楼的剪影——那明显是上城区的某座宗教建筑。
夏侯炎推测，负责守卫城墙的联邦士兵，平日里就是居住在这样的上城区营房里，只需走两步路就能就近上班。
一队兽人巡逻士兵拎着魔法提灯从他面前走过。
他确认这帮联邦绿皮走远之后，快速窜到营房的阴影下，偷偷往土里埋了一颗魔法水晶，然后小心翼翼地撑起“默尔索隐形缎布”披风，把死神之颅珍而重之地收回背包。
经过之前的试验，他发现这颗死人头里，居然还储存着一缕神明威能，只需用魔力稍加激发，这一缕神威就会以死神之颅为圆心扩散开来。
神威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神明独有的震慑力和气场，除了吓吓人也没太多用处，但被神威波及到的所有魔法道具，都会在几秒钟的时间内内暂时陷入瘫痪。
——神明是一切元素力量的来源，只不过是“借用”了这种力量的人造物，在神明本身的威压面前吃瘪再正常不过。
刚才，夏侯炎正是利用死神之颅的这种“EMP”功能，暂时瘫痪了城头的湮魔图腾柱，成功跨栏进城。
收好死神之颅之后，夏侯炎又拿出一只面具，扣在脸上。
换在几年前，自己在荆棘城其实大可以用本来面目示人——这是一座大陆各族混居的巨型都市，其中的联邦籍人类居民半点不少，完全不用担心会有兽人士兵看到你的人类皮肤，就一膝盖把你压在地上。
然而，现在的霜枫岭公爵艾略特·伊戈尔实在是太出名了：
不论是帝都还是瑞德斯通，不论是在极北之地寒骨山脉的矮人地堡里，还是终南之域迷雾海上狩猎彩须鲲的捕鲸船上，海文大陆到处都悬挂着霜枫岭公爵大人的英俊肖像；
更别提还有东冰库和碧曲阁一白一黑两大出版组织，时刻印刷着一本本有关艾略特·伊戈尔的打脸爽文、用冬拥鸽分发大陆各地……
夏侯炎打包票，只要自己敢在荆棘城露出本来面目一秒钟，立刻就会被狂热的粉丝……和敌人五花大绑，送到光荣联邦的官府机构听从发落。
所以，用一只永日城特产的“婆松纳”魔法假面改变容貌，对于潜入行动来说绝对是必要的。
就在戴上魔法面具的下一刻，夏侯大官人英俊苍白的面孔就开始扭曲，最终变成了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样子，看起来相当泰坦尼克。
——“婆松纳”魔法假面可以将使用者幻化成任何面容，全凭控制者自行想象。
自从搞到这宝贝玩意儿，某无良领主曾经不止一次在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特殊场合，让薇尔芙、莉娜她们幻化成某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地球影星。
这次潜入荆棘城，“婆松纳”同样派上了大用场，让夏侯大官人狠狠过了把小李子瘾。
只可惜，要不是和异界风格不搭，夏侯炎本来想选梁朝伟来着。
一切收拾妥当，他在联邦营房的阴影中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虽然将来在上城区还有要事处理，但目前的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一处下行通道，去荆棘城中城区转转的为好。
第493章 合金装备
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和吵闹声充斥在耳中，空气中弥漫着刺鼻却莫名好闻的机油气味。
乍一从荆棘城上城区进入中城区，夏侯炎有种仿佛踏入另一个世界般的陌生感。
如果说，天光笼罩下仿佛和月光石城墙一样洁白的荆棘城上城区，在众多堡垒、教堂和庄园的装点下，仿佛就像是个最传统、最严整的人类都市的话——
——那么，像是汉堡肉一般被夹在上下城区之间的中城区，则无疑有种和海文气象格格不入的蒸汽朋克味道。
完全由铁柱钢梁搭起的立体结构，如蛛网般将整个中城区分割成了大小不一的区块，数不清的市场、工坊、交易所和酒馆就分散在这些钢铁结构之间，而钢铁材质的高架路桥，则将这些重要地点连接起来。
由于中城区完全是依靠钢铁材料，以下城区的土地为地基架在半空中的，只需倚着道路两旁的栏杆低头向下一看，就能远远观察到脚下的下城区：鳞次栉比的老旧房舍，以及在下城区小路上通行往来的居民和马车。
甚至，时不时地，还会有下城区居民做饭产生的炊烟从钢铁结构的空隙间飘散上来，然后把中城区路过的行人熏一个跟头。
夏侯炎是经过一处偏僻的石头阶梯从上城区下降到中城区的，花费时间不多。
所以，当他抵达中城区，整片城区已经随着破晓的光辉而苏醒过来——尽管由于头顶还有个上城区挡着，这里的居民们即使抬头，也看不到早晨的太阳。
夏侯炎在石头阶梯旁边的铁牌上，找到了一幅中城区的简要地图。
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甚至街道之间还有高度差的中城区地图，差点把夏侯炎恶心得吐出来。
出于作为一个军事指挥官的职业病，他立刻判断，在这破地方打巷战绝对堪比魔兽世界里联盟攻打幽暗城，是种噩梦般的体验。
夏侯炎从包里掏出一只小型尼康魔法画幅，给地图拍了照，辨明方向后，就开始向目的地进发。
一路上，他看到了推着小车叫卖早餐的兽人商贩，看到了全副武装的人类自由民佣兵，看到了穿着暴露的血影城精灵，看到了拉着奇特机器行色匆匆的地精工匠，也看到了成群结队的亚兽人：
其中的虎人、狮人大多在扛着重物干体力活，还有好几个狐女、猫女站在妓院门口朝着夏侯大官人疯狂招手。
——很明显，小李子这张脸在异界也很吃得开。
当然啦，一路上最显眼的，无疑还是整齐地列着队伍、从街上气宇轩昂走过的联邦士兵们。
夏侯炎只消简单瞟一眼，就发现这些士兵的服饰上不止有“荒芜守望”师团的图腾标志，同时还包括了“烈日咆哮”等其他几个联邦著名师团的象征。
在帝国忙着绥靖周边地区的同时，光荣联邦显然也没闲着。联邦鲜血议会一定是趁着帝国军尚未形成合围的窗口期，从内地调了大量兵力入驻荆棘城，以协助“荒芜守望”师团加强城防。
无论是人类还是兽人，都把荆棘城当做了决定这场战争最终结局的胜利天平。
谁胜谁败暂且不论，有一点是确定的：“荆棘城会战”一定会因为它的规模、重要性和惨烈程度而永载史册。
让夏侯炎十分庆幸的是，一路上，除了那些年轻的怀春少女，从他身边擦肩而过的荆棘城居民们根本就没有注意过他：城内活动着的大量人类居民，就是他这个外来者最好的伪装和保护色。
任谁也没有想到，中城区路上这个披着黑披风的英俊人类，就是威震大陆的霜枫岭公爵。
夏侯炎顺着荆棘城中城区狭窄肮脏、弥漫着机油味道的高架路七拐八拐，很快就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脏兮兮的小酒馆。
酒馆的外墙和这里的大多数建筑一样，是用铁皮打造的。只不过这座酒馆看起来有年头了，铁皮墙壁早已因为被卷入过各种斗殴而变得凹凸不平，上面还沾着不少暗褐色的粘稠污渍。
夏侯炎甚至还亲眼看到，酒馆外墙的墙角遗留着一摊黄色的不明液体，而他压根就不想去猜测那究竟是什么。
酒馆的门扇倒是木头的，但早已朽坏得厉害，木纹的缝隙里爬满了灰色的霉菌。
门扇上方，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招牌，上面用兽人语和通用语写着酒馆的名字：
“安歇港湾”。
夏侯炎这辈子就没见过比这破地方更不像“港湾”的了。
就在“安歇港湾”酒馆门扇的旁边，钉着一只破旧的铜牌，上面刻有一个扭曲的人形。
尽管荆棘城是个多种族聚居的多元化大都会，但城中各族往往都有各自的消费习惯和活动范围。铜牌上的人形表明，“安歇港湾”酒馆由人类拥有和经营，也只欢迎人类顾客进店消费，其他种族的居民则一概会吃到闭门羹。
来这里的路上，夏侯炎甚至还看到过一座只接待兽人的窑子：穿着比基尼站在门口揽客的那些兽人大妈，让他只想避而远之。
夏侯炎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一脚踹开了“安歇港湾”酒馆的门。
木头门扇撞在铁皮墙上，发出了震天动地的巨响，但酒馆里默默喝酒的人类酒客们连头也没抬一下：因为嫌弃门扇太脏而不想用手开门的顾客，夏侯大官人显然并不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