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疼地伸出手,掌上躺着一叠硬币。
“我可以付钱。”
是的,唐娜根本没有放弃调查。她在救世军那里的确插不上手,但制皮师的线索却已经相当完整了。
这种孽物是因为人类对美的渴望而诞生的,换句话说,它还是人的时候必定好色如狂。
唐娜知道该往哪里调查,她什么都知道,但朱利尔斯不能知道她是来找妓女问消息,否则肯定会看着她不让她走。
瑟兰妮愣了愣,探头出来,看到街上没有人看着这里,便赶紧将唐娜拉进门中,再把门快速关上。
等门扉合上,她才松了一口气。
“你在害怕吗?”唐娜偏头问她,这样的反应好像不太正常。
“我害怕?该害怕的是你!一个小姑娘竟敢当街和一个妓女说话,谁知道看到这一幕的人会把这件事传成什么样?”
瑟兰妮没好气地看着她,又拉着她往里走了一段,免得她们的交流被门外经过的人听到:“我不知道你要问什么信息,但事先说好,要是你的父亲或者兄弟来我这里,那都是他们自愿的,我一个便士也不会退给你。”
以往来她这里的女人多是来抓丈夫的,但眼前这个少女还太年轻了,不像是成婚的人。
“我只问一个信息,你要多少钱?”
唐娜还在记挂钱的事,因为她的零钱实在不多。
瑟兰妮很不习惯她的存在,虽然将她牵进来的是自己,但此刻又想要把她赶出去了。
少女身上的气质不停提醒她,她们不是一类人,那份自然而然的娇气不是她这样没有家的人能够培养出来的。不管这个姑娘是来干嘛的,瑟兰妮都只想她赶紧滚回家里,别来自己面前晃悠。
“那要看你问什么问题了。避孕还是讨好情人的技巧.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她兴致阑珊道。
少女的脸有些发红:“什么?”
“没什么,我想你还用不着这些,说吧,你要问什么?”
更为成熟的女人转过身,坐到梳妆台前继续为自己化妆。
“埃蒙·梅格,您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没听过,我从不问顾客名字,但如果他来找过我,那他肯定是个外乡人。”
“为什么?”唐娜不解地问。
瑟兰妮尽量不将口红画出边界:“因为我已经知道每个光临此处的本地男人名字,就算他自己不说,他的妻子、母亲来找他时也一定会告诉我的。”顺便给她一耳光。
“那么如果是身上纹着这个名字的人呢?”
“哪个部位?之前找我的人里倒有几个是有纹身的,不过我没注意过他们的纹身到底画了什么。你告诉我更具体一点的信息,或许我能回想起更多。”
唐娜不知道克雷顿是在吃哪一个部位的时候撕下来这片皮,因为这很恶心,所以她没问。
现在看来,这反倒是她获取不到重要信息的阻碍了。
“抱歉,我不知道。”
“这个埃蒙·梅格是什么人?你找他做什么?”瑟兰妮小心翼翼地夹起假睫毛贴在眼皮上,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就喜欢这个。
“一个身上纹了这个名字的人骗了我爸爸的钱,”唐娜面不改色地说:“但他具体纹在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第215章 明晰的敌人
“真是个好孩子。”
瑟兰妮通过镜子观察唐娜,后者因为这一句夸奖显得局促不安。
“可惜我帮不到你,或许你可以问问镇上的另一位妓女。”
“我想她应该帮不到我的忙。”唐娜垂头丧气道。
“为什么?”
“因为你比她漂亮,那个人只会来找伱。”
能够堕落为孽物,说明制皮师生前对于美的偏执十分深刻,他要找只会找最好的。
听到唐娜的叹息,瑟兰妮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目光炯炯。
“我突然觉得有时候做点好事也不错。”
她起身走到一个小房间里去,没过多久,又端着一个饼干盒走出来。
“这个盒子里都是我最近一个月的外乡人客人送的礼物,都是些随身物品,或许你能在里面找到熟悉的东西,我能记得送出礼物的人,还有他当时说了什么。”
说来好笑,她本该把这些情浓蜜意时的小礼品在客人离开后就转手卖掉,但总是有人为此后悔,又将自己的不理智迁怒于她。为了不再挨打,她也只好把这些小物件都先囤起来,要是等一个月还没有人来要回这些礼物,她才会把它们卖掉,
“真是十分感谢,女士。”
唐娜惊喜地接过饼干盒翻找起来。
丝带、银扣子、镀金钢笔.全都是些有点价值的旧东西,如果不是离开旅店已经有一会儿,她还以为自己还在接受叔叔的“古件回收工作”教育呢。
不过这样的动作只是做给瑟兰妮看的,她并不需要这样做。
趁瑟兰妮不注意,唐娜合上盖子,对整个盒子快速做了一个占卜。
布拉科拉的占卜术是最原始的占卜术,只比直觉准一点,但好处是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这一次占卜的结果就是失败,她不能确认制皮师在还是人的时候来过这里。
可是除了这里,他还能去哪里呢?
唐娜有些茫然,镇上最会打扮的姑娘可就是在这儿了。
还是说制皮师找过阿德莱德,那个水泽仙女曾经是镇上最漂亮的人,可阿德莱德所遇到的野兽与制皮师也并不相符。
她感觉自己的调查撞上了死路。
“你找得这么快?”瑟兰妮回头看她,镜子里显示这个少女已经把饼干盒重新盖起来了。
为了符合普通人的预期,唐娜手忙脚乱地再打开饼干盒。
“不,还没呢。”
她装模作样地继续寻找着,在饼干盒的底层,杂物下显露出的一抹鲜艳色彩突然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看到了一件十分熟悉的东西。
这是一张马戏团的票子。
看上面的绘画,它和佩罗夫妇家的那一张该属于同一批次。
“一张马戏团的票子?您为什么不用掉它呢?”
瑟兰妮回头看了一眼,突然咬牙起身,走过来将这张票子撕成碎片扔进纸篓。
“那是因为我有很多、很多张,这一张是忘记扔了。”她抬起脚把纸篓粗暴地踢到一边,这可怜的摆件打着转几乎翻倒,直到撞上墙才稳定下来。
唐娜不解地问:“为什么您会有那么多张票子呢?”
“当然是因为那个傻逼马戏团的每个男人睡完我都会送这么一张票子,这真是我收到最没用的礼物,好像我在床上还没看够他们似的!”
瑟兰妮看到这东西就气得够呛,不止是因为那些顾客,还是因为马戏团里兼职占卜师的那个吉尔达婊子。
吉尔达人的放荡本性人尽皆知,而且要价不贵,镇上的男人都愿意尝试新花样。
她的许多熟客们都在上个月把钱投入到了那个婊子身上,因此没有余钱照料这里,还好她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平时精打细算也留了一定积蓄,这才度过了这段困难时期。
“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唐娜摇了摇头,她也没有耐心装下去了。
看到她这样,瑟兰妮叹了口气:“看来我是帮不了你了,你还是回家吧,下楼后记得从后门走,就是另一个衣帽架摆放的位置。”
唐娜再次向她道谢,然后按照她的指示往楼下走。
这栋小楼的后门看起来很隐蔽,门的颜色和周围的壁纸相同,只有前面留空了一点,不远处就是衣帽架,上面挂了大概四件衣服,都是从这里匆忙离开的男人们留下的。
唐娜瞥了它们一眼,那些衣服的颜色款式也都十分相近,都是日常服外用于遮灰的罩衫。
她突然想到,它们的主人回来拿衣服的时候怎么区分它们呢?
罩衫是男人们工作时穿的衣服,即使买来时有相同的款式,穿着的人身高也相同,但他们的妻子或姐妹也会用针线手艺帮他们在细节处进行不同的调整,以便使他们更轻松地工作。
为了在弯腰时挡风,农夫的罩衫下摆更长,裤腰也更高。木匠的袖口则更为收紧,避免木屑飞进袖子。
这些细节的地方当然能看出来,但这依旧要花费一点时间,一定还有更简单的办法。
瑟兰妮还在楼上化妆,不会看到这里——想到这点,唐娜不禁伸出手,将衣帽架上的一件衣服解了下来。
她很快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在深黑色衣物的领口有着颜色稍浅的线绣出姓名。她重新把这一件衣服挂回去,又取下另一件检查,果然,另一件罩衫的主人也采取了相同的措施。
靠在衣服上面绣名字来区分似乎是人口密集的地方惯用的手段。
唐娜怔了怔,思维清晰起来。
她原本想要调查的方向断了,但在另一个方向,她获得了启示。她突然想明白制皮师为什么要在叔叔杀死的那些人身上动手脚了,那些衣服被剥去的尸体并不是他们身上衣服的原主人,它们或许曾经属于一个人类,而制皮师正是在找他。
没错,就是这样!
这也就解释清楚了为什么只有男性平原人的衣服被剥走,而矮人和女人的尸体几乎没有被动过。
因为那些衣物的原主人的体型和其他人相仿,且曾经和马戏团成员们共同起居。
换而言之,他们曾是一伙儿的。
制皮师就是在找上个月从马戏团中散伙的众人中的一个!
一想明白了这点,唐娜立刻振奋起来,忍不住轻轻跺脚。
克雷顿叔叔和朱利尔斯没弄清楚的问题已经被她破解了,她的智慧显然已经压倒了绿头发,如果回去后向叔叔说明自己的调查结果,她一定会得到更多的信赖,能够真正和他一起去做有价值的大事。
就在她萌生幻想的时候,前门外有一些不寻常的骚动传来,还有男人的争吵声。
唐娜犹豫地看了一眼后门,还是选择向前门走去,但没有直接开门,而是将耳朵贴在门口倾听外面的声音。
砰!
一声枪响,唐娜全身都缩了缩,然后她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喊。
“都把路让开,别指手画脚,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合法的。当然,我们会聊,但我们只和你们的镇长聊,相信我们最后会达成共识,而罪犯也该得到应有的审判。”
楼上传来了赤脚行走的声音,瑟兰妮焦急的脸很快在楼梯口出现,她看见唐娜还在,脸上才有所放松,嘴唇微微蠕动。
“别出去。”
这句话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瑟兰妮可能是想用尽量低的声音劝说唐娜留下来,但她目标的前半部分好的出奇。
唐娜学习过唇语,但她这门功课的成绩并不十分理想,因此只是楞在原地。
瑟兰妮叹了口气,蹑手蹑脚地走下来,牵着她的手向后退。
这里是瑟兰妮的房子,但她从来没有在这里得到过安全感,过去的经历告诉她,如果门外有争斗发生,那么没多久,争斗的结果就会影响到这间屋子里来。
每个输家都会以为自己是因为受到妓女的晦气影响才失败的,或许没多久就会有人破门而入,将这里打砸一通。
后门外此刻也传来声响。
瑟兰妮往后退的脚步一滞,转而拉着少女上楼,楼上还有一些空柜子可以躲。
唐娜并不知道她的想法,只是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同时好奇地偏头观察这位女士的表情。
一直到二楼楼梯口,瑟兰妮才埋怨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