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提醒你一下,银并不是一种很轻的金属,而如果圣心友爱会在全力储备这种资源,我想其数量就不是我们两个人可以转移走的。”
朱利尔斯听着窗外的争吵声,笑容越来越盛。
“并不是只有两个人,其实我们有盟友,而且很多。”
窗外的声音一波一波的传来,除了讨论火灾的声音和警察的呵斥声,还有游行队伍那一遍遍重复着的口号。
“抗议杰里米·巴斯贝暴行,铁路公司理应赔偿震颤症患者医疗费!”
克雷顿也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听起来他们是该得到点补偿。”他如是说道。
第433章 前置工作
也许萨沙市出名的书籍行当真用纸笔文墨和著名作家笔下形成的雅致将这座城市腌透了,那里的帮派斗争在克雷顿见过的其他地方都文质彬彬,死一两个人就能互相和谈。
而魏奥底则相反。
克雷顿见过的其他地方比起这里来说都算是小打小闹。
这里充满了歧视还有谋杀。
亚新也是个混账地方,但那里的谋杀比魏奥底做得更隐秘,因为杀手们也担心出现什么意外,比如杀了为某些达官贵族做事的人,以至于人头不保,魏奥底则显得有些肆无忌惮。
若非亲族,这里谁也不值得信任。
人死了,再找一个替换,和工厂里的螺丝一样,没什么是独一无二的,东区的大人物大多不对自己的手下信赖,也不存在一星半点的主仆感情,而是将他们的死亡视作一种常规损耗,不会因此发怒。
这种风气不止是在富人区存在,穷人们也视此为理所当然。
本地工会算是少数具备组织度和忠诚的存在。
克雷顿正在拜会的这位莱特先生是本地西部工人互助会的领头,这个工会的成员都是王国西部的尼力马特人,就和克雷顿的朋友布鲁诺,以及雇工埃德加一样。他们普遍是黄发和红发,无论是脸还是身体都窄而长,不笑的时候看起来非常冷漠,又或者说沉稳。
这个工会是本地少数敢于和圣心友爱会对着干的存在。
在巴斯贝大楼前为震颤症患者发声的游行队伍就是他们组织起来的。
因为尼力马特人人数众多,且非常团结,圣心友爱会也不敢对他们动手,这会导致非常严重的舆论影响。
克雷顿和朱利尔斯以报社调查震颤症患者的名义走入莱特先生的办公室,但看到克雷顿的体型和姿态后,坐在办公桌后的莱特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桌底的手悄悄活动着。
“你们不是记者。”
“不必拿枪,莱特先生,我们来谈生意。”克雷顿把椅子垫在身下,施施然地在莱特对面坐下,朱利尔斯紧随其后。
黄发莱特的手没有从桌子下面拿出来,按照之前的速度,他现在应该摸到枪把了,这给了他安全感,他的口气放松了不少。
“谈什么生意?”
“我知道你们在为自己的弟兄讨要赔偿,我们有意助你们一臂之力。”克雷顿说。“这件事的难度就类似捐款。东西就在那里,只是还需要劳你们动一动手。”
莱特眯起眼睛:“如果是违法的生意,我的人不会加入,现在有很多双眼睛正盯着我们,如果有机会把我的兄弟关进监狱,公司的人不会手下留情。”
朱利尔斯立刻点头:“请您放心,这绝对不违法——至少你们负责的部分不违法。”
“销赃?”
朱利尔斯惊讶于这个乡下人的灵敏,微微点头。
“有这么一批银子正躺在我们共同的仇敌的怀里,我们正打算把它拿过来,只是苦于没有可靠的帮手执行搬运这一工作。”
“多少?”莱特谨慎地问。
“超过二十箱,每一箱都有四百磅重,不仅可以给你那些伤病的工友兄弟补足赔偿,就是让所有人都攒够成家立业的钱也绰绰有余。”
就算白银因为多年来的不断产出和殖民地掠夺而贬值,它也依旧是贵金属,先令的硬币百分之八十组成成分都是银,所以银在某些地方也可以直接作为货币使用。
而这么多的银,即使不够纯,价值也绝对超过十二万镑。
这是整个圣心友爱会为了筹备战争所积累的银。
对于长期处于贫困中的人来说,如果能拿到这笔银子,那就是违法也值了!
莱特把桌底下的手抽了回来放在桌上,眼珠向侧边瞥了下,然后快速地舔了舔嘴唇。
“你们在骗我,是不是?巴斯贝怎么会筹备这么多银子?这根本没有道理,这么多银子给全世界的人每人都做一面镜子也绰绰有余。而这么好的差事,你们又怎么会找上我们?”
尽管是质疑,但听得出他很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莱特先生。”克雷顿抬高声音:“这不仅是巴斯贝的银子,还有东区其他大人物的份,巴斯贝只是被选为它们的看管者。而关于另一个问题——我们不止找了你们,还有几家工人互助会届时会来帮助我们。”
能分到手的银子变少了,但还是很多。
“我不是说我不想参与,但这难道不是很危险吗?”莱特艰难地问。
眼前的这两人已经准备得很周到了,但即使他们侥幸能成,丢了这么多银子,巴斯贝也一定会找他们拼命的。
克雷顿笑了笑:“的确很危险,所以这些到手的银子要捐献三分之一给教会。”
“给教会?”莱特睁大了眼睛。
“是的,但不是要捐献给本地的教会,而是捐给其他城市的教会,最好是个北方城市,或者干脆是自己的家乡,然后你们就可以离开魏奥底,去那些收了捐款的教区度过余生了。”
听到克雷顿的解释,莱特的眼神越来越亮。
确实,捐献教会正是个绝妙的主意。
谁都知道教会拿进口袋的钱不会再吐出来,而教会也不会承认自己拿了脏钱,所以只要把到手的钱捐献给教会一部分,将那些圣职喂饱,他们就会很乐意替他们作证,告诉所有人这些银子的来路正当!
他唯一顾虑的是,用教会洗钱不像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会用的招数。
不过就算是大人物之间的冲突和阴谋,只要能让他们得利,那也就无所谓了。
“为避免冲突,最后的分配环节请容我来安排。”克雷顿说:“不过我们分文不取,此次行动只为了打击巴斯贝家族之气焰,所得钱款皆会交付给对计划有益之存在,而且会确保所有参与活动的人都能拿到至少价值一百金镑的银子。”
他顿了顿,末了,暗含警告道:“如果不想加入,现在就可以拒绝,我们就当做今天没见过。加入后可就不能退出了。这件事有危险,但我可以肯定这份危险比选择向巴斯贝告密来的小。”
莱特盯着他们几秒,脸上的神情渐渐冷却,重新变得沉稳。
“两位先生,我很乐意加入你们的活动,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们能够听一下。”
“请说。”
“巴斯贝储存财富的地方必然戒备森严,我想先知道在你们取得银子的过程中是否需要杀人?”
克雷顿怔了怔:“如果有必要,我会的。”
“那么我请求你们尽量避免这个‘必要情况’。”
“你为什么在意这个?”
莱特凝重道:“必要时我们当然也会让小瞧我们的混蛋吃点苦头。但我们不是杀手,必须沾血才能拿到的钱并不会让我们很好受。”
这是一个很寻常的请求,但对克雷顿而言,这真是非常新奇的一件事。
“如果我们能不战而胜,那自然是最好。”
克雷顿承诺他,但事情是否会发展成这样,中尉就无法保证了。
而事实多半不会这样发展。
莱特大概也知道这件事,克雷顿认为他只是要一个承诺来说服自己的良心。
他们最后握了握手,以示就此结盟。
解决了莱特,克雷顿和朱利尔斯重新走上街头。
“分文不取,还尽量不杀人,你是要当圣人吗?”朱利尔斯忽然开口。
“不,我今天肯定要沾上几个人的血,我是承诺过,但谁都知道不这么做拿不到银子。至于为什么不提报酬——我只是想知道把一大笔钱分给工会的人会不会让我的心里好受一点。”
“看来没成功。”
“是的,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克雷顿说。
可能是这些工人看起来还算身体康泰,他并不觉得他们可怜。也可能因为他们是斗士,而克雷顿一直以来认为斗士不需要怜悯,而斗士的所需皆应自取,所以这么做没能满足自己那颗“善心”。
但这次仗义疏财也并不让他感到难受。
但凡能让克雷顿感到须臾的满足,哪怕只是成功前的尝试也好,他都可以丢掉自己的所有财产。
何况这笔银子根本不属于他。
克雷顿思考者,忽然鼻翼翕动了几次。
“看来我们还有些意料之外的帮手,这下我可轻松多了。”
朱利尔斯疑惑道:“谁?”
“我就不说了,免得你害怕。”
“你认真的?”朱利尔斯质问着,却看到克雷顿好似开玩笑那样轻松地摇头,于是没有太在意。
他们接下去又拜访了布利加人和冈斯人的工会,只用了几句带口音的问候,克雷顿轻易就和布利加的这群老乡达成了共识,他们相信克雷顿给的这次发财机会,决心要在圣心友爱会的银子上猛吃一口。
冈斯人的工会比尼力马特人和布利加人更谨慎,他们的首领认为这是个巴斯贝家族的陷阱,所以克雷顿并没能争取到他。
这次行动需要隐秘和迅速,所以克雷顿只拜访了三家工人互助会。
最后明确可以调动的资源是三十名搬运工及六辆马车,车夫当然也是他们的成员,他们会在目标地点附近待命,只要一个信号,他们就会很快赶到取走银子。
接下来就要看克雷顿和朱利尔斯自己的了。
第434章 群魔
海泽尔终于处理完了最后那场会议的余波。
萨满加舍罗夫的头被格雷戈里的镰刀割了下来,加舍罗夫真正死亡后,与他并肩作战的苦行僧马鲁格表现出了更可怕的实力,这迫使其他人不得不寻求停战,并且承诺不再将他视作敌人。
加舍罗夫的尸体最终被圣杯教团的人取走,其随行的随从也被全部杀死。
随后一切恢复正轨。
海泽尔或者这里的其他人都不担心自己正在参与的事会遭到强烈的打击——不是说加舍罗夫,而是说国王和大臣、议员们的关注。
即使他们在这里做得再过分,女王也不可能真的将他们视作叛逆。
在这个时代,想要以最快速度传递信息,那就只有依赖一种名为悬臂信号机的机械,通过悬臂摆放成的不同符号可以精准表明一些信息,只有经过训练的专人可以解读。
当通过望远镜观察到一台信号机悬臂表达的信息后,另一座信号机的维护人员也操纵自己的这台机器复刻信息,更远处的信号机再做复刻.如此一传十,十传百,最终将消息越过数十上百公里送往王国的政治中心。
女王在亚新的宫闱中想要知道三百里外的消息只需要一天。
但维护这种悬臂信号机网络的价格不菲,仅一台信号机就至少需要三人操作和维护,长期运营对王国财政是一种非常大的负担。
王国内部现在只有两条线路一直在运营,一条通往西,一条向北。
魏奥底在南。
只要处置了追查过来的夜莺,即使是女王想要知道魏奥底的消息也需要至少一周。而想要调动军队平叛所需要的时间更久,一旦开战,军费就会如同流水般涌入这个无底洞。
因此在条件不过分的情况下,权力中枢会选择妥协。
权力就是妥协的艺术。
寻常人可能会觉得王室软弱,但智者能从规律中获利,当权者得到稳定,这好处已胜过千言万语。
俗话说得好:“成为头脑,而非手脚”。海泽尔相信自己即使还不是头脑,离头脑的距离也已经不算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