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好奇了。
克雷顿反问:“火焰已经蔓延到隔壁街区了,我又怎能不去救火?”
话出口,他陡然一惊,决心要把这个句子记下来,以后说不定还能成为一名诗人。
“你觉得我们是火焰?这是个严重的错误,年轻人”
阿西娜还想说什么,但摩尔已经露出过类似的表情,克雷顿提前打断她的演说:“就算你们不是火焰也是毒蛇,我不相信世界上有仁慈的神,尤其是圣典里面的,因此你不必向我传教。”
“原来是个无信者。”
阿西娜恍然,但她没有立刻失去兴趣,反而若有所思。
“长老会给了你什么,让你甘心替他们做事?”
克雷顿觉得她的言论很可笑。
他已经退伍了,法理上统治所有国民的女王又远在天边,那么除了自己的内心,什么也指使不了他。
“我不是在替谁做事,而是我的利益暂时和他们是一致的,我们都需要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仅此而已。”
克雷顿选择在萨沙市落脚可不是偶然,这座城市在某种方面仍保留了罗伦战争发动前乡镇宗族亲戚之间那样的温情,落后但朴实,而他是个相当怀旧的人。即使那些温情和他无关,他看着也能回忆起过去的日子。
所以用不着格罗涅鼓动,他自己就决定赶走圣杯会。
长老会的投资反而是意外之喜。
话说到这里,他开始感到厌倦,和自己厌恶的存在共处一室就够令人不快的了,毋论交流。
“好了,如果没别的问题,趁着我现在要干活儿,你可以想办法逃跑了,我们下一次见面不会这么和平。”
说完,克雷顿扭头看了眼,确保走廊上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交流。
他回过头时却看到护士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你确定要站在输家的一方?让我给你一个建议,两个月内什么都不用做,到了明年,你自己就会放弃这些愚蠢的想法,主动申请加入我们圣杯会。”
她这么坚持反倒让克雷顿感到惊奇——不是因为她的结论,而是另一件事。
“我可是杀了你儿子,你不知道吗?”
“他只是个人类,成为暗裔的可能性太小了,如果不靠我主垂怜,即使用欲望之血催化成功也比正常暗裔更虚弱。而你不一样,你有成为教士的可能性,只暂时是还不习惯自己的身份而已。你还有救。”
蜘蛛贴着克雷顿轻声诉说着,这高人一等仿佛自己才掌握了真理的语气和违背世间常理的理由让克雷顿再次感到不适。
她是这样,格罗涅也是这样。
他开始怀疑他们的血脉会让他们丧失对血亲的亲近情感,然后不禁担心自己。
“你说的很好,但比起我,你更该去说服长老会的长老们。”
阿西娜无所谓地笑了笑,走近几步亲切地搭住克雷顿的肩,透明但幽暗的瞳孔自下朝上地打量他的脸,眼神甚至称得上慈爱。
“好了,怎么选择随你,狼人,这次我还有事要做,下次再见,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护士对着狼人眨了下眼,随后触电般收回了手,并且后退一步。
她的脸色瞬间铺上了一层绯红,仿佛不明白自己刚刚做了什么,因此为自己的冒失而懊悔。
满怀算计的灵魂消失了,剩下的是一个妙龄少女。
看到克雷顿深邃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她怯生生地问:
“抱歉,先生,有什么事吗?”
克雷顿叹了口气,阿西娜消失得太快,他还没能从状态中脱离出来。
“没事,你走吧。”
他侧身给护士让路。她的脚步仓促,慌张地离去了。
在这之后,他又等了半个小时,军方对尸体的检查终于结束了。
法斯拉格和医生一起从手术间出来,他脸上也是松了口气的样子,这没什么可说的,一般人都不喜欢看尸体解剖,何况看一个小时。
军医摘下手套,对从长椅上纷纷站起的人们宣布:“致命伤只有一处,就是心脏刺穿,任何用枪的人都能造成这样的伤势,没什么特别的。”
法斯拉格挥动双手,站在门口驱赶他们。
“好啦,这没什么特别的,你们得到结果了,还不快走。”
阿奇尔的胡子抖了抖,拎着手提箱站出来,冲着军官说:“我还要进去。”
他虽然声音低,却坚定得很。
法斯拉格好像受到了侮辱,眯起眼睛,放下手,当即不客气地问他:“你还要进去干什么?”
“我要再做一遍尸检。”老人几乎是威胁地说:“这是最基本的协议,如果你连这也不同意,就会有人到你的长官面前说话,重新考虑你在军队的前途,而那个人不会是我。”
法斯拉格转头看了眼军医,再回头时态度软化了一些。
“行吧,随你,我还拦你怎么着。平白叫人说我的不是”
他带着军医骂骂咧咧地走开了,任凭治安官们和教会的人涌进无人的手术间。
查理斯少尉的尸体还躺在解剖台上,胸腹部被完全剖开,肋骨张开,像多了两块反长的方形翅膀,腔子里空空的,五颜六色的内脏被整齐地拿出来排在一边。
阿奇尔没有立刻打开他的工作箱,而是扑到尸体旁进行快速检查。
他的结论出得很快——仅是十秒不到,这位专业检尸官就脸色大变,抬手指着门口大喊:“把他们带回来,他们把肉挖走了!”
几乎是瞬间,不需要解释“他们”是谁,所有人都理解了他的意思。
克雷顿立刻追寻着气味冲了出去,玛丽·艾塔紧随其后,再然后是一身白的福伦丁。
格林对着门口跃跃欲试,但看着手无寸铁的老人,还是留了下来。
“你看看我们的长官,他多喜欢一个人逞英雄,然而收尾还是得靠我们。”朱利尔斯对着咬着手指的芭芭拉摇头叹气,但最终还是从腰间抽出一根装饰着一圈细碎宝石的黑色短杖,带着茫然的吸血鬼冲进走廊。
晦涩的咒语声中,因为前面几个人的提速奔跑而条件反射激动起来的医院守军被背后的无形冲击轰中,思维慢了一拍,没能及时跑动追赶,很快被医院自己的护工和病人堵住了去路。
只有少数几个离得远得追了上去。
“我该干什么?”家庭主妇芭芭拉看着好像已经不需要她的现场问。
朱利尔斯偏头想了想,告诉她实惠的做法:“你可以趁乱偷点输血袋囤着。”
第58章 便捷式搭档
天知道法斯拉格和那名军医到底是怎么走的,不到半分钟时间就在走廊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好在他们还留下些气味。
克雷顿在人群中尽力奔跑着,但因为他的身材高大,想要避开别人不要撞上就变得很难。
事实上,他还没有撞到别人,人群就已经乱成一片。护士们拖着装满药品和水桶、工具的推车紧紧靠墙,桶里的水都甩了出来。护工试图阻拦他但又临时改变主意闪到两侧,瘸腿的伤者拖着一条腿从轮椅上下来,把代步工具丢在路中央.
照这么下去,非得引起什么大乱不可。
为此,克雷顿放慢了不少速度。
不过那些刺鼻的药味和脓血的味道也在破坏他的嗅觉,冲淡气味痕迹。
快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从克雷顿侧后方响起,他回头,看见玛丽·艾塔正从旁边超过了他,迈着两条长腿越过人群,完全没有依赖什么过人的嗅觉。
没错,虽然军事医院内部通道多且杂,但马厩只有一个。
法斯拉格·库列斯作为骑兵军官,再不济也是能骑马的,而以他表现出来的性格绝不像是甘愿靠两条腿走路的人,而马车的马不用时也会栓在马厩里。
只要他们看住马厩,就能防止对方离开。
克雷顿也很快醒悟到了这一点,跟着玛丽·艾塔的路线冲了出去。
那个黄毛军官和军医大概是没走寻常路,直接翻了窗,速度比克雷顿预想的还快了不少。
等玛丽和克雷顿赶到马厩旁边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骑上马出医院大门了,正好从眼前的拐角经过,还没发现后面有人跟着。
玛丽·艾塔看着他们的背影绝尘而去,紧紧咬住嘴唇。
在她背后,克雷顿却顾不上这么多,朝他们出来的方向走,背后偷袭了正在关后院大门的马倌,一拳就让他昏迷过去,顺便在他后颈衣领里塞了一张五镑的钞票作为补偿。
他闯进后院,里面有七八匹军马。
克雷顿直接拆掉两间槽门,将里面的马搂着脖子带出来。
“好小伙,我们跑一跑。”
虽然这些马还还没有配鞍,但克雷顿从小骑得就是不配鞍的,这不是什么阻碍。
他骑上一匹,牵着另一匹的鬃毛往前引,在玛丽身前放手。
“你要是能骑,那就一起追上去。”
抬头看了看克雷顿的脸,骑兵的女儿翻身上马。
两个敢动手杀人的人,两杆能随时射击的长枪,再是两匹体力优秀的军马。
克雷顿突然觉得自己不再缺什么了。
他的心脏轻盈地跃动,过去的感觉突然就找回来了。
他们双腿夹着马腹,用口哨代替骑兵的铁哨,催促着坐骑赶上前面的人。
玛丽从怀里抽出一把左轮隔空抛给克雷顿,后者在高速移动的马背上稳稳接住:
“这是你的枪吗?”
克雷顿看了眼枪,没有回答她,而是直接将枪插进皮带的缝隙里。
“那我就当是了。”玛丽说。
他们为了追上那两人的马匹,双腿都用了力。
马鞍不仅是对骑兵的保护,也是对马的保护。多恩马和陶顿马不一样,没有马鞍和缰绳的控制,这些马匹很容易选择爆发式奔跑,快速的耗尽所有体力,任人宰割。
不过他们也不用追很久,能爆发一次的时间足够了。
大路上,法斯拉格听见后面有新的马蹄声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是治安官的人后突然紧张起来。克雷顿看见他朝军医说了一声,军医也向后看,然后拉着缰绳朝另一个方向加速,法斯拉格则催促马匹向相反的方向冲刺。
没有任何交流,克雷顿和玛丽各自锁定一个进行跟踪。
狼人不知道女治安官有没有抓住军医,但他倒是把法斯拉格逼入了绝境。
似乎是没见识和参与过追逐战的缘故,对方的决策已经逐渐混乱了,策马进入了一个他自己也不熟悉的区域。
克雷顿跟着法斯拉格冲进一片无人区,这里是城市内的废弃采石场,地面有很多碎石子,对马匹很不友好。
法斯拉格的坐骑很快因为他的马术不精而摔倒,腹部被碎石砺划开一长条伤口。
黄毛的中年军官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狼狈地爬起来,癫狂和惊恐地抽出自己的手枪朝克雷顿骑的马开枪。
老实说,如果不是运气之神眷顾,那他的枪法还真不赖。
只一枪,小指头大的铅弹就从马匹的眼睛里打了进去,克雷顿只听见胯下马匹传来一声哽咽似的长嘶,随后的扬蹄差点把他摔下去,然后马儿便朝着左面瘫倒,压住了他的一条腿。
这种情况对于一般的骑兵很不利。
被六七百磅重的动物压住,通常是需要队友帮忙才能脱身的。
但克雷顿凭借自己的力量就拔出腿来,其轻描淡写的程度让法斯拉格看得目瞪口呆,他举枪对准前中尉。
“不许动!别靠近我!”
克雷顿同样举起长步枪对准他:“你才是,放下枪,然后告诉我伱都和谁达成了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