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行为是合理的,纯粹商业化的,我们不能拒绝合法的商业行为,我们也支持教区理事会进行有限度的自治,选择谁来负责公众安全是他们自己的想法。”官员淡淡道:“如果这些这点让你感到不适,请向女王陛下呈函,我相信她会给出公正的裁决。”
“你尽管说吧,但女王会知道,像你这样擅长写公文的人再多,也比不上一发子弹的分量。”
军官的忧国忧民之情有多少克雷顿不知道,但他的态度确实能代表很大一部分军队中人。
可以看出来,克雷顿是他们今天第一个遇到的暗裔,否则这样浅显的话题在他进门之前就该吵完了。
“先生们,不要忘记你们在工作。”
圣塔洛斯的教区主教提醒他们,他手里拿着权杖,因此克雷顿能猜出他的身份。
另外两人收敛了些。
神职者还是比较受人尊敬的,在他们的调停下,大部分人都愿意暂时息事宁人。
“名字?”军官问。
“克雷顿·贝略。”
“职业?”官员问,他翻出新的一页纸准备记录,其他两人则一动不动,没有动笔的打算。
“我靠卖些老掉牙的东西过活。”克雷顿说。
“那就是废品商了。”
官员说着就要落笔,狼人只好放弃自己浅显的幽默感,补救道:“相近的很,但那些老掉牙的东西还有不少价值,都是奢侈品。”
官员这次懂了:“那就是古董商。”
军官冷笑了一声,官员的脸色平淡如常,落笔仍是优美的花体字。
“在查理斯少尉受害一案中,长老会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护送尸体抵达贝姬医院。”
克雷顿实话实说,但军官显然不信,他的语气很差,很符合他的军衔。
“只有这一件事?你要是回忆不清楚,我可以再帮帮你。”
克雷顿早就熟悉这种水平的威胁了,他都没有感到愤怒,反而有几分怀念,殖民地那边也有不少军官是这个蠢样。
军衔高低和智力高低没有直接联系。
“你再查查就知道,我在治安署的名册上归属圣阿尔文教区,要不是那天我正好在总治安署熟悉工作,被负责安排任务的文员看到,可能连这个任务都不会有,这和我的身份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吗?”教区主教开口问他,随后又补充道:“阿奇尔已经和我们说过了,法斯拉格和军医疑似藏匿了查理斯少尉尸体的血肉,是他指示你和玛丽小姐去追赶法斯拉格的,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自己背负责任。”
“我们没有追上他们,人的两条腿怎么能赶上马呢?”
克雷顿一口咬定。
这是绝对不能承认的事,尽管主教的态度很诚恳,但他其实并没有权力决定克雷顿的待遇。
真正能够决定克雷顿之后生活走向的人还是旁边的两位。
现在承认了自己追上法斯拉格,之后很可能就要为他的死承担许多不该有的责任,受到不白的冤屈和憎恨,以一己之力应付下所有繁文缛节。
克雷顿这么想不需要理性的思考,这就是他参军期间得来的经验。
“人有两条腿,但你应该有更多。”军官讥讽道。
他对暗裔的恶意似乎有些太浓了,后者不禁怀疑他最近是否生活不太如意。
“我还没疯到在公众场合暴露身份。”
军官看了眼主教,然后继续询问:“这不能证明什么,我们丢了四匹马,还有一名马夫受到了袭击,你最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第78章 人们应当各司其职
无论如何,克雷顿是不会承认自己实际追上法斯拉格的。
这些掌握了公权的人在处理繁复枯燥的数据时还算敬职敬业,但要是事情与己相关,他们就会显露出非同寻常的自主决策能力,让事情照着自己有利的方向前进,或是能让自己占据优势,或是能让自己少花点力气总之必要时可以枉顾真相。
而克雷顿也认为,自己是否追上法斯拉格和法斯拉格的死没有必然联系。
为了说一句实话而将自己送进监狱,他还没有那么高尚。
主教清了清喉咙,两手横执权杖,热情地不像是神职者面对暗裔该有的样子:
“那名马夫是被人从后背袭击的,确实在昏迷前没有看到袭击自己的人,但他发现自己的后颈衣领被人塞进了钱,这可能是某种补偿。我想,就算那个袭击他的人做出了这样的事,他也该是一个富有怜悯心的人。”
话是好话,但是时机不对。
现在,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们指望有人能承认自己和法斯拉格有过接触,只是承认的后果只有天知道。
“这和我没什么关系。我听说在海上,一些海盗会给背叛者送上一枚染黑的钱币,称作死亡黑钱。当窃取了船帮财富的背叛者收到死亡黑钱,便知道藏身处已经暴露,自己命不久矣。或许这名马夫就有在海上服役的经历。”
啪!
军官将一把手枪重重拍在桌上。
“哈登要是有海上服役的经历,他就不必再成天给这些畜生刷毛了。法斯拉格到底遭遇了什么?你只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行。”
克雷顿威严正坐:“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
“不过”这个词后面往往要表达出前半句相反的内容,三位绅士都集中精神,直到他们听到“圣杯会”为止。
“从上个月开始,一个自称圣杯会的组织进入了萨沙市,我亲眼目击到他们的成员在城市内犯罪,目前至少有三人遇害,而真实的受害者数量只会更多.”
狼人将圣杯会的事情透露出来一部分,但城市的管理者们反应平平。
这可不是克雷顿想看到的。
“这就你要说的?无聊。”军官看其他人:“我们放他走吧,看他这样就知道没用了。”
老主教抬起手,示意还有一些问题要问。
在他开口前,官员耸了耸肩,上身朝克雷顿倾斜了一点:“很遗憾,贝略先生。圣杯会和长老会的性质其实差不多。你似乎是最近才成为它们的一份子,那么也该接受现实了。在里世界,道德只是力量的点缀。虽然向来如此,但真理在这里更加不需要掩饰。有能力阻挠生产活动的组织都能得到一定优待,即使是波顿主教也无法回避现实,哪怕在我们的宣传中,神职者们向来和伱们势不两立,现实中见面却也只能问个好。”
被他当面这么说,主教也没有生气,只是轻轻说了句:“时代不一样了。”
“谢谢你的提醒。”
克雷顿叹了口气,他不是不知道,只是抱有侥幸心理。
军官看向官员,脸上摆满了做作的惊讶表情:“真是稀罕,没想到我还能看到你大发慈悲的一天,还是说老葛德文的死让你糊涂了?”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没良心。”官员厌恶地撇开脸,继续对克雷顿说:“总之,你们是要自相残杀也好,和平共处也好,我们都不会管。暗裔的自治在这里是常态,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规矩,如果闹上新闻,你们就归他管了。”他指了指军官。“要是把暗裔的身份宣扬得到处都是,那就归他的上司管。”
“那如果查理斯少尉是圣杯会的人杀的,你们管不管?”
克雷顿现在必须装出对法斯拉格的事不知情,但另一名死亡军官却可以光明正大拿出来提,尤其是查理斯少尉现在的脑袋肯定是伪造的,他不信阿奇尔没查出来。
就算缺乏了伤口部位的关键性证据,一具尸体莫名其妙多了一颗脑袋也绝对不正常。
但当他提到查理斯的时候,这三人的表情又一次变得怪异。
军官的脸色尤其难看,而官员则似笑非笑。他转头看军官:“多隆,他说的没错啊。”
“我没什么可说的,他活该。”
通过他们的反应,克雷顿立刻发现自己抓住了对方的痛点,他乘胜追击:“我不知道查理斯少尉生平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袭击在役军官比一般谋杀案的罪行更重,一般人和尉官斗殴,起码也要关三个月的禁闭,量刑是普通人的四倍。如果被杀,情况可能更严重,凶手不仅要接受死刑,财产还要全部充公。您作为长官,对查理斯少尉的死亡坐视不理显然是不负责任的。”
他就差明说“请你去对付圣杯会了”。
军官多隆,这里姑且称他为少校,他的表情在克雷顿的分析后扭曲得像一只难产的老鼠。
“这和你无关!”他双手一拍桌子,恶狠狠地瞪着克雷顿:“还有你他吗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正常人可不会主动了解袭击军人的后果,他觉得这个混球就是把一切调查清楚后故意来给自己找麻烦的。
“因为我退伍前的军衔是中尉。”克雷顿昂头,用下巴指着他。“不过别看我只是个中尉,军衔不高,您赚得的所有勋章加起来恐怕还不如我的一枚好。”
多隆少校不说话了。
战争中有相当一部分低级军官取得了耀眼的成果,但没有得到与之匹配的晋升奖励。
在役时他还能用级别去压制对方,可一旦退伍,他们的能力就全靠徽章的价值来分辨高下了。
克雷顿·贝略如此自信一定是有把握,少校也不想在其他两人面前自取其辱。
他的口气软了些,试图说服狼人:“原来你也当过兵,那你就该听说过救世军是什么东西,他们是一群患了癫痫的幻想狂,并且还试图感染他人。萨沙市没了这些人,可能还算是一件好事。”
克雷顿不这么认为:“你说的没错,但我想,圣杯会的人杀了查理斯少尉应该和他们是否违法无关。他们能杀查理斯少尉,当然也敢对其他人出手。所以我认为圣杯会是一个巨大的不安定因素,需要得到及时处理。”
“谁去处理?”多隆反问。
“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在确认克雷顿是真不知道后,少校的语气重新强硬起来:“你不会以为只有人类才能变成怪胎吧?要不是你们长老会那个该死的格罗涅,在城外雇人种了一片森林,搞得野兽到处都是,我们防守城内的人手也不至于这么少。下水道和森林里的野生动物怪胎可都靠我们在应付。”
克雷顿现在才知道这点,对于少校的态度倒是稍微能理解了,但心里还是有问题。
“那为什么不让救世军去处理这些琐事?”
军官突然不说了,谨慎地看了一眼主教,后者没有任何表示。
克雷顿突然发现,军方和教会之间的关系好像和他之前知道的又不一样了。
第79章 受欢迎不一定是好事
克雷顿低估了暗月的意义。
这颗神秘星辰的变化对于凡人来说宛如天灾,完全不可控。
即使是已经掌握了一定超凡力量的人,他们的亲人仍然不能避免被异化的命运。
再高贵的血统都有可能被转化为过去宣传中“可鄙的兽类”。
在恐惧面前,人们重拾信仰。
即使是最极端的无信者也动摇了想法,不得不承认世界上存在超乎凡人想象的东西。
如果没有至上者的存在,没有光暗两极的对立,没有那些源自古老星辰的神秘灵力,普通人又怎么会转化为这些醉酒者的噩梦中才可能出现的扭曲生物?
为了抵御内心的不安,人们重拾信仰。
此现象在物质层面的体现就是教会的话语权上升,神职者们因此受到更多礼遇和尊敬。
放在眼下,这种形式一目了然。
当然,负责文职的官员只用面对纸面文件进行统计和管理工作,自然不用理会主教的想法,但少校却因为工作的部分需要教会的大量配合,因此提到宗教相关事宜时更在意主教的态度。
“他们的精神太过脆弱,不适合眼下的工作。”主教代替多隆少校回答克雷顿。
克雷顿不相信他的说法。
救世军的人是偏执了些,但他们的核心成员都经验丰富,在世界上环境最恶劣的地方服役和战斗过(虽说这也是他们躁动敏感的原因)。
他们是战士,应该被放到需要他们的岗位上。
不过看样子,这里没有人愿意深入回答他的这些问题。
他们又问了一些问题,关于检尸官阿奇尔的言论,还有他们在军事医院的所见所闻,问的问题非常详尽,但最重要的角色——圣杯会却被选择性的遗忘了。
最后一个与公事有关的问题结束,官员的钢笔按在纸上记录下结束时间,然后盖上笔帽。
“芭芭拉和福伦丁也是你们长老会的人吧?他们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