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107节

  当然,除切开排脓还算有作用外,其它手段大多只是造成了更大的痛苦。

  这就成了一块很大的空白,少有人愿意涉足此类领域,再在后面加上一个外科处理的后缀,基本上不可能有人在做重合研究。

  所以将其作为借口是相当合理的,不用担心会频繁地有人冒出来,表示想交流一下相关经验。

  而卡尔曼也看似认真、实则应付地反复使用“接触某烈性传染病病人”为理由,解释器材未能如数归还。频次多到了没法忽略的程度,只从形式和流程上无可指摘。

  在写下这些内容敷衍的记录后,卡尔曼又很认真地在末尾签上精心排布设计过的花体签名。

  难以确切描述的不协调感在文字中酝酿,需要通篇阅读分析才能品尝出的意味,似乎出自有意的设计,隔着时间壁垒发出隐晦含蓄的呢喃,试图将某种指向性内容传递给留心翻阅者。

  而只有具备不可思议默契的倾听者,才能在特定场景、以特定方式解析出不比纸纤维断裂更清晰的信息。

  克拉夫特不确定自己是否算那个人,甚至不能肯定是否真的有一个名义上的死人,通过一本借取记录在与迟来数月的人对话。

  暗语、编码,或什么隐喻?克拉夫特筛过所阅读到的文字,寻找着排版、字母组合中可能存在的密文,没有收获任何信息,唯一能确认的是编写者的逻辑思维很清晰,已经摆脱了突破认知范围之初带来的激越混乱,出于自身意志的主导写下这些文字。

  然而他不能直接地表达意思,这说明这是与此地控制者意愿相悖的信息。

  克拉夫特半排除了密码或藏头之类的可能,能被自己轻易看出来的内容也必然容易被其他人看出,何况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有机会长时间拿着仪器借取记录本翻阅。

  若果真有指示蕴含其中,应该是更明显也更聪明的方法。

  “麻醉药物的制作存在危险性,我要提前申明,需要安全的实验场地很重要,还要做好有损失的准备。”既然想不明白,那就先不想,更让克拉夫特在意的反而是那些消失的器材。

  其中的金属器械实在是太多,而玻璃容器又太少,要是莫里森能靠几个大圆瓶和烧杯作什么精密提炼,那他也无话可说。

  但从客观来看,这分明是进行手术的配制,而且还不是几个人的规模,消失的器械轮转撑起五六个李斯顿的外科诊所连班倒运作不停都绰绰有余。

  那这家不存在的专科医院哪去了?或者他们另有用途?

  想象一下那些工具被拿起的样子,刀片钳夹在数十只手里运转,剥拆难以计量的组织,产生的记录堆起来能没过头顶,而审判庭不休的调查没有发现任何供其消耗的生者或死者。

  当卡尔曼来到敦灵,莫里森展示给他的就是这样的工程。

  无人能说出刀刃下剖析的是什么,只知道那种东西足以让自以为找到终极目标来此的卡尔曼畏缩不前,想要传递信息,却只能以莫名晦涩的暗示引导。

  就像他意识到了什么无处不在的力量,可能从城市的任意角落出现。

  可这又怎么可能,教会与世俗的双重势力牢牢把控着这座城市,要凭空冒出这样的力量,除非存在第二个敦灵来容纳、来成为他们的生存空间。

  【这也太离谱了】

  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最多是用什么方式实现了对参与者的有效监视控制。

  “学院珍惜的是仪器重制的时间,而不是造价。”维伦拿过册子浏览过最近几页,肯定道,“最近没有人需要它们,可以随意取用,我们也会尽快辟出其它实验室,只是环境条件.”

  “我们都不是在意这些旁枝末节的人,只要别放太多易燃物就行,最好能在解剖石台上进行。”克拉夫特摆手表示无需费心,对安全外的问题并不在意。

  乙醚制取实验已经成功地将他带到了线索面前,目前难的是如何解读这条线索。

  它一定是能自然而然地将有意调查者引向目标的,解读不出来只说明自己不是受众。

  得补上两人间的信息差,才能代入对方的思维。没有个明确目标,只能从中随便找个切入点慢慢尝试了,不过以一个纯外科教授插足其中有点困难。

  还好他早对这种情况有准备,“维伦讲师,说起来除了麻醉术,我这次来敦灵还有另一件事。”

  “您还在别的领域有所发展?真是涉猎广泛。”

  “请容许我向您介绍由维斯特敏公爵亲授许可、拨款成立的学会——结核与罕见病医学学会,本学会主要课题在于归纳罕见病的临床特点,以及结核病的诊治研究。”作为最常见流行病之一,缺乏有效控制手段的时代,几乎没有结核不存在的地方。

  而一旦沾上了感染性疾病,结核更是不可能绕过的话题,卡尔曼的废弃器械理由中就有多例与结核相关。

  “啊?”维伦不理解一个好好的外科教授怎么就和结核扯上了关系,但费尔南和林登的作证使这个学会的存在无可置疑。

  “我们希望能了解下敦灵的结核病患者概况,不知您是否有可引荐的人物。”

  身体有点不适,最近又忙起来了,需要调整下状态。

  同时也征求下关于这一卷的观感反馈。

  -(」∠)_

第208章 田野调查

  要代入一个人的思维,那就必须走进他体验的环境,了解他接收的信息。

  卡尔曼在敦灵度过了求学的前半生,对本地的认识程度当然与外人不同,要找到意有所指之处,就得补上两者间的信息差。

  至少克拉夫特是这么想的,他得走得离记录中提到过的要素更近些,才能看得更清楚。

  “实践,实践才是检验理论的标准。尤其是医学,一个或几个看似完美的例子是远远不够的,需要反复、长期地检验。”克拉夫特戴上口罩,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分发了一块。

  “就算是几个玻璃瓶那么简单的组合、一小会的反应,都会出现不同的结果,何况人体这种复杂系统。”

  “还是说说结核的事吧。”维伦接过口罩捏在手里,选择性地无视了关于玻璃瓶的半句,“虽然学院跟外界没有什么直接的合作关系,但不可否认有相当一部分成功的诊所经营者曾是我们的一员。”

  “这位算我的半个学生,听过我的课,毕业后在新城区开了一家内科诊所,听说我们对结核感兴趣就主动来联系了。”

  “你们师生关系真不错啊。”克拉夫特真心地感叹道。当年在学校里教授专业课程的老师,无论上课时混得多熟,结课后多半都慢慢因为没有日常联系理由生疏了。

  像这样就业后还跟大课老师保持联系的,实在是少之又少。

  “那确实,当年他在校时就致力于内科,解剖年年考年年不过,我们都认识他。推迟毕业前一年轮到我考核,看差不多给他凑合过了。”

  原来是不杀之恩,救人一命。

  说着话,马车颠簸起来,库普一手抱着箱子,一手把口罩系带拉到耳后戴好。

  一段对无减震装置载具极不友好的路段后,随着车夫的口哨声,蹄铁敲打卵石的生脆声音止住,维伦先行下车,将等候在门前的高额医生介绍给克拉夫特。

  “这是戴维医生,我们也叫他戴维五世。”讲师丝毫不见外地走上去,亲近地拍了拍听到外号后脸色一黑的医生,“戴维,让我来给你介绍下接下来十年内的业界新权威,克拉夫特教授,结核与罕见病医学学会的委员。”

  “您好,十分荣幸。”这位外号响亮的诊所主人微不可察地哆嗦了一下,伸出手到一半,又因为不确定是否合适僵住。使人想起挂科室友见到阔别半年的班主任时的本能逃避反应。

  克拉夫特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摇晃了几下,热情的力道让戴维怀疑自己可能要当场复习手臂骨科了。

  “很高兴见到你,戴维五世医生,在当前的结核内科治疗方面我的了解也很有限,应该互相学习才是。”

  “您谦虚了。另外,可以的话请直呼我的名字吧。”戴维抽出手,把头发往额前梳了梳,“毕竟这个外号不是来自光荣的家族传统,而是来自与维伦老师相处的时长。”

  “那可挺艰难的。”

  “谁说不是呢,没出戴维六世全赖维伦老师的努力。”戴维哭笑不得地自嘲道,当年同学中有才华的不少,但最终成功在诸多导师那留下深刻印象估计还属他戴维五世。

  他拉起堆褶的前襟,蒙住口鼻在内的半张脸,“请进吧,外面说话不方便。”

  画着长喙鸟头的门后,一股熟悉又与记忆中有所差别的苦味冲入鼻腔,来自于炉火上熬煮的陶罐。内部药汁已浓缩得有焦糊味,蒙面的学徒忍着喷嚏往罐内加入颗粒状物。

  能自主走动的较轻病患坐在一边板条长凳上,等待着助手将药水装罐调配,脸色亮黄或发有鲜红皮疹。而帷幕后半隔离的区域里传出伴随干呕的剧烈阵咳嗽。

  “我们会把咳嗽病人和其他病人分开,暂时没有实证,不过有轶事提到这可能延缓病症向周围人传播。”

  几人穿过繁忙的柜台炉灶,途经的病患和助手学徒纷纷向诊所主人问候行礼,颇有点国王在自己领地巡视的气派。只是身后几位多少让他不太自在。

  一些半透混色玻璃瓶摆在架上引人注目处,价格似乎不太寻常。

  当克拉夫特好奇地看去时,“五世”医生不好意思地侧身挡了挡标牌,干笑着解释道,“一些自己凭经验配的特色药。”

  “请上楼吧,这边有些吵闹。”

  几人被带到二层独属戴维医师的个人房间坐下,厚木门将楼下的声音隔绝在外。墙上挂着一张装框裱起的纸质文书,手杖取代了剑托架上的装饰剑。

  书柜内侧靠着两本落灰的《人体结构》上下册,《体液学》和成列来源不明、甚至没有书脊的药典占据了半壁江山。

  维伦讲师瞟了一眼就认出了那张文书,“我当年就不该在这张学位证明上签字。”

  “别这样,老师,都过去那么久了。”戴维靠上椅背,发觉自己姿势不雅后直起背,收了收肚腩,“还是说说结核吧,你们怎么突然对这感兴趣了?这东西的病人和治疗方法都不少,但能起效的没几个,跟外科也挺远的。”

  “很快就不是了,已经有了一项结核的外科治疗方案,通过给胸腔充气压缩肺部,来控制咯血问题和阻止病灶发展。如果你还保持着够应付考核的水准,应该就能听明白。”维伦向他普及了当前学术界进展。

  “我想我应该明白了。”

  “总之,为了方便进一步验证这种治疗方式,我需要更多的病例来源,并和传统的治疗方式比较。”这本身就是目标的一部分,即使没有收获也不算浪费时间。

  “作为与病人接触较多的人,相信戴维医师应该对本地疾病概况比较了解,我想先听听你对结核都知道些什么。”

  “抱歉,虽然很希望能提供帮助,可我的学识有限,恐怕说出来徒增笑话罢了。”

  “不,我想要的并不是书上的文字。”克拉夫特十指交叉,做出耐心倾听状,见到楼下量大类全的病人时,他就肯定了这就是他要找的那种地方。

  “我想听的是你对人——病人本身有什么了解。住处,工作,经济状况,一般治疗方式,人际关系。有什么说什么,从哪谈起都行。或者就从诊所的日常业务聊起?”

第209章 白色瘟疫

  “随便说?”

  “随便说说就行,不从作为一名医生的角度来说也成。”克拉夫特换了个舒适的姿势靠着扶手,让氛围显得随意点,“我们又不可能吊销你学位证。”

  维伦在那两本《人体结构》书脊上抹了一把,感受厚度明显的落灰,阴森地来了一句,“不,我还真的可以。”

  “算了算了,维伦讲师,当年都放过了,别人也算优秀校友不是?”毕业多年,离不用的书本知识渐行渐远,现在让戴维考到十五世都未必能过。

  克拉夫特把维伦拦回椅子上,阻止他继续想象毕业数年学生目前的外科水准。

  “我看到你这有不少感染性疾病病人,接触病例的量肯定比学院里多多了,相信一定有自己的理解。”

  戴维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把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塞回去,缩进座椅里开始思考自己能提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无疑是有点难度的,就目前而言,内科远比外科保守,但又在某些方面十分开放。

  保守之处在于,因为药理理论和制药方式,基本都来源于成书年代极为久远的体液理论,有限的变化已经在长期解读中固化定型为经典,玩不出什么花样。

  拿出来跟两个刚从医学院坐车过来的老师讲,纯属班门弄斧,还有被吊销证照之虞。

  开放之处在于,抛开很多时候跟临床不太相符的四液理论,其实有着数量茫茫多的“民间神药”“祖传偏方”“传教士秘方”,宣称有奇效,甚至还有许多人信誓旦旦地保证有效。

  不同于一刀下去偏了真的会死的外科,对于“弄点啥吃下去治病”这件事,从乡下老农到坐诊医生,都能说上两句,真正意义上实现了全民参与、全民医疗。

  书架上那一排药典很多都是这个来路,尝试些听说有用的药物,放习惯了压根没想到这一出。

  相比被曾经的老师看到没翻过的解剖学著作,更让人害怕的场面还是维伦突然兴起翻开某份药方,眼前一黑,这是真有可能被吊销学位证的。

  幸亏被拦下来了。

  这些都是不能拿出来说的。戴维发觉自己一时找不出什么诊疗上的内容来说,那位特别显年轻的教授耐心地坐在一边,看着脾气很好的样子,一点没有因为等待显得烦躁。

  【住处、工作、经济状况、治疗方式、人际关系】

  沉默良久,想到对方主动提起的内容,他寻找着那些来到诊所寻求药物治疗者的印象,开始自己的叙述:

  “结核是一种穷人病。”戴维肯定道,顶着维伦“你小子最好给我长点脸”的眼神。

  “我知道有些人会因为对外貌的追求刻意染上,以至于它会经常在一些女士、以及她们的丈夫身上见到,但我还是要说,这是一种完完全全的穷人病。”

  他观察了一下克拉夫特的反应,后者不置可否地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见过不少因为咳嗽、咯血来就诊的病人,大部分不会买银币计价的糖浆止咳,至于愿意购买蜂蜜的更少。”

  “一百个里绝不会超过三个。”他蜷起拇指食指,伸出三个指头,“毫无疑问,蜂蜜是对咳嗽最有用的良药,我会给每一个咳嗽症状重的咯血病人推荐,但会购买的人很少。”

  “新城区住户占多数,我从衣服就看得出。一般是咯血症状非常明显、体力不支了,所以来就诊,问有什么办法可以尽快缓解症状的。”

  戴维两手一摊,“没有办法。”

  “到了这个地步就很麻烦了,肺里的病灶在出血,需要尽可能轻慢地呼吸、尽可能减少对肺的损伤,这和手脚受伤必须夹板制动是一个道理,很好理解。”

  “最优办法是在舒适环境静养,次一等也得止咳减少对肺部的牵扯,不过他们更多会选择草药。”

  “根据我个人经验,接骨木花和接骨木莓的效果不错,似乎也对热症有一点作用,止咳效果远不如糖浆直接。所以我用会拿接骨木莓和花绞汁,加进紫锥菊水煎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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