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我想问问,这里有没有那种去见瘟疫病人时戴的面具?有个尖尖嘴的那种。”克拉夫特双手合十凑到嘴前,做出个鸟嘴的样子。
“真的有必要么?”卢修斯理解不能,今天他是被克拉夫特折腾得身心俱疲,对实验的热情都消磨了不少,“就算真的有毒,我们也是喝了稀释样本才失去意识的啊。”
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真的是自己太过警惕”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克拉夫特赶紧甩掉了它。之前因为教授和卢修斯常去做实验,好歹算是每天开门通风;现在这封闭了一周的实验室,真有挥发性会怎么样就难说了。
多做准备顶多浪费一会时间,不做准备有概率浪费剩下的所有阳寿,这笔帐他是能算清楚的。
作者的存稿耗尽了∑(дlll)
第27章 瓶中低语
在克拉夫特的坚持下,卢修斯还是出门找来了两副鸟嘴面具,还有几袋散发出不同气味的东西。
不得不说这东西很符合克拉夫特的审美。黄铜打造的喙部,连着皮质头套,眼睛部位是两块颜色不纯的玻璃,不知是什么化学成分让镜片有些发红。
呼吸开口在鸟嘴的部分,设计思路应该是气流经过填塞物的过滤后,再被人体吸入。
现在来动用下无敌的记忆,回忆一下以前闲得无聊时看的自制防毒面具教程。
哦,想起来了,要往里面加活性炭。那么问题又来了,活性炭是怎么制取的呢?
这个问题就完全超过克拉夫特的知识水平了,直戳知识盲区,再强悍的记忆力也不能无中生有。这下估计只能用这个时代的方案凑活下了。
他看着卢修斯像做葱花馒头一样往鸟嘴里填料。
先是粉碎的干枯植物块茎,铺上一层后盖上麻布,再用有点像黄花菜干的纤维铺第二层。如此反复,把几个袋子里的东西都用了一遍,从喙尖开始填满整个鸟嘴。
效果如何不好说,滤料的量确实是很有诚意。
克拉夫特接过完成准备的头套,用鼻子嗅了嗅,扑面而来的是极为浓郁的混合性气味。
近乎熏香的味道,混进了一丝薄荷的清凉气息,还有辛辣刺激堪比辣椒籽的成分,其余不那么明显的几种就无法辨别了。
“卢修斯你以前有用过这个么?”克拉夫特把它罩到了头上,非常经典的黑袍黑头套鸟嘴医生形象。
灵魂的异世界部分很喜欢这个神秘的形象,可惜网上这类工艺品价格一向居高不下,也没有场合让他穿出去cos一下,今天算是意外圆梦了。
佩戴体验和想象中差不多,在填充了大量滤料的面具里呼吸非常吃力,吃力得像是戴了几层口罩,闷热难受。
在瘟疫中,医生会戴着这样的面具继续自己的工作。香料和草药的层层屏障真实效果没有人去统计,但至少给予了相当的心理安慰。
然而如影随形的死亡也让人们把它与乌鸦、不幸联系起来。医生并没有去纠正这样的误解,可能是因为不屑,也可能是死亡恐惧带来的成见根深蒂固,不可动摇。
在克拉夫特印象里,最近的一次瘟疫还是祖父告诉他的,已经过去了十几年时间,鸟嘴面具唯一存在的地方也只剩下了医学院的库房。
卢修斯一边往自己的那个面具里填料,一边回答道:“没有,都是导师教我的。他对这个挺上心的,这两个面具也是他的收藏。”
“稍微小心一点,这两个面具对导师有些特殊意义,他说十几年前的瘟疫里他就用的这两个面具。”看到克拉夫特戴着面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险些戳上墙壁,他出言提醒。
“啊,抱歉。”克拉夫特伸手捂住鸟嘴,靠墙站稳。眼部的两片红色玻璃质量不佳,厚度不均匀,里面还有颗粒状杂质。再加上呼吸不畅,让人有些眩晕,方向感大大减弱。
“没关系,这东西保养的那么好,没人会想到有些年头了。”卢修斯也带上了面具,把鸟嘴扶到正确位置,端起箱子,“那么现在我们出发去实验室?要说安全还是保存在那里最好。”
“再来两双皮手套吧。”
……
……
带着些对面具效果的忧虑,克拉夫特还是跟着卢修斯来到了所谓的“秘密”实验室。
其间又是一段九曲十八弯的路程。两人从三楼教授工作房间,拐回了一楼深处的某个荒废杂物间里。
不用的书架、缺胳膊断腿的桌椅都在这里静静发霉积灰,不知哪个脑子带坑的设计师把地窖的入口放在了这个房间。
和伍德家城堡的地窖差不多,揭开一块带铁环的木板,下面就是一截向下的台阶,直通黑魆魆的地下空间。
走在前面的卢修斯把箱子交到克拉夫特手上,自己举着一架烛台走在前面。他手扶墙壁,小心地踏着高低不齐的台阶向下走去。
这个地窖深度不过两米多,十几级台阶都在烛光的范围内。卢修斯在最后一级台阶停住,把烛台伸进地窖里,照出里面老朽的木桶和木箱。
等了一会,看到烛光依旧明亮,他才向还在调整眼部玻璃位置的克拉夫特挥手,示意可以下来。
把几个靠墙的空木箱挪开后,一扇挂着锁的木门就展现在两人眼前。
看来秘密实验室也不怎么秘密,就是正常而言没人会来这里。有闲人造访的话,也很难注意到这个废置地窖里有箱子拖动痕迹。
“咔哒”一声,卢修斯打开了挂在门上的锁头,连锁带钥匙拿下来放进了口袋里。克拉夫特退了两步,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状况,他还能作为保险。
随着那扇在克拉夫特眼里如洪水猛兽的木门打开,这个神秘实验室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大概也就十几平方米的大小,高度比地窖更矮,伸手就能摸到顶。然而就在这么个储藏室大小的空间里,塞进了两张桌子、一个木架和好几个小铁笼,如果把桌下的凳子拖出来,人就没啥活动空间,东西只能存放到墙上的壁橱里。
克拉夫特在门口扶着门框,随时准备憋气过去把人拉出来。
卢修斯把烛台搁在桌面上,带着厚实皮手套的双手打开了壁橱。在石砖间镂出来的壁橱从上到下有三层结构,下面两层已经被陶罐、木匣、金属盒以及各类小工具占满。
单独空出来的第三层,只摆放了一个小玻璃瓶,戴着红色镜片看不出颜色。圆柱状的瓶身规整透亮,瓶口用木塞封闭。
烛台的光线穿过透光度不错的瓶子,把干净的光影投到墙壁和克拉夫特的脸上,这玻璃瓶的质量明显比面具的镜片理想多了。
瓶底确实有着浅浅一层不透明黑色液体,质感有些粘稠厚重。
卢修斯放到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会,重新拿起烛台,微微倾斜,让融化的蜡油滴到瓶口,转动瓶子使它凝固成一圈。
他转过身来,把瓶口朝向克拉夫特,展示良好的密封性。
“这样就绝对没问题了。”他把瓶子拿到金属喙下比了个嗅的动作,“你看吧,没必要那么担心。”
看起来确实没啥问题。克拉夫特走进房间,把箱子摆到桌上,从他手里接过瓶子,凑到镜片前。
液体随着瓶身摇晃缓缓流动,有种油性的感觉。液面微凸,没有挂壁,斜过来会变成小小的液滴,形似黑色的水银,跟异界灵魂以前买的磁流体小玩具也挺像的。
克拉夫特确信自己没见过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卡尔曼教授的导师是怎么从人体里提取出这种东西的。总不可能是拿尸体去炼油了吧?
看着流动的液体,好奇心油然而生,他感觉有了去研究它的欲望,想去找几只老鼠,或者别的任何实验动物来试试。
想看看它们接触黑色液体后会有什么效果,想知道教授说的“抑制”到底还有什么表现。
它不是一层浅薄的物质,而是医学的未来,是黑色的星空,是深海中没人探索过的海沟,勾起人类原始的探索欲望,想知道是什么、为什么。
这些黑色的液体,让人感觉它不应该在瓶子里,而应该被大量地使用,与生物组织接触,好让人更多地去了解它。
他觉得有些急切,理解了卢修斯为什么对继续实验如此激动,因为他也有了这样的心情,要马上制定方案开始工作。
想直接跳过实验动物环节,验证其在人体内发挥作用的机制。他拥有更详细、更先进的检查方式,他能比教授他们做得更好,而不是局限于计数摄入者昏睡后的心跳和呼吸。
他甚至想直接像卡尔曼教授和卢修斯那样喝下它,只要一点点,亲自去体验那种感觉。
那一定比任何的实验都更加直接、更加有效,也更能满足越来越迫切的探究欲望,那种想要接触它、了解它的欲望……
“嗯?”
克拉夫特发出了疑惑的声音,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怎么会这么想。多年的安全教育在他脑海里从未褪色,无数的典型反面案例还历历在目。
为什么会真的想去喝上一口?哪怕是稀释的,有卢修斯和教授尝试在前,他也不应该想去试一试这种来自于人体不知道哪里的未知液体。
快速回忆了一下这个想法是怎么出现的,克拉夫特很快就找到了它的根源——那种好奇在自己接过瓶子时突兀地出现,然后在仔细观察的过程中逐步增长,接着就变成了想把它用在动物身上。
顺着这条线一路发展,短短一会,想要亲自喝下这种液体的念头就诞生了。
它在劝说自己——意识中最为活跃的一部分得出了结论,没有经过复杂逻辑思考,自然地把答案塞进克拉夫特的大脑,没给他选择的机会,亦不屑于告诉他答案从何而来。
像高中时代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理科大题,下面大大方方地摆着一个“易证”,一步跳到了最终数据。而潜意识在知道之前从未想过的答案后,理所当然地理解了一切。
恐惧的寒意从尾椎骨一路向上,顺着背脊爬遍全身,不知是来自于诡异的答案,还是恐惧于答案从何而来。也许两者兼有之。
它在劝说自己?在自己的脑海里,用自己的声音伪装作自己的想法。它是什么……活着的东西?
第28章 坏消息
克拉夫特捏着瓶子的手颤抖了一下,差点把它甩出去。随即加大了手上的力道,抓紧了瓶子,防止自己控制不住把它丢出去摔碎。
在恐怖中,他找回了理智的支点。在经历了常人不可想象的东西后,精神好像发生了未知的改变,更不容易被动摇。
它不可能有自己的思想,它不过是一丁点的液体,不存在产生思维能力的基础。
这种液体只是通过什么途径在诱导自己,而不是直接在说话。刚才冲动的想法,本质上都是自己脑子里原有素材组成的。
对新事物的好奇,进行动物实验的计划,得知教授和卢修斯吞服过稀释液。这些内容被挖出并拼接组合,得出了有利于把它从瓶中释放出来的新想法。
顺着强烈的好奇心,大脑自行完成了这些内容,所以它的“劝导”只是提供了最原始的吸引力,其他全交由克拉夫特自己的思维完成。
原理不复杂,等同于骗子打来一个紧急电话,又没有说清具体信息,只提供了巨大的焦虑,内容全是焦急的受害者自己想象。
只要一个原始的冲动,杠杆般撬动了全局,借对象潜意识中的理由来对付他,适用于所有人甚至所有生物。
“这可太有意思了。”克拉夫特举起了小小的瓶子,发出了赞叹。虽然不知道它通过什么机制影响了自己的情绪,但这个思路堪称绝妙。
如果它真是什么另类的生物,那这可比鮟鱇鱼的灯笼高明。
实际上它已经差不多成功了,有了两个人如它所愿地做出了不理智的行为,让它轻易地实现了接触更多生物的目标。
少说有几只老鼠和两个人直接接触了黑液。
还有一件事没被想明白:这有什么意义?至少卢修斯现在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异常,它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生活在液体里的寄生虫?是细菌?还是病毒?追求传播无非是为了更大规模地扩散自己,不断增殖繁衍,完成无意义的复制。
距卢修斯接触它也过去十几天了,现在看起来没有身体上的异常,精神状态就现在而言不好评价。
是量太少了,还是黑液本来就不会造成短期内的剧烈变化?被拿来做实验的老鼠身上会不会有答案?
克拉夫特小心地把瓶子放到另一张桌子上,向擎着烛台的卢修斯问道:“你还记得被你们喂了稀释液的老鼠有什么变化么,我是说除了昏迷之外的变化。”
“没有。”卢修斯摇了摇头,“总共十四只老鼠,全被导师解剖了。直到最后一次实验为止,都没做长期观察。”
“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请务必及时通知我。”克拉夫特拍了拍卢修斯的肩膀,又扫了一眼桌上的瓶子,“说实话,我感觉这东西有些危险,若无必要,我们最好别接触它。”
克拉夫特没法跟卢修斯解释自己察觉到的东西。在他有意识地去拒绝时,黑液的诱导并不能强制人去做出过激举动,尤其是拉开距离后,那种效果迅速地减弱到难以察觉。
“真的,不开玩笑,我们还是离它尽量远点吧。你真的不觉得自己贸然去喝稀释液的想法很奇怪么?”他补充道,这个态度让他显得像是个胆小的老学究,为了一丁点的风险而放弃宝贵的机会。
但克拉夫特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对一种超乎理解的、疑似生物还有传播倾向的东西,再小心也不为过。
要不是怕节外生枝,他宁可出门上锁后直接拿土填平这个地窖,在教授搞清楚一切回来之前,绝不再踏入这里一步。
这不是他应该触碰的东西,就像那个他从“洞穴之外”带回的礼物,不属于人类常识中存在的部分,太过深入的代价他还远远没想好是否支付。
他拒绝这种改变,拒绝支付一切未知的代价。他掀开巨幕的一角,被看到的内容所震慑,没有胆量去直面全貌。
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充足的理由跳进这摊浑水里。
“好吧好吧。”卢修斯拿起玻璃瓶,晃动了一下,黑色的液体在其中滚动,撞击厚实的瓶壁,最终安分地躺倒在瓶底。
打开壁橱门,把瓶子重新放进去,然而就在举起瓶子的那一刻,卢修斯的动作顿住了。
他把瓶子停在视线平齐的位置看了几秒,又把瓶子放回桌上,在烛台的照耀下,趴在桌面水平位置,将瓶子转了几圈。
然后以不可置信的语气说道:“好像少了一点?”
“少了一点?”
“对,伱看这根线。”卢修斯把烛台凑近,指着瓶子接近底部的地方,让克拉夫特看得更清晰些。
那里有一条细小的划痕,下手很轻,非常不起眼,以至于克拉夫特刚才压根没发现它。
卢修斯按住克拉夫特肩膀,让他俯身向下,在接近桌面的高度平视这条线。
“这条线是是教授走前最后一天我划上去的,按理来说应该跟液面最高处一致,刚才拿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