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呢?”
“这种现象在一定程度上是可理解、甚至可控的,比如说我们要对付的异教就能小规模地复现它。”而且这种复现可能不是有史以来第一次。
“你对好消息的理解与常人有所不同。”
“相信我,这绝对是个好消息,有人帮我们做了前期研究、证明有路可走,还有更好的事吗?”克拉夫特摸出块棉布,将棱柱包裹好递给格林,“这先暂存在你那吧,现在去看看我的发现。”
带给格林的东西得到了最妥善的看管,寄存在上层墓穴一间独立墓室内,由专人看守。
有了昨晚经历铺垫,打开捆扎严实的包裹时,神父只是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在这具已经无法被定义为人的尸体身上,可以直观地看到天父最完美的造物是如何被逐步扭曲、向一种全然陌生方向发展。
而那颗镶嵌在右手掌心内的石块,印证了异教徒掌握非自然手段的说法。
“不得不说,克拉夫特教授,至少在战斗方面,我还挺佩服你的。假如出身教会,你会成为天父在人间最锋利的一柄剑。”
“得了吧,然后我们每天一起上街,抓骗中老年钱的假异教徒?”解决一个还算常规范围的敌人并不让克拉夫特有什么成就感,当对手的把戏能被感知时,失败已是必然。
“看看这个。”
抓着异教徒的右手翻面,克拉夫特给格林展示那个手背上的空洞,一个对应的东西应该曾被嵌入此处,与掌心的灰白石块对应。
“这有过另一块.那种石头?”
“我一开始也这么以为。”他卷起尸体袖管,过分苍白的手臂上黑色的静脉比昨夜更为凸显、膨胀变形,像寄生在皮下的线虫,“猜猜里面是什么?”
“血块?”虽然这么说,格林觉得不像,血液枯竭的脉管应该干瘪无物才对。
克拉夫特顺着一个已经挑开的口子,切开一小段静脉,露出内部几乎撑破血管壁的黑色物质,呈细小冰晶状,凝固在血管中,似乎是一种岩石、矿物性质的东西。
“昨天还不是这样,还有一部分是液体,能从血管里流出来。”
“你的意思是?”
“这就是原来嵌在手背的东西,它在某种条件下熔化了,顺着静脉回流。而它是液体的时候,你之前还关注过。”
格林茫然看着这些凝固在血管里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跟它扯上过关系。
“想想吧,如果这种灰白石块会导致无止尽的索取和生长,那你就需要一个强力、抑制性的东西相对平衡。”在见到那种黑色固液混合物时,克拉夫特认出了其中部分。
“在它是液体的时候,取一滴,稀释进水里,你就得到了一种无色无味、浓度极低但足以暂时抑制意识和生命活动的东西。”
【或许可以叫它澄明】
“打个商量,这条手臂留下几天,我要研究明白它们什么条件下会熔化。就说右手被砍下找不着了,其余你拿回去吓吓主教、审判长之类的。别指望能有第二个人能帮做这事。”
“可以。”格林同意了这个要求。他只要有一个足够唬住人的东西交差,至于这个东西是不是缺条胳臂问题不大。
“话说回来,那具盔甲你打算怎么办,即使没人注意到标志,存在的事也瞒不下来。”
“没关系,情况紧急,搬运的时候刮脱了胸甲花纹也很正常吧?”
第247章 人情往来
教授和神父忙活了小半天,用于去除掉物证中不该出现的部分。
事实上,对磨掉盔甲上剑徽这件事,两人观点不太一致。但格林坚持要这么做,而且建议扩大破坏范围,保证那帮纹章学家不会从中分辨出任何东西。
在磨损前,他们清理了一部分锈迹,把图形描绘下来,并发现这东西可能比想象中精细得多。
除了中间剑形外,还包含了花草纹及一些象形图案,以及作为底纹的几何图案,应该是一种从主体剑形派生而来的纹章。
具体形状损毁得很严重,但依然能找到一些花叶、翅膀、鳞片样残留,信息相当丰富。
据格林勉强能用的纹章学知识解释,这些添加的符号是旁系为区别于直接继承人添加。
所以多出的内容说明,盔甲主人身份是旁支的旁支,或许更远也不一定。
考虑到那个久远的年代离王国建立不算太远,大家还比较守规矩,纹章可信度高,格林自觉这个猜测还是比较可信的。如果是道选择题,至少能排除两个答案。
但就算是当时旁支的旁支,也比现在大部分号称有尊贵血脉的人离王室近多了。
应该可以回去查查教会的记录,毕竟教会也曾和王室有过一段合作蜜月期,指不定能推断出盔甲主人大致身份,这样就有机会找到他出现在此的动机。
当然,这个机会非常渺茫,渺茫到完成者能以此为主要内容写一篇考据论文,并成功转职纹章官这个未来大有前途的专业、跻身贵族社交圈。
查文献已经很让人头大了,查的还是百年前的纸质文献。敏锐发觉不好办的克拉夫特果断把事情抛给格林,带着自己的战利品离开。
在格林神父想办法吓唬上级、强调事情严重性的时候,教授得去接洽一些人。
来自绿松石家族的人。
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会接受邀请来的客人没礼貌地中途离席、报销掉一匹好马、在自己家动手术和寄存尸体的。
但希果家破例接受了,提供了力所能及的最好条件,且没有问为什么。现在那位不太适合搬动的开颅手术病人还躺在庄园里,无可奈何地接受医生们围观,生理和心理意义上的脑壳疼。
这给克拉夫特提供了很大方便,而代价是他欠下了很多人情。
即使对方很聪明地没有提任何相关事情,也不代表可以当做理所当然。这都是要还的。
因此,于情于理都很难拒绝对方供应器械的合作邀请。何况计划中本来就需要一个有足够生产力的伙伴,帮忙大批量生产器械,无非是选择谁的问题。
现在看来,希果家族占据这个位置是顺水推舟的事了。
当克拉夫特返回诊所,一位梳着两撇精致小胡子的微胖男士已经在那里等候,与戴维医生相谈甚欢。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他们的笑声中听到了钱币碰撞的清脆叮铛声。
没等那位小胡子男士自我介绍,戴维就先一步站起来,向克拉夫特引荐了这位客人:“教授,这位是希果家族的财务官,巴伯先生,想要跟我们进行一些合作。”
“你们在谈什么?”
“您好,尊敬的克拉夫特教授,很荣幸能见到您。”男人露出一个热情的笑容,从身后侍立的仆人手里接过箱子捧上,“我刚从戴维医生这发掘了些很有潜力的药剂,或许在合适的人那会很受欢迎。”
“至于这些,是一些昨天您用过的器械,听说手感不错就给送来了。如果有什么特殊需要,我们很高兴能帮忙承担制造工作。”
克拉夫特注意到桌上摆着几个小瓶,正是之前放在货架上、包装精美的那些。呆了那么久,从来没听戴维主动提起过它们。
对于本时代药学,他向来了解不多,抱着对使用者最基本权益的保障,好奇之下顺嘴问道,“都是些什么药啊?”
“一些对年纪渐长、力不从心病患有帮助的药物,对乏力、食欲不振、精神衰弱等症状,以及部分难言之隐有效。”
“嗯……啊?”总觉得听着有些奇怪,主治症状繁多,还有往上加热门功能的嫌疑,属于听完就能有效减弱克拉夫特兴趣的那一类。
“好吧,我在内科没啥发言权,就不多说了。”能开这么久诊所,戴维应该自己心里有数,能保障安全性,或者至少出事了别跟他扯上干系就行。
“经过我们的渠道,戴维医师的药剂一定会让更多病患受益。”巴伯热切地看着克拉夫特,眼神充满了期待和暗示。
“如果您有什么需要代劳的,也可以交给我们。”
昨晚的宴会是一场失败的宴会,但却成功实现、乃至超出了原有目标。
开颅手术对修士们来说属于惊吓,对主办方而言却是惊喜,展示效果出乎意料的好,也让人更意识到这位新晋教授的价值所在。
这是一个进入行业、远远甩开竞争者的突破口。
“是的,我确实很需要一位能力卓越的合作伙伴,来完成某些普通工坊无法提供的东西。”终于的,他从克拉夫特嘴里听到了最想听到的那句话。
“包括一些结构需要微调的手术器械,人工气胸治疗结核所需的穿刺针和皮管,以及……麻醉术的配套玻璃仪器。”
每吐出一项,巴伯嘴角无法抑制的笑容就更明显、诚挚一分,但这还没有结束。
“只要质量符合要求,我会向敦灵和维斯特敏的医学院推荐你们的产品。”
希果家的财务官捂住左胸,喘了几口气,以最快的速度应下:“明智的选择,我们的工坊不会让您失望的。”
“今后我每周会定期前来拜访一次咨询意见,希望不会使您厌烦。另外,平时您也随时可以派人在庄园找到巴伯财务官,就算我无法决定,也会及时转告弗朗西丝小姐。”
“好的,那就麻烦你了,迟些时候我会详细地给出参考。”
“我们准备了一份会让您满意的分红,契约已经拟好,您希望通过教会、还是一位信誉良好的权威人士进行公证?”如此工作效率,显然是早有备案,保证能及时完成一条龙流程,杜绝变数。
这种办事方式不算惹人讨厌,或者能有这种效率在当下难得可贵,正适合缺乏时间的人。
“这个不急,我相信希果家族的信誉。”克拉夫特打了个哈欠,疲惫久违地来袭,即使精神还能支撑,身体也无法承受雨夜袭击、急诊手术、长途奔波的无缝衔接。
“先让我休息会,除非有什么人命大事,晚餐前谁也别来敲门——提前晚餐时间也不行。”
第248章 短休
再次醒来时,克拉夫特很高兴迎接自己的是天花板,以及黄昏时分的静谧光线,而不是任何人焦急的脸、走廊上来回跑动的仓促步子。
一整个下午在深睡间匆匆而过。他本以为自己会做一个与什么搏斗、在无穷尽重复空间里徒劳奔走之类的长梦,但实际上什么都没有,脑海里空荡得存不下半个念头。
意识像婴儿在羊水里沉浮,无意地摆动虚无的肢体,漂泊了一小会、或是很久,等待断片前的记忆自动上浮。
橙黄色、微醺的光线缓步踱过被褥、橱柜,在墙上斜行攀缘。煎熬苦辛植物气息,混着周边烟囱钻出的谷物熏烤味,泛漫于稍显湿热的空气中。
已经将近晚餐时分了。逐步脱离沉睡状态的体验并不好,非但没有恢复全部消耗的精力,反而还助长了头疼。
缺失的一块时间让人有种被世界抛弃的不安感,所有东西在意识范围外推进了一段,本能地怀疑是否有什么事情失去了掌控。
这种不安促使克拉夫特放弃了继续躺尸下去的想法,按着颅侧痛点缓缓坐起。
未经整理的混乱信息先后不分地挤进脑子里,空间割裂、宴会菜肴、医药代表、畸变解剖,灰白石块、残肢、固态的黑液。
哦对,还有这东西。
克拉夫特看向床边的长盒,一股石灰粉味,被绳子捆扎得严严实实。里面是把战利品送走前留的一手。
最好能尽早处理这东西,在腐败发生前剖析出想要的信息,分离晶体固态状的黑液,再把生物垃圾付之一炬,尽早解决可能隐患。
顺着这条线,更多麻烦事情被牵出来。
格林要求事后能见到那块手心的石头,确保他的信任不是给教授拿样本去做些奇怪的实验。以对医学院的刻板印象而言,得承认这个担心是很有道理的——也可能不是刻板印象。
换见面那会提这个要求,神父绝对不会把这种东西交给一个医学院教授,能做出这种妥协,在开明派里也是最开明的。
克拉夫特非常能理解,这不能看做自己一个人的战利品,他们目前是一个共同体,双方都有权要求了解重要样本去向。
其次就是探究黑液发生固液双相转换的诱发因素,不能说是思路明确吧,也只能说是毫无头绪。
起先他猜想过这东西的熔化和凝固是否与那个异教徒的生命状态有关,可是说不太通。
从事后状态上来看,应该就是交战前后那会,甚至可能就在黑灯瞎火地把尸体搬回去、一时没注意到的情况下,一整块的黑色晶体在手背上熔化、“刚刚好”地顺着手臂静脉向上腔静脉回流,目的地大概是右心房。
如果这个过程没被再凝固打断的话,再过几分钟它应该就顺着血循环过一遍肺,再被泵到全身了。
所以更像是那个条件出现过一会,但又消失了。
最好的办法是挨个复现一下当时出现过的因素,但其中部分尝试起来,实在太过于不可控。
而且还存在第二个问题,既然黑液会自然凝结成固态,那既往见过的稳定状态黑液又是怎么存在的?总不可能使其液化的因素一直在周边维持着。
这么一想更头痛了,而且可以预期的是这种头痛覆盖接下来不短的时间。
“管它呢。”现在已经到饭点了,再不好办也是吃完晚饭后的克拉夫特负责。
经过一阵思考热身,迟钝的脑子已经重新活跃起来,他翻身下床穿戴整齐,下楼前往餐厅。
得益于对就诊人数增长和未来收入的良好预期,戴维诊所开始向周围扩张,以溢价收购了隔壁房子,将其一部分临时改造成了与病区隔绝的独立空间。
首先分离出的就是厨房和餐厅,因为所有人发现自己已经很难像以前一样有时间出去买点吃的了。他们迫切地需要一个干净的地方提供触手可及的便捷餐饮。
等克拉夫特清理完到场,大部分人正好结束了白天任务,坐在桌前分享供自行取用的食物。
虽然工作繁忙不假,但这里暂时没有加班。主要是因为照明的局限让夜间工作效率低下、成本激增,并增加火灾风险。非特殊情况,比如连夜赶病历对付检查,没人会这么做。
在靠窗的桌边,教授找到了自己的随从和学生,他们面前的食物明显远超食堂水平,除了面包和蔬菜汤外,还有一块奶酪和火腿样肉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