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129节

  加餐的来源是一位老熟人。医学院的维伦讲师坐在一旁,拿着勺子在碗沿轻轻敲打着,面对食物没有动手的意思。

  “怎么,不合胃口吗?虽然肯定比不上希果家的厨师,这里的晚餐应该还没差到无法下口的程度吧?”克拉夫特端着盘子在空位坐下。

  “不,我们在等您呢。来尝尝这奶酪吧,我来时顺便买的,味道还不错。”维伦从奶酪上切下一块,用餐刀抹在来人的盘子里,“搭配火腿的味道很好。”

  “谢谢,下次你们完全可以先开始的。”克拉夫特叉走了一片火腿,和奶酪一起夹在面包里,同时示意学生们动手,不用跟维伦客气。

  “有什么事我们边吃边聊吧。”正好有些天没空跟两人交流过了,可以趁有空一并解决。

  看克拉夫特一副平淡样子,维伦都不确定这和昨晚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教授,昨晚的手术很漂亮,冒着得罪同僚的风险也得说一句,我以为不会再在敦灵见到那么好的技术了。”

  “尤其是确定病变的那部分,您是怎么判断出血肿压迫,而不是其它损伤的?”

  “主要是因为损伤部位,那个部位的血管损伤本来就容易导致血肿,结合瞳孔大小的改变和病情,还是能推断的。”

  一个没听过的知识点,求知欲让维伦像是回到了当年的课堂,“这样就可以确定吗?”

  “哦,那倒是不一定。”

  “还有什么更准确的办法吗?”他请教道,做好了付出一定报酬的准备。

  “打开后有血的就是出血,没血的就是其它问题。”克拉夫特把夹好的简陋版汉堡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咸中带发酵的不明显奶味搭配着火腿,算不得特别挑动味蕾,至少比在宴会上吃套娃硬菜好。

  “.”这答案直接把维伦的期待感全堵了回去,像硬咽下一块粗暴处理的面包,喝了好几口蔬菜汤才顺过气来。

  “那你说怎么办嘛?无非是权衡利弊,那情况不做就没有明天,做了还有机会,这还算好选的。要是不做他还来得及立个遗嘱、跟家人道个别,做了只有极小概率保命,要怎么选?”

  “.”维伦陷入逻辑和伦理上的两难。

  趁他安静下来这会,克拉夫特转向了旁边正清扫餐盘的两位。

  两人一个训练量大、一个正处在快速生长期,昨晚的宴会并没有影响今天的食量,尤其是不幸品尝了那只鸽子一部分的伊冯,彻底破灭了对主菜的美好想象。

  等他们咽下嘴里的东西,便收到了积攒几天的问题,从学习近况到身体健康无一不包。

  “这位是敦灵大学的维伦讲师,在人体结构和教学方面很有心得,接下来会跟我们合作很长一段时间,库普你有问题可以多请教他。”克拉夫特介绍道。

  “这是我的两位学生,库普和伊冯,都挺聪明的。尤其是库普,虽然刚开始学习解剖学,但已经当我助手很久了,熟悉操作步骤。能得到你的指导再好不过了。”

  正所谓旁观几年,诊室里的饮水机都会看病。库普就是那个饮水机,还是台记性不错的饮水机,原理不知道多少,操作比大多数人标准。

  “您好。”库普赶紧用不太熟练的动作行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跟一名讲师扯上了关系。

  “我很荣幸。”维伦高兴地答应下来,这并不是一个麻烦,能接触克拉夫特的助手等同于在接触克拉夫特的技术。

  缓过气来后,他想起了要说的另一件事,也是关于手术,“对了,克拉夫特教授,您有相熟的教会人士?”

  “跟个人的临时合作关系吧。”

  “算我多说一句,您最好不要表现得跟教会太亲密,即使明面上不会听到什么不好的言论,也容易引起小部分的人的排斥。”

  克拉夫特点点头,“我知道,这只是一次意外。”

  “而且,您也说了,没有绝对把握;手术成功了还好说,要是出了什么意外,我们能理解您的逻辑,别人可未必会管。”想起这茬,维伦摸了把不存在的冷汗。

  事后复盘,要站在那个位置上的是他,即使有九成把握也未必愿意动手。教会的人死在手术台上,这责任可就说不清了。

  动手术的人看样子对这番话没什么触动,甚至还分神把最后一片没人好意思动的火腿叉给了伊冯。

  “你说得没错,事后看来确实是这样;但事后是事后,当时顾不得这个,也不太应该考虑这个。”

  “好吧,您自有您的考虑。”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当这位教授年轻,艺高人胆大。

  伊冯听着两人对话,咬了口火腿片,突然出声道:“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哦,当然没有。”看着这个女孩的个头,维伦善意地笑了一下,理念纠结被冲淡了许多,“克拉夫特教授,您有一个好学生。”

第249章 藏实于虚

  穿过钟声回响的长廊,格林在巨幅壁画前看到了那个指名道姓要找自己的家伙。

  几分钟前,他还在祷告厅附近享受宝贵的午间睡眠。沉静的熏香气味缭绕,诵经声从隔壁传来,抚平彻夜难眠带来的疲惫烦躁。

  如以往每一次那样,它们能沁入梦境最深处,穿透无意识的恐惧、怀疑和迷茫。

  唯有此刻,那些描述性的东西化为实质的精神支持、结实的臂膀、教堂高墙般厚重的安全感。天父无处不在的伟力将他庇护其中,免受侵扰。

  动荡不已的精神安定下来,获得了良好休息。

  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安全屋,和小孩子的秘密基地一样,事实上的确也差不多。

  很多人私下里会表示不太喜欢这里,因为不允许随意交谈的肃穆氛围总显得压抑。但格林会喜欢呆在附近,这会让他找到一些早远的记忆,像回到那座离家很近的小教堂里,除了感受天父恩慈外别无他想。

  只有比较了解格林的人才会知道,哪些特殊时候能在祷告室附近的一个小隔间内找着他。

  这里面当然包括瓦丁修士。就是他推开了隔间的门,告知有人传话说,“一位不认识的神学院访客要找格林神父”。

  审判庭的成员在其它部门没有兼职,当然也少有什么多余人际关系,能专门找上来门来、叫出具体名字的多半不是什么为了无关闲事打扰的人物。

  所以,很不幸的,格林的午休被打断了。瓦丁很明白这点,可他依然这么做了,因为他更明白神父不喜欢把接待事务随便丢给下级处理,这会显得待人随意傲慢。

  当格林来到见面地点时,见到的是一个金色头发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没啥特点的朴素学者长袍,没带随从,干净手掌里捧着一本圣典,仰头认真地观赏着面前的壁绘。

  神父不太确定地绕到他身边,在来人胸前看到了一枚学院风很浓的叶形金章,除此之外别无装饰,或许这就是报信的人把他认作哪个不喜显摆老派神学院人物的原因。

  “冒昧问一下,你有一个在医学院的亲兄弟吗?”

  “让你失望了,我只有一个文化课不太好的表兄弟。”造访者把圣典从一只手抛到另一只手。

  这行为立刻破坏了他身上难得一见的信仰气质,暴露出一种家族遗传的、骨子里的不敬神态度。

  当然,也让格林确认了面前的人不是某教授的同胞兄弟之类,就是本人。

  “是什么让你有闲心来这扮演牧师的,大学的戏剧同好会吗?”

  “我像是有这个空的人吗?”克拉夫特又抛了一次圣典,然后把它夹在胳膊下,“如果有人因为我的装扮出现了什么错误理解,那纯属他们以貌取人的思维问题。”

  “不过主要原因在于,我发现我们间的联系通道是单向的。你能想象一个医学院的人走进教堂要求见审判庭吗?投案自首还是举报同伙?”

  “谢谢,第一次见医学院还有人知道自己干的事是违法的。”

  “好吧,总之闲话少说,我来是告诉你那只手我处理完了,血管里的黑色颗粒筛出来装瓶,石头锁进了盒子,你要检查的话随时可以。”

  “其它部分呢?”

  “烧得很彻底,如果你那边也是这么办的话,下地狱时魔鬼不拿个兜都拦不住他。”

  格林与克拉夫特并肩而立,似乎想叹一口气,“还得有段时间,按以往经验,三天内应该不会有明确答复。”

  他也抬头看向壁画,这条走廊上的画他看过很多次了,初来时几乎每天都会刻意绕路观赏一遍,现在已经到了麻木的程度,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也就是说我要再等三天么?”

  “快的话三天后应该会再叫几个当事人去陈述一遍经过,至于再进一步要更久。而这次.那边的态度好像格外模糊些,我怀疑有什么没处理干净。”

  对于能决定这件事走向的主教们效率如何这个问题,格林抱悲观态度。

  即便一具畸变的尸体造成的冲击力足够大,也不代表它能使远离一线很久、或从未参与过类似事务的决策者意识到事情真实严重性。

  没有直面过那些东西的人,永远无法同感无法言述的经历,也很难完全相信。

  要不是带回的实证,这大概率会成为对格林职业生涯的一次致命打击。

  “所以你今天来这就是为了跟我说剖了只手的事?”

  “什么叫‘就’?我可是加班检查完了它的解剖结构。”加深的黑眼圈和倒转的生物钟受到了严重否定。

  “难道你们医学院的人不是一晚上就能把一整具尸体消耗干净吗?只要隔天去基本查不到东西。”

  “我猜你说的是——食尸鬼家族聚餐。”克拉夫特锐评道,只能说刻板印象无处不在,“好吧,我来确实不止是为了手的事。”

  “虽然在那只手上确实挺有收获的。它可能是原主身上畸变最小的部分,可以说总体接近正常结构,或许那些黑色物质确实是用于抑制变化,至少得有这个功能。”

  “接下来要做些验证。”

  格林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你需要什么?”

  “当然是要个能试试看的人好吧,当然是开玩笑的。我要个足够安全的场地,对我们和其他人来说都安全的场地,还要些动物。”

  “这需要时间。”

  “我知道,也等得起,石头不会腐败。”似乎说完了所有内容,教授继续看向壁画,少见地被神话内容吸引。

  在格林以为谈话就此结束、准备留下瓦丁的联系方式离去时,却被叫住了:

  “还有第三件事。”

  “嗯?”

  那本书回到了教授手中,苍白修长的手指灵活跃过纸页,在不加目视的情况下抵达了想要的位置,“我想问,你是怎么看待圣典故事的。”

  “天父在人间痕迹的记录,教育、督导世人行善归正的范本,行事的准则。”神父不假思索的地答道,犹豫半秒都是对自己水平的不尊重,“一切美德、智慧都从中而来。”

  “我不否认这点,事实上,如果更多人愿意遵循圣典所述的准则,那世界一定会好得多。”克拉夫特连忙打住,他不是来跟格林辩经的,即使没受过专门的辩论训练,格林的哲学神学水准也够锤他一头包。

  “我是说,你觉得里面的故事是真的吗?比如以往某时某地,真有个叫圣什么的人,在火焰上行走、凭空消失之类的。”

  “这不妨碍我们遵循教导行动,我们也需要这些故事来让更多人愿意接受普世道德准则。”

  “也就是说,你觉得它们不存在。”

  “.”

  神父疑惑地看向他,有点怀疑这家伙今天来这目的是没事找茬,特别选个人少的地方是为了防止被乱拳打死。

  “但我觉得,里面有一部分,至少是离我们比较近的部分,应该是有真实成分的。”教授仍盯着壁画,仿佛要顺着墙粉颜料开裂的缝隙钻进场景中。

  画面各处的色彩新旧有所区别,有的偏淡,另一些经历过重新上色、厚涂,甚至随审美变化有修改补充。而其中最老的部分,也比这条走廊建成年轻得多。

  更深的粉刷层下,是难以追溯的原稿,同一主题在同一面墙上反复迭代,以不同而相似的方式重演。

  兵器的颜色刷白又发黄,骑士与仆从加减,头帽时而实用坚固、时而装饰华丽,鳞片、盔甲破碎得毫无质感。

  他把翻到的那页摊开递给格林,“给你,我想听听从神学院优秀毕业生的解读。在医生的关系网里要找个相关专业人士太难了。”

  “没想到你为了装样子还特地买了本圣典。”

  “借来的,过几天差不多该还了。”克拉夫特对宗教的态度只有在敷衍方面绝不敷衍。书的主人好像特别喜欢看这部分,摊开得尤其频繁,以至于纸缝略宽松,能凭手感直接翻到。

  “你觉得这跟我们遇到的事有关?”格林一眼扫过,都是些能背下来的内容,他还记得这段主要体现的是骑士美德中的“灵性”,即领会神的旨意。

  “于是天父便赐他拔出那柄剑的权柄就有侍从献上砖石、精钢和龙鳞,切开它们与划过穗苗的须尖无异。”教授轻松地背诵了其中一段,反问道,“你觉得不像吗?”

  “有些牵强。”

  “这书是从莫里森家里借来的,他的女儿说那之前经常见到父亲突然对圣典产生了兴趣,时常翻阅。”

  “什么时候?!”能直接从莫里森教授家里借书是让人没想到的,“但这不能说服谁。”

  “挺早了,还是刚来敦灵那会。”克拉夫特仰起头,视线往上,越过画面底部堆积的光滑切面残肢、纸板式盔甲,壁绘主角的对手在惊惶溃逃,或匍匐在地祈求归顺,连一些带翅蜥蜴样的怪物也不免失去身体一部分。

  “想想吧,格林,想一想。一把这么出名的剑,有人告诉过你是什么样的吗?单手剑还是双手剑,用什么剑鞘容纳,护手是怎么样,又用什么打造?王室拿出来展示过吗?”

  “金币、壁画、浮雕,描绘它从来没有过一个固定样式,只知道削铁如泥都没法形容它的锋利。天啊,这是个什么东西?”

  “会不会就是我们理解错了,真有这么一把武器,不过它不是一把具体的‘剑’,而是一种特定的、很不好掌握的‘用剑方法’,只被王室短暂地掌握使用过。”

  “那他们干嘛不用了?”

  “你也看到了,跟这沾边的玩意是什么样子。”逻辑连贯起来,包括人为破坏坍塌的水道分支得到了某种解释,“没错,那就是王国早期的破坏痕迹,他们尝试过封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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