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132节

  他在桌边的书堆里翻找一阵,捡出两本落灰较少、版式老旧的大部头,呛咳几声,又捂着口鼻挑出了些看起来不太值钱的私人藏书,叠放在一起。

  检视一番所做准备后,他平复了会呼吸,翻开最上方那本。

  令人眼花缭乱的图案从眼前闪过,以某种外行人难以区分的方式组合累叠,分割着盾形边框内的空间。

  “您知道的,一个延续够久的家族,成员也许会比树叶更多,甚至很多树叶从生长到凋零,都未必知道自己源自何处。”

  “但在懂得解读、并愿意花费时间的人看来,每一片树叶都能追溯至明确的主干,而且越往前越容易。”

  格林听得连连点头,找回了一点当初在课堂上听课的感觉,连午后阳光带来的困意也那么相似,“这正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我的工作大致内容就是如此,整理脱落的枝叶,把它们拼回原位。而在这里面,纹章就是指引导标,也是最好的证据。”

  “理论上来说,每个合格的纹章都能用于定位支系在整个家谱中的位置,体现了纹章主人血脉、法统、领地,并因此能从中推断出当年曾发生的事。”

  “甚至可以说,纹章就是历史本身。”随着一套流畅的开场白,修士找回了感觉和自信,“比如这枚四分盾章,左上和右下是蓝底四芒星,右上左下是剑鱼。”

  “说明纹章主人来自于两个地位对等家族的结合。父系家族标志是四芒星,母系家族纹章是剑鱼,而上方添加的横条锯齿图形则是因为他非继承人的身份,需要与家族正统加以区分。”

  “这只是基础规律中比较浅显的一种,并非所有纹章都如此处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请到专业纹章官提供建议,但总体而言判断先后几代还是能做到的。”

  “也就是说,只要给出纹章信息,你就能找到主人是谁?”格林回想着从那件盔甲辨识出的图案,或许用处会比想象中大。

  “正如我之前所说,理论上是的。”换言之,实际上存在困难。

  “一般遵从规则的家族中,考证都不难,可您现在所询问的也不是一般家族。王室在纹章学中的地位一直有些尴尬。”

  “王国的统治者理应更严格地遵守继承规则,这是他们统治的法理基础。”作为最大一家贵族,在家谱上却有缺陷,属于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问题就出在王室、彭德拉家族自己的起源上,他们不是一个单纯、存在于历史中的显贵家族。”修士拿过摆放在桌角的圣典,放在中间,“初代诺斯王还是一个传说人物。”

  “作为与诸圣齐名、将天父光芒播散遍王国的传奇,关于他事迹的记载很多,从受选拔剑到一统王国,相信您已经足够熟悉了。”

  “但作为一个家族成员,父亲的儿子、孩子的父亲、妻子的丈夫,就……不那么具体。”观察着审判庭神父的反应,马尔科修士高兴地看到对方没有明确不满意思,反而听得很认真,这让他受到了鼓励。

  跟审判庭人士谈一些已经擦着异端边的内容,这可不是谁都能有的经历。

  而对一位深钻专业而少有交际的人而言,很少有人会那么专心地听他讲这些年代久远,跟传奇故事相比太过干枯乏味的现实内容。

  “那实际上又怎么样呢?”

  “实际上王室的家谱就不那么清晰。我们的第一位国王阿瑟·彭德拉是家庭里最小的孩子,圣耶格先见过了他的七位兄长,才在主的指引下选中了他。”

  “假设,我是说假设有这么一个贵族家庭,养育了至少八个孩子,几乎肯定会有人继承对吧?”

  “没错。”格林点头。

  “除掉一个特例,我们现在至多可能有了七个人来传承纹章图案,让它能够保存下来。”

  “那这个纹章是什么呢?”

  “是啊,这个纹章是什么呢?没人知道,因为圣典不负责记载受选之人的亲戚叫什么、又做了什么,除非他们跟故事有关系。”

  这本圣典上有着浓厚个人风格,在出现人物方面做了特殊标注,即便那可能只是作为衬托的背景板。

  此外,一些关于环境和教育的部分也被划出,证实这是个远算不上显赫、但仍有传承的家族。

  他合上已经没有价值的圣典,翻开另一本大部头最初几页。不像其它书上树状的家谱结构,最简单纯正的石中剑徽章被与一些各有调整的小纹章分列出来。

  “还不止如此,阿瑟·彭德拉陛下之后的一段时间内,王室的传承也不那么清晰。能找到多个做出两种及以上改变的石中剑相关纹章,但又没有对应的上游先祖纹样。”

  “太阳的光芒会遮挡星月,圣典记叙内容的地位,似乎也完全遮挡住了故事里这段时间王室家族的分合、联姻之类记录。”

  “每个试图研究王室谱系的人,追溯到这都会遇到显著的断层。就像上一步还在纹章学史学范畴,下一步就踩进了启示故事里。”

  “甚至没法考证那些添加的图案是什么含义,旁系分化、姻亲加入,或者就是来自于家族原有纹章的部分继承。而这里面又有部分没被继承下来,完全遗失掉了。”

  继续翻页,往下的纹章逐渐有了树形线条链接,人与人间被关联在一起,但那都不是格林想要的时间段。

  “就没有任何头绪?”

  “大概只是我们的智慧没有读出圣典给予的启示。”马尔科用经典的万能解释作答道。

  在格林听来,这句屡试不爽的敷衍中已经有了另一层含义。

  没有痕迹就是最大的痕迹,有什么力量刻意地把一段不该缺失的内容从记载中抹除了。

  可它没有彻底消失,而是以一种被扭曲的方式留存下来,被看护于众目睽睽中。

  最近忙得脚不沾地,一空下来只觉得眩晕,几乎没什么时间精力能思考。或许国庆两天假期能留出部分来多更新点。

  (iДi)

第255章 特别许可

  “那这本书是谁写的?”

  “是我的老师,一位兴趣使然的研究者,但水平不下于以此为生的纹章官,这些大部分都是他在业余时间从书库里摘录的。”马尔科骄傲地展示了书本末页一个格林没听说过的名字。

  “而我在他的成果基础上又补充了些,相信很难再找出一本比它更完善可靠的同类书籍了。”

  神父努力回忆了一会,没找到对作者名字的印象。不过这类人物多是如此,鲜有为人所知的契机,默默无闻地在书库里泡一辈子、留下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关注的文字遗产才是常态。

  “请问你的老师在哪任职?”

  “老师很多年前就已经回归天父怀抱。”

  “抱歉。”还真跟想的一样,格林很不道德地庆幸了一下当年没继续在文史方面钻研、攻读学位。

  “没什么可抱歉的,神父。他的一生都在平静的充实与满足中度过,穷尽书册中的探索后,前往天上的国度、亲自向诸圣请教,最完美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很有道理,格林一时语塞。有的人拿着教会发的钱、在教会的图书库里,追求自己的爱好。自己确实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同情他们。

  “话说回来,您还有什么想了解的吗?”人生赢家修士意犹未尽,简述王室纹章研究现状对他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还没到具体细节呢,那才是能体现专业性的地方。

  最初对审判庭来意的畏惧过去之后,学者职业性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是什么东西值得这么神神秘秘地查询?

  格林把那本书转到自己面前,翻了几页,无奈承认了专业人士与普通人间以年计的鸿沟存在,且不是短时间突击可以弥补的。

  再三犹豫后,他还是拿出随身带着的圣典,在对方疑惑目光里翻开。揭开两面防粘连的白纸,取出中间被保护得很好的一张纸。

  一团乍看下莫名其妙的墨迹被涂抹在纸上,要不是这郑重其事的态度,估计会被视作打翻墨水瓶的产物。

  “这是?”马尔科皱眉看着这张擦桌布似的东西,观察纸质新旧。

  确认是张新纸后,他搓了搓手,小心地在桌面清理出一块空地,将它移到中间,用指肚按平边缘褶皱。

  格林没有出声说明,安静地看着他操作。

  只能说纯业余人士的拓印手艺真的好不到哪去,修士都没能

  “这可太次了,最笨手笨脚的学徒也不至于做得这么差。”他一边嘟囔着抱怨的话,一边比划纹章轮廓,并尝试着解读。

  以重划的范围,外周一大圈直接被剔除出去,盾形纹章其实只占其中四分之一不到面积。

  除开盾面,其余都是附属物,不能说不重要,但也只是纹章的附属物。

  “两边成对的、有鬃毛的东西估计是狮子,纹章的扶盾兽。可能是个比较强势的家族,拥有自己的拥护者。下面基座是给扶盾者站的位置,不用管。”

  “这些没印清楚的东西应该是草纹或者什么藤蔓吧?关系不大,都是用来装饰体现地位的,没有实际意义也不固定,可以变化。”

  “至于里面,让我再看看。”两句话讲清了外圈构成后,马尔科修士研究起纹章本体,“石中剑,确实没错,不会有第二半截剑在正中朝下的图案了。”

  “但剩下的就有不好认,到底是谁给您的这东西?手法也太粗糙了些,该突出的地方也没重点处理,该送回学院重修纹章学。”

  “不知道,你将就着看吧。”格林心虚地催促道。

  “如果您坚持要求的话,好吧。这些小凹凸看起来不像石面或者器具,是什么金属制品的锈迹?”

  “但这块比较规则,一道道的,不是鸟羽,不是毛发,看起来更像……鳞?”研究者发出了惊奇的啧啧声,“这可不多见啊。”

  “为什么这么说,鱼不该在纹章里很常见吗?”一开口格林就暴露了那个该回去重修的人就是自己。

  “通常来说是的,但王室纹章不同,只有一支跟鱼相关图案家族联姻的,还是人鱼,而鱼类纹章里画出鳞片的也算不上太多。”

  修士飞快地往前翻页,跳到最初几页翻找,“不是鱼鳞,是龙。”

  “跟这个很像吧?应该源自石中剑斩龙的说法。”一个靠前、比较简洁的纹章,脖颈修长的恶龙头身分别在剑形两侧。

  “有意思,那继承这个纹章的人在哪?”

  马尔科修士没有往后翻页寻找,而是挠了挠头,“呃,离我们还挺近的。”

  他指向窗外,格林随之看去。

  因雨水上升的特姆河面波光粼粼,几艘船靠岸行驶,远远绕开小教堂伫立的河心岛。

  “这纹章就属于传承混乱的那种,只在王国建立早年记载上有,再晚就没出现过了。那时王室各分支还不算远,多半都在那了。”

  骑士岛教堂,王室的安眠地和重要仪式举行处。既然没传承下来,所有成员可不都埋那了。

  “好吧,感谢解答,马尔科修士。”格林觉得自己能获得的信息就到此为止了。

  他像第一次见似的注视那座河心岛,隔岸看过无数遍的初代国王雕像在小教堂前跃马持缰,空空如也的右手挥舞,仿佛在召唤随从、又像虚握何物。

  “可以的话,能给我一份这些未传承纹章的绘图吗,我有个朋友挺有兴趣的。我们会记得你的帮助。”

  “正好有一份绘制稿,您可以带走。”当然,最好还是别记住我了,马尔科赶忙翻出自己手稿,送别这位审判庭的不速之客。

  格林带他的赠予着离开书库,在老地方遇到了找来的副手,瓦丁修士。

  印象中这位应该没什么需要汇报的,毕竟他们这个审判庭最佳业务组最近精力人手都集中在下水道里,而下一步行动还在等待批准。

  “怎么,那帮主教这么快松口了?”这是能想到的唯一能驱动瓦丁如此积极来找他的原因。

  “还远远没有,事实上甚至比想象中更慢。等他们做完决定,都够异教徒搬家十回的了。”

  瓦丁修士对这种反应速度相当不满,言语里也缺乏尊敬。以他的思路,很难想象要什么样的人才会对这样的证据无动于衷。

  “还有些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靠近格林,斜眼瞄着门口,声音压低,“听说主要原因是大主教态度和以往不太一样,有些模糊,连带主教们也不愿表态。”

  “伱哪听来的?”

  “我有个朋友,跟一位主教的书记员很熟……”

  “这不是我们该打探的事。”格林斥责道,“下次不要这么干,早晚知道没有任何区别。审判长那边呢?”

  “他比我们还急,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不难想象,这位重用了格林的上级,现在估计恨不得自己跳进下水道里,把异教徒和他们的邪恶造物通通烧成灰、随水冲走。

  瓦丁压低的声音里有兴奋和复仇的火焰阴燃,这或许来源于近几天内负责的殉教兄弟家属安抚工作,“所以审判长愿意给我们一些私人的支持。”

  “我们很快就可以‘有限地调动人员,预防异教徒逃跑’,包括在下水道里。”

  “这是我听过最好的消息了。”格林活动手脚,发出轻微的噼啪舒展声。比起硬啃纹章学,他宁愿干些更实际的活。

  “还有件事,是安排在诊所那边的人传来的,他们说注意到了一些特殊情况。”

  “特殊情况?是那什么教授又干了什么吗?”

  “不,他们觉得有人在诊所附近游荡,但又不进去。”

  “据我所知,半个新城区的人都想去那看病,无非是挤不进罢了。”往诊所附近安排人手已经是正式认识克拉夫特前的事了,至今没有取消过。

  以那边的人流量,能分辨出具体几个人属实让人难以相信。

  “我知道,但他们说那些人穿的有些太好了,不太像新城区常见的衣服。”瓦丁觉得因此产生怀疑不无道理。

  “再加派两个人,必要时我允许你们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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