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142节

  他们安全了,暂时的。

  清点人数,幸运地没人掉队,不得不说在这种遭遇中真是个奇迹。

  痛苦的余响还在回荡,强迫症发作般地翻出各种本已沉淀到脑海底部的负面感受,使人意识到可怕的一点,他们从来都在痛苦的海洋中挣扎,只是对此习以为常。

  【你来!】

  似有召唤从迷宫中传出,邀请踏上“回归”的道路。

  密集的冷汗从修士们额头冒出,这下知道异教徒口中的“天国”是什么意思了——存在于另一个世界、高悬天穹。在那遥遥俯视现世的地方,所有痛苦都会得到终结。

  不得不承认,混沌之物迫近时,这种召唤确实很有诱惑力,像使人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地狱的同时打开通往解脱的一扇窗,无法不心生向往。

  “那是……?”

  “慎言!前往天国的道路必然是艰难的。”神父严厉地掐死了讨论的苗头,“只有地狱的大门不设锁钥。”

  “谨遵教诲。”被拖回来的修士挺直脊背,听到格林的话连忙点头应是,随即发现其余人以一种不太友善的神情盯着他。

  “怎么了?”

  “你为什么在笑?”

  被提醒的修士摸向有些酸胀的面部肌肉,两侧脸颊像被钉子挂住似的拉扯嘴角,维持着一个面具般的笑容。

  他尝试着用手揉搓、抚平,却发现这笑容并非身体的自作主张,而是发自于内心的喜悦向往,无法掩藏地从面部表现出来。

  “特纳修士?”格林神情严肃地走来,想要把手搭在他肩上,而克拉夫特则快步从这名修士身边退开,拦住了想要安抚下属的神父。

  “小心些,他刚才离得太近了,好像不太对劲。”

  格林的第一反应是应该听从劝告,停住脚步,却又看向克拉夫特,没有在教授脸上找到残余痛苦外的任何东西。

  他默默地侧移一步,与怪笑的修士和教授都保持足够做出应急反应的距离。

  “特纳,你还好吗?”

  “我很好。”他肯定地回答道,咬词清晰,语气中带着稍显疏离的飘忽感,“没有比现在更好了。”

  神父把手藏进罩袍下,隐蔽地朝腰间移动。

  这个动作没有逃过修士的眼睛,他足够熟悉格林的习惯,明白其中的含义,“你们都没有看到吗?”

  他不可置信地反问,无法理解格林为什么没有同感,有些语无伦次地想要描述自己所感受到的东西。

  但无论怎么组织语言,也无法将那轮天体超乎想象的神韵转达给其他人,这恰好又印证了圣典中无法确切描述主的观点。

  “你们看不到吗?那是……”

  “那不是。”凛冽的寒光抵在了特纳修士喉结前,格林的语气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但能感受到潜藏的怒火。

  “我说了,那不是。特纳修士,如果你敢继续用那种东西与天父做比较,我只能以渎神罪把你从教会里驱逐出去。”

  “该被驱逐的不是我,是那些窃居高位却隐瞒天国真义的人。”特纳修士逐步后退,但剑锋亦步亦趋,始终顶在脖子,随时可以划开气管。

  “浮雕上的帽子,我只在主教就任的时候见到过。”

  “说明不了什么,谁都可以刻。”格林没有动摇,他的手依然沉稳,平举着长剑不带一丝抖动。

  连克拉夫特都有些惊讶了,有宗教信仰的人他见过不少,但这种平日里看似较为坚固的精神支撑,往往会在与异态现象接触后迅速崩解或变质,而他没在格林神父身上见到明显的迹象。

  “听着,特纳,天父教人行善悔过方能升入天国。”隐秘的愤怒在格林身上增长,体现在逐渐拉高的语调中,“重点在于行善和悔过,而不是后者。”

  “但天国就在……”

  “如果没有前提,那就不是天国!”不知不觉的,两人一进一退,已经朝走廊入口靠近了十余步,“你给我停下!”

  特纳修士猛地后退避开要害,向来路逃去。

  格林原本能追击划过他的喉咙,但身后克拉夫特影子的拔剑动作使其瞬间警惕起来,优先选择转身回防。

  两把剑相交,他看到刺向自己后背的那柄在刺耳尖响中被截停,袭击者带着面具般的刻板笑容。

  而另一柄,来自于克拉夫特。

第275章 雕刻色彩

  出乎意料的偷袭遇到了出乎意料的阻击,修士立即旋转剑身,反手朝克拉夫特斩去,试图逼退对方。

  而后者不退反进,精准地再次抵住了进攻,举剑自上而下直刺门面。

  在他忙于应对上路时,克拉夫特更进一步,磊落的剑术招式中夹了小动作,隐蔽地提脚踹向小腿。

  修士下盘陡然失衡,不由自主地往前扑,把自己送向对手。

  克拉夫特没选择直接给他扎个对穿,而是凭着对距离的良好把握,横剑变刺为敲,抬起配重猛击门面。

  尽管避开了五官脆弱部分,相当于小号铁锤敲击带来的效果还是很显著的,短暂地剥夺了空间感和大部分听觉,骨传导物理冲击带来的效果不比精神冲击差多少,见效还更快。

  眩晕和耳边高频的嗡鸣使人不知身处何处,紧接着第二次敲击就打在了手腕上,迫使他松开剑柄。

  离开武器的修士威胁度直线降低,本还有些顾忌的其他人一拥而上,按住了这个隐藏颇深的疯子,绑住双手、卸掉身上的其它武器。

  而从格林剑下逃脱的修士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只余迅速远去的脚步声。

  神父没有追过去做无意义搜寻的打算,只是愤怒而惋惜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等待着什么。

  脚步声突兀地终止了,像一柄剑投入沼泽中,淤泥抓住了他,将其拖进深处,连一捧最小的水花都不会溅起。

  他默然转身,在被控制住的修士面前半跪下来,掏出胸前的镀金圣徽挂坠,按在被克拉夫特敲后严重肿的额头上,引起一阵挣扎。

  一段语速偏快的祈祷从格林快速开合的唇瓣间吐出,开头呼唤天父及其座下诸圣,接着请求赦免最虔诚信徒误入歧路的罪过,希望借助其威能将邪恶从被侵蚀者身上驱逐。

  “以天父的名义,邪恶之物,我要求你离开这具身体,滚回到地狱中去!”神父定定地与充满别扭笑意的双眼对视,恰到好处的愠怒在语调和眼神中翻滚,不至于影响祷词的连贯清晰。

  形象极似一尊标准的审判天使雕塑,宣读来自天父的审判敕令。

  现场表演效果极佳,能看得出神父的神学学位含金量绝对比某诊所主人的医学学位高。要不是克拉夫特见过被深层灵体附身的,指不定真会觉得有东西附着在这家伙身上。

  他有些想知道格林是否真认为这套有效,毕竟现在想起来,以往几乎没见过这位神父举行什么仪式。

  即使加快了语速,驱魔祷词的耗时也不短,心智受到影响的修士逐渐停止了挣扎。

  同时,似乎是因为脱离影响来源,结合氛围到位的驱魔,些许恍惚之色出现在脸上,使僵硬怪异的笑脸有所缓和。

  说实话,在克拉夫特看来,这是谵妄发作自行缓解的正常变化,但他很快发现主要效果表现在了其他人身上。

  其余修士们受到的影响程度较浅,应该没有感受到太多东西,见同僚有缓解迹象,恐慌状态得到了改善,信仰的精神稳定效果开始重新起效。

  他们接过格林的活,齐念祷词,呼唤其回到教会兄弟的身边。

  伊冯好奇地观察他们的行为,没有从中感受到任何特殊气息,那个低语的声音也再次陷入了沉默。

  而克拉夫特也稍放心了些,至少这种精神影响不是永久性的。他不希望看到被迫处理掉队伍一员的情况,那对士气的打击远比有人发疯自杀更大。

  但他能感觉到,有些不太好的东西埋下了。关闭精神感官已经过去好一会,而拘束、气短的痛苦不适仍随每次呼吸起伏。

  教授离开人群,来到走远几步、独自看着走廊黑魆入口的格林身边。

  神父的视线又回到了刚才那位修士消失的地方,从深而快的胸口起伏可以看出他的情绪还没完全平息。

  “这就是为什么教会始终反对宣扬非自然的力量,包括大部分神迹在内。”

  很难说他的愤怒是对那种混沌之物,还是对同僚被拨动的信仰,抑或是对自己有限的能力。

  “一切对常人所不能及强大力量的宣扬,本质上是心灵、道德的软化所致的,和对强权的服从没有任何区别。相信天父的力量和相信天父,两者完全不同。”

  跟医学院的人讲神学属实有点不智了,多少带点对牛弹琴的成分,不过看样子格林也不在乎跟谁说,他只是阐述自己的想法,不需要特别去表示赞同。

  克拉夫特点了点头,“这我倒是赞同,单纯由回报期望支撑的理念是不稳定的,大部分都有隐患。”

  “说实话,我看过不少这类东西,每次都不一样,但见到的人反应都差不多,你才是例外。”

  “.”格林没再发表什么看法,他的表达欲望暂时耗尽了。

  这种状态克拉夫特已经相当熟悉,这些人需要时间完成世界观的调整。他高举火把,百无聊赖地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从没看到过如此大手笔的黑液结晶,或许也可以叫“黑盐”,毫不吝惜地铺设在这条宽大的走廊里,发挥最单纯的抑制作用。

  它们在混沌之物到来时集体地熔化,此时又再次凝结,形成死海岸滨般的晶簇滩。

  应该是一道分隔,自此往前就到这处迷宫式墓葬群的真正核心了。

  按照普通墓葬的逻辑,这里很适合绘制安排长篇叙事浮雕壁画之类,用于装饰和记录,可目前为止还没找到,大概只能到真正的中心区才能有解答了。

  大量的古怪图案占据了宝贵的长廊墙壁,一部分像是很密的蛛网,从某个中心点放射出来,而重叠的另一部分图案深度刻入较浅,以地形样曲线和部分规则区块为主。

  看似雕刻简单,但可以发现线条内部还有纹理,以便互相区分,放射状线内大多填充着横条纹理,而后者就不太一样了,有直方格、斜方格、点状、十字星等多种花纹,看得克拉夫特有些眼花缭乱。

  但不少图中又都有一条较宽的条带穿过,由横条纹理填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克拉夫特看了好一会,迷惑程度逐渐加深,之前的人物图尽管抽象,还能看出个所以为然来,这些就真超出理解能力范畴了。

  “哦,色彩还挺丰富?”发觉克拉夫特一直盯着墙壁,格林也看了过来。

  “色彩?”克拉夫特使劲揉搓眼睛,怀疑自己和格林里一定有个眼睛出了问题。

  “是啊,比如这个横条纹是蓝色,直方格是黑色,小十字就是金色。”指着墙上线条,格林解释道。

  “你怎么就知道它们代表什么颜色?”

  “前段时间看书的时候复习的,纹章学里经常用到,伱总不能指望每个有纹章的地方都能给配彩绘吧?”

第276章 老式地图

  乍一听似乎非常麻烦,但想来还是非常有道理的。纹章的区分度很大一部分来自于配色,色彩来源相当有限的情况下,保证还原性还是相当困难的。

  所有色号加起来能被两只手数完的时候,用默认成规的花纹代替颜色是个非常省时省力的办法,而且比大部分不够稳定的染料更为可靠。

  这种方式在发明后,应用也理所当然地扩展到了不易上色的光滑金属或石质表面上。

  “看来学点纹章学是对的,能解释下是什么吗?”

  “我只能告诉你不同纹理分别代表什么颜色。”能看懂颜色属于纹章学习的副产物,但这显然不是纹章,格林也没法猜出含义。

  线条图案实在繁多,很难自行在想象补充完色彩的样子。

  “好吧。”克拉夫特试着通过想象,将花纹自动替换成颜色,思考它们会是些什么东西。

  首先绝不可能是纹章,不存在任何有纹章特征的图形和分区,凌乱的线条对强迫症极不友好。

  但和理线一个道理,总得找根适合起头的,那条反复出现的带状图案就不错。

  它在多张图中出现,有着柔和的曲度,像包裹礼物的丝绢或维系生命的脐带,由水平横条纹理填充,如果格林的说法没错,意思是蓝色。

  蓝色的条带,克拉夫特在心里给它填上了色。很巧的是,它和那些放射状的线条的填充纹理是一样的,从刻入深度来看又不在一个“图层”。

  光这样依旧没什么头绪,填上了蓝色的图像接近于书上注入塑形剂后剥离出的静脉网,由主干和不计其数的属支组成,但又没有明显从属关系,走形互不相干。

  暂时没有突破的克拉夫特转向别的图案,为之填上颜色,丢进联想体系中。

  意识像一个生物反应槽,丢入的底物与各种印象构成的酶自由组合,催化抽象为新的派生物。

  图形在眼中逐渐分层,它们的刻入深度参差不是工艺问题,而是确有其事地在表现两个重叠的图层。

  那些蓝色的放射状线条风格与其它图形有很大的不同,充满了规划性和刻意感,从某个中心延出,属于一个有整体性的系统。

  每张图表现的都是其中一部分,为了将其每个属支事无巨细地表现出来,用了很大篇幅,只有像这座走廊这样高而长的空间才适合放下这副被拆分成一块块的大图。

  “这些是同一张图,被拆碎了。”克拉夫特高举火把,给格林指出那些关联性很强的放射线,它们像伸展拉直的蔓蛇尾目生物,在表图层下方张开宽广的分形细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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