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150节

  那种关注凝聚为有利齿鳍尾的信息,自某个巡游于无光水域的痛苦庞大活体诞生,沿六壁的垂直管道溯游而上、振荡于血管般复杂的隧洞中,随乱流来到地表、越出水面。

  感觉如此真实,以至于接受者觉得能看到它像闻到血腥味的鳗鱼朝自己扑来,钻透额骨,在额窦中打旋,从双眼间经过。鼻中隔在挤压下偏曲向一侧、眼球折光因形变斑驳迷离、咽顶部鼓起抽动的包块。

  他下意识地用手抓向自己的面部,只摸到了额头沾湿的发簇和完好无损的鼻梁。

  但在感受中,那东西已经扎穿血管丰富、骨壳菲薄的区域破入颅内,与包裹大脑的液体调和为一种弥散的爆发性剧痛,渗入深处腔隙,并还在往更深处延伸。

  纯粹真实的痛苦,沉重地压垮精神,意识在到达极限后转瞬崩碎,黑矇在视野正中拢合。

  丧失自主能力前,他看到了某些东西,月轮倒影样的白色光晕缓缓上浮,从浪峰间伸出柔软灵活的延伸,搭着圣像肩膀攀缘而上。

  “呃”

  天旋地转的眩晕,伴随着木制家具立脚在地上拖动、翻倒碰撞的尖锐噪音。

  格林睁开眼,头顶是熟悉的天花板,被还剩半截的蜡烛照亮一条边,其余的部分笼罩在凹凸不平的阴影里。

  下意识地看向窗户,锁死的窗页将敦灵夜晚的湿冷阻隔在外,玻璃马赛克反射圣辉般的昏黄烛光,屋内一片宁静祥和景象,给人以熟悉的安全感。

  噩梦?

  残存的回忆和掉在地上的陶杯一样稀碎,只有最深刻的部分残留在意识里本能不愿触及的区域,只是稍微深入,就爆发出难以理喻的抗拒。

  黑暗、潮湿、痛苦,极端而混乱,找不清前因后果。

  但在睁开眼睛后就完全消失了,完美地印证了一切就是梦境,

  在地上躺了一会,他扫开身边的杯子碎片,并在这个过程中摸到了被打湿的散落纸张。

  晕开的字迹写着还有印象的内容:诊所近日添加了一种新药。

  反酸感和对文书的担忧迫使他尽快支起上半身,顶着尚未褪去的眩晕把其余纸张救出水渍,在干处分别晾开。

  额头上残留着粗糙的压痕,结合手臂的酸麻,他应该是趴在桌面上睡着了,并且做了个有生以来最糟糕的梦,糟糕到惊醒时仍奋力挣扎,连人带椅子地倒在地上。

  “笃笃!”

  指节与木质接触的声音,规律地在身后响起两次。

  “进来吧,瓦丁,我还醒着。”几乎没经过考虑,准入许可就脱口而出。夜间到访只有两种情况,紧急事务、还有熟人,而这不急不缓的敲门声显然不是前者。

  他已经做好瓦丁推门而入、嘲笑他是怎么从桌上睡到地上的准备了。

  但回应他的不是钥匙在锁孔中的转动,而是第二轮敲门声。

  “笃笃笃!”

  外面的人似乎没有听到屋主人说话,敲击得更加仓促迫切,声音在空寂的建筑中回荡,又折回至门前,重重叠叠地传来。

  没等想明白访客身份,同样的敲击声在窗页上响起。

  一阵骨节嶙峋的冷风撞击在窗上,玻璃齐齐颤动,闪烁明暗不定,节奏说不出的怪异,有种“模仿感”。

  他不该能听出敲击的区别,可这敲击,好像一个从未接触过语言的人,照着模板硬画出来的东西——形式上几近正确,却写在了脸上。

  格林试着起身。无论什么情况,他必须先起来,先行拿到供奉在圣徽下的剑。有种既视感在作祟,这个动作不久前隐约发生过一遍。

  实际做起来才发现没有那么简单,平日里如臂指使的身体好像被浆糊黏在了地上,光翻过身就花了几倍时间,水银般的沉重灌注从下颌到双足的每寸肢体。

  当终于能用双肘支起躯干时,突如其来的耳鸣和平衡失调打断了进一步动作。

  敲击声消失了,金属质感的蜂鸣成了耳边仅存的声音,眼前的地面凭空移动了一小段,它们像被抽开的地毯,摩擦着刺痛的手臂。他重新摔倒在地面上,胸口紧贴冰凉的石砖,不明所以。

  很快他就明白了。

  又一次,视野偏移随着耳鸣袭来,某种使眼前一切随之不住震颤的力量,随着胸口砖石被传导到肋架上。宛如身处巨钟内的虫豸,有什么在敲击这间孤悬于虚实难分暗夜中的房间。

  那股力量强大得不真实,但它的每次到来都使胸腔中的血液发泡酒般地在血管内鼓胀,气体在撕裂感明显的肺部与之共振。

  窒息和心悸压迫着眼睑落下,在零碎意识试图组织起最后的抵抗前,房间碎裂了。敲击之物涌入,格林能感觉到它们是如何从指缝间反握住手掌,将身体拖向某种坠落。

  他在一片黑暗与无意识中坠落、或是上升,方位在此时毫无意义。

  再次获得实感时,最先传来的是手臂的酸胀和颈椎的僵硬。

  格林睁开眼,桌面上摆放着已完成批复的信件,细碎雨滴从窗缝飘入。

  “笃笃笃!”

  敲门声从身后传来。

  “.”格林的精神瞬间绷紧。

  “是我,神父。”熟悉的声音,不是瓦丁,是另一位修士。格林清楚地记得他的名字和出身,当然不是因为记性好,而是因为前几天提交行动参与人员信息时亲手抄写过。

  格林松了口气,起身开门,“桑铎修士?”

  “夜安,神父,真高兴您还没睡,我能进来坐坐吗?”穿着一身常服的修士站在门口,没有佩剑,看样子不是因公事而来。

  “欢迎,我的兄弟,请坐在炉子那边吧,我一会就把它点起来。”

  “谢谢,但还是不用麻烦了,我不会呆很久。”

  “嗯?”格林往火盆里丢了一卷干草,正拿着烛台准备引火,回头见到桑铎直直地站在椅子边,没有坐下。可能是因为外面的雨势,他膝盖往下的裤管湿透了,靴子像刚在水里里泡过,在身后留下一串脚印。

  “什么意思?”

  “您听到了吗?”没有等格林回答,从神父措不及防的难看神情中,他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露出一个略显刻板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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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1章 预言

  “什么意思?”格林的表情只波动了片刻,当干草的火光映照在脸上,紧簇的皱纹已经被抚平。

  他从书桌前拉来椅子,放在圣徽旁,坐下用身体挡住供奉在下方的东西,伸手指了指另一把,示意对方换个轻松点的姿势再谈。

  来客没有拒绝,按着扶手,将自己摆放在椅子上。移动中,水滴不停地从裤角渗出、滴落,从鞋面开线的缝隙中被拧出来,在脚下聚成一滩。

  对于神父的反问,他没有做出回答,只是继续挂着那副不明显的刻板笑容,提起上唇的肌肉因为始终处于紧张状态而微微抽搐,瞳孔在牵长的眼眦间与神父对视。

  角力般的对视中,格林率先败下阵来。不是因为压力,那双眼睛中找不到任何应有的东西,无论探究、恐吓、还是洞悉。

  与之对视像在面对一堵凝固的墙、巨物的一角,很难解读出作为个体应有的丰富情感。透过心灵的窗口,只能看到某种庞大事物游弋,遮蔽了其它东西。

  一股疼痛在头脑里作祟,但它不是现实的,而是过往经历的反映,被莫名的力量勾出。

  格林感到自己还没完全从梦境脱离,或是什么东西如附骨之疽被带了出来,寄居灵魂中,在被触动时发作。

  “.”

  嘟囔声在房间里响起。

  桑铎的双唇紧闭,保持着那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

  那不是幻觉,格林肯定对方也听到了,就在房间的一角的某块地砖下,水泡般地冒出。他极力控制侧目去看的冲动,那会暴露出自己对此毫无了解和准备。

  所以他只是稍微扭动身体,换了个姿势,同时悄悄地移动重心,方便在必要时转身取剑。

  “您听到了。”修士肯定道,直挺挺地僵坐着,这个坐姿会导致腰背酸痛、起立时腿脚麻木,看样子他根本不在乎,也没注意到格林的危险小调整。

  “那边的声音,它的声音。”

  “‘它’是什么?”尽管存在风险,格林还是决定试着获取更多信息。

  可以肯定有什么情况在这名修士身上发生了,或许跟自己遇到的相似,但更深、更严重,导致思想和行为病变,跟他们在那座陵墓的经历相似。

  但他们已经离开了有段时间,按理来说影响应该随时空距离的拉远逐渐褪去。

  “您见过它,我们都见过它。”笃定不移的狂热,飞蛾趋光般的盲目。逻辑思维、价值观念、避害本能,后天和先天对人的塑造正在被洗褪,他被重塑了。

  不得不承认,在面前的已经不是那个既往的人,而是一个被控制的躯壳、灵魂的行尸。

  “是我们在陵墓里见到的东西吗?”

  “当然不。”修士否定了格林的猜测,又出现了自我矛盾的犹疑,“不对,那也是它。”

  “它们都是它不过它更大,比这大得多。”他张开手臂胡乱挥舞,指代某种无法概括、无法衡量的体量,比所在的教堂更宏伟,“但还不够。”

  “还不够?”

  “是的,还差些,我们可以先过去。”笑意浓厚起来,宛如站在天国大门前,圣言已在耳畔,只要再跨出一步即可抵达极乐之境,“他们也得过去。”

  疑惑在不断加深,在格林的理解中,这指代的好像是另一群人,“‘他们’,是谁?”

  桑铎从椅子上站起来,这加剧了房间里的紧张氛围,格林已经做好了在他做出任何可疑动作前抢先出手的准备。

  然而他就那么绕过了格林,径直走到窗前,推开窗页。

  夹雨微风将敦灵的夜晚带到屋内,城市的大部分已经入睡,但不是完全的寂静。总有或远或近的响动传来,下方广场着甲巡视的队伍,周边某处宴会的演出,轮毂和蹄铁在石板路上敲过,显示这是座活着的城市。

  几点灯火缀饰在夜雨中,特姆河畔的河港还在运作,在他们的位置能看到停靠船只的剪影。

  这些司空见惯的东西此时让人感到无比安心,更甚于教堂和圣典的保护。

  桑铎就那么站在窗前,一言不发,背光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他们。”

  他重复道,语气中带着颤动的笑意,好像有什么在拨动声带,弹出古怪的欢乐调子。

  “他们是谁?”格林觉得理解这些人比想象中更难,大概他们的语言功能早就和逻辑能力一起被烧坏了,没法组织出比这些故弄玄虚短句更复杂的话。

  也许是觉得自己表达得已经很清楚了,桑铎没有回答,自顾自地继续下去。

  “它是门,是答案,是结束痛苦和不幸的路径。”

  似乎是心理暗示的缘故,疼痛加剧了,格林感到坐立不安,那种痛苦是肉体和精神痛苦的混合,像曾经被困在某间没有窗户房间里的黑暗幽闭,加剧无数倍率后获得了形体,钻进头脑。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解脱感,本能地觉得只要循着这种感觉指引就能获得永久的开释,它是包裹身体的松软被褥、放纵灵魂的广阔空间,是千万个声音的聚合,是某种迷人的白色光芒。

  格林试着咬住舌头,直到血腥味充满口腔,舌尖疼痛在它唤起的痛苦记忆中不值一提。

  不过那种感觉只持续了不长的时间,当他从混乱中回过神来,桑铎修士仍站在窗口,好像被外面的夜景所吸引。

  “你需要一些疏导,修士。”格林无声地起身,将手按在剑上,“有座离敦灵三天路程的修道院,环境很好,我会送你过去住一段时间。”

  “不必了,神父,我很好。”

  “这可由不得你。”格林已经想好接下来可能遇到的抵抗和处理方式,下一步就是控制住这家伙,把他送到山里修道院去关个十天半月,说不定还能好转。

  桑铎没有转身,也没有做出过激举动的打算,任由背后的人缓步接近,“您看起来暂时还不想去,但没关系,所有人都有机会。”

  “它来了,无论你、我,还是他们,都会被纳入其中。”他展开双臂,拥抱整扇窗户中的夜景,俯瞰熟睡、一无所知的城市。

  “加上这些,总会够的。”

  “该滚进地狱的东西!”格林终于明白了“他们”指的是什么,说不上是寒意还是愤怒的东西催促他行动起来,扑上去把桑铎按倒在地,叫来夜巡队伍。

  被带走前,那股令人不安的僵硬笑容仍不变地刻在脸上,像某个邪恶巫师做出预言时佩戴的不详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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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2章 解梦

  “我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我必须出现在这的理由。”克拉夫特用手指捋顺淋湿的头发,进门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本来不应该在这种天气外出的,至少他认为不应该。

  大概两小时前,他还呆在人满为患的诊所里接待上午的第三十四个病人,计算着午餐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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