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154节

  “奇迹。”克拉夫特注视着那团搏动的东西许久,把瓶子放回底座。

  预料之中的不适袭来,他顺势调整身体倾倒方向,摔进椅子里,把扶手压得嘎吱作响。无形的窘迫窒息感从空间中挤压而来,让人感觉身体的每一寸都被丢进了大型液压机里,擀成无限薄的面皮。

  脱离精神感官的痛苦不能平抑继续进行实验的想法。或许他是理解莫里森教授的,知道得越多,越无法抗拒那种力量不可思议的吸引力。

  不是如黑液那样通过扭曲思维达成的效果,而是在自身已有认知上、经评估后得出的判断——对疾病而言,它可能是一种终极的答案。

  即使在异界灵魂所知的范围内,这也属于很难拒绝的诱惑。

  最大的骗局往往都是实话,最有诱惑力的陷阱从来都放着真金白银。

  无论莫里森还是死在王室陵墓里的那位研究者,肯定不是一夜之间完成了从本职工作到异教徒的转变。

  他们可能都是有基本良心的人,徘徊在所能抵达的最高门槛前,限于时代不得而入。

  第一步永远都是模棱两可的。克拉夫特清楚地认识到,此时的自己和彼时的他们所处位置一样,不会因为认知层面更高有什么区别。

  他们站在新领域的大门前,往前蹭一小步就能越过此前的上限,风险的确存在,但属于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一小步,就一小步,弄明白这步是怎么回事后收手就不会有太大问题,甚至做好安全保障的情况下再深入点也没关系,大有操作空间。

  同样清楚的是,如果太过深入,迟早会出问题。

  本质上是和深层的对赌,只要赢到足够筹码,在付出代价前、或承担部分可接受的代价后及时退场,收获都是白赚的纯收益。

  很明显,莫里森教授赌输了,那是因为他对深层了解不够、方法不对,也不知道什么是最有价值的,说不定他在越过最后界限前一刻前还觉得代价在可承受范围内。

  现在有另一位教授发现了这场赌局,摩拳擦掌准备下场了,他有着远超前者的专业知识、丰富的深层接触经验和意外处理能力,绝对能做得更好。

  绝对能做得更好?

  真的吗?克拉夫特反问自己。他就真的有那么了解深层、了解镶嵌在自己手臂上的那些东西?

  好了,现在他又多了个优势,有自知之明。

  这下不试试都对不起自己,要是就这么放弃,他可能会在今后的每个夜晚惊醒,在每次无法处理的病情面前反思那时的拒绝是否值得。

  当然,今晚可能不行。本日精神感官使用量已经够大,随实验拖延,不知不觉地超过了以往水准。

  “库普,把上次那只兔子准备一下,明天把它利用起来。”本着实验动物最好不要两用原则,上次那只被取了血的兔子还养在诊所后院,暂时未遭后厨毒手,但它的好日子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实验重心迅速向意外发现倾斜,至于没头绪的高精度深层影响检测装置.那是什么东西,审判庭有提供研究经费吗?连兔子都是自费购买的哎。

  次日起,克拉夫特在诊所呆的时间就减少到了半天,他获得了自由活动时间,而戴维获得了锻炼机会。委婉地说是这样。

  动物试验迅速被提上日程。

  他将这种波动临时命名为“除颤仪效应”,以纪念其在洋地黄造成的室颤现象中被发现的经历。

  初步实验的计划是明确“除颤仪效应”的作用机制。是通过某种途径解除洋地黄对钠钾泵抑制、重新调整细胞内外的离子梯度,还是用什么更“魔法”的方式强行恢复了心肌舒缩功能。

  如果是前者,或许可以用于洋地黄中毒的急救。

  考虑到目前没有条件从微观角度探究,他希望从波动对正常组织的影响来探究机制。

  尚对命运一无所知的动物饱餐了一顿后,被约束带牢牢捆在实验台上,贴近心脏的位置放着装样本的玻璃瓶。兔心至样本间的距离大约三横指。

  这对仅能覆盖样本自身的波动还是太远了,那点稀薄的不完全精神体需要再扩张些才能够得着。

  他试图通过大剂量注射洋地黄汁液,尝试激发更大范围、效果更强的“除颤仪效应”。

  注射了相当于上次两倍剂量的洋地黄后,确实观察到了强度更高的波动,但始终局限于样本自身范围,没有显著的范围扩张。

  这个难点卡住了实验近两天时间,无论增大剂量,抑或降低浓度、延长注射时间,都只能提高强度,波动始终局限于样本那可怜的不成形精神体范围内。

  而且被高强度实验后,本来就薄弱的样本精神体有了衰弱迹象。

  克拉夫特不得不让它休息半天,并反思方法是否有问题。

  所谓‘波动’是一种仅能被精神体介导的东西,所以才只被精神感官所察觉。

  和超声检查前要在探头和皮肤间涂抹耦合剂是一个道理,需要精神体或者性质相似的介质才能把有效把波动传播到其它地方。

  这决定了实验是否能进一步进行,以及是否可以被运用到人体上。

  以这范围,就算扒开心包腔、把散发波动的样本贴到心脏表面,可能都影响不到整个左心室。

  “比想象中麻烦些。”克拉夫特把兔子从实验台上解下来塞进笼子里,喂了两片莴苣叶。

  事实证明,不是愿意冒风险就肯定有收获的。理论到应用间总有着难以跨越的鸿沟。

  “不过没关系,基础研究从来都是‘没啥用’的,就该有着这种心理准备。”

  这几天的精神感官使用频率和时长空前增涨,到了自己回想起来都有点后怕的程度,对断开时痛苦的耐受度却没有明显增加。

  理智和自制力告诉他,现在的状态有点像上头的赌徒,迫不及待地想向下一把里投入筹码。

  最好的选择不是更换方案,而是去外面清醒会,干点别的事——比如回到诊所接手工作,或者关心下格林外出疗养后的精神状态。

第299章 敦灵假日

  一个温知识,天父在地上的代言人也是需要吃喝的。

  没有条件的乡间神父和修士们,得靠信众捐献或亲自动手满足生活需要;而较大修道院、乃至城市教权中心,基本上都拥有自己的产业。

  这些产业来源复杂,很大一部分是通过垦荒和赎买获得的土地,包括麦田、种植园、林场等,还有能使它们运转起来的劳动力。

  它们持续不断地提供稳定的经济收益,运作模式和封地差不多,只是中心从城堡换成了同样被高墙保护的修道院,在没有外人打扰的情况下,近乎一个半独立的小王国。

  由于人才、技术和管理方面的一些优势,教会的经营水平往往比部分家族高的多。

  克拉夫特就是那个“部分家族”,并且很清楚这点。

  所以跟着瓦丁修士抵达格林神父的暂住地时,除了赞叹外,他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惊讶。

  他们在天气转晴天的第一天就动身出发,来到这座距敦灵城区大约小半天路程的小丘,赏心悦目的绿色的弧线顺着地势游走,以一种让强迫症患者异常满足的整齐方式,排列在向阳的阶梯形坡面上。

  顺着运货马车通道向上时,他们顺道参观了种植区。依附着木架生长的藤蔓植物生长繁茂,掌形阔叶充分舒展交叠,掩映受夏季雨热滋养的攒簇珠串。

  青中透紫色的半熟果实还在酝酿着糖分,培育者们正在修整水渠,将来自高地的水源均匀分导入每处田垄中,确保关键生长期的供给。

  据瓦丁修士解说,渠水都来自一口天然泉眼,最早的开垦者正因此相中了这块土地。

  修道院坐落在小丘顶端,装饰较少且窗户窄小,高固的外墙显然有些年头了,大概是在安全问题仍然严峻的动荡年代修建,历久弥坚。

  克拉夫特跟着瓦丁在门前下马,看着他向修士出示了某种证件,随后才被放行。

  穿过门洞时,他意外地发现了头顶有第二道门,还是闸门。虽然不像会经常开闭,但周围清理保持得很干净,没有会卡住路径的杂物。

  往里就进入了建筑的中庭,相较不修边幅的外墙,这里的布置就舒适多了。

  露天的四方场地中,是一圈围绕蓄水池搭建的花架,植物荫庇的水体清澈见底,新鲜落叶花瓣顺碎金浮动的活水漂流,没入通往石板下暗渠。

  高墙把这里和外面正忙碌运转的果园割开,柔和轻微的水声成了主基调。偶尔有修士经过也是脚步轻慢,不自觉地维护着闲适宁静的氛围。

  此行要找的人就坐在池水旁翻阅纸页,身边果盘里放着一串没怎么动的早熟葡萄。

  瓦丁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拽了一颗塞进嘴里,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串葡萄能如此完整地留到他们到来。

  “很难想象他们就拿这玩意招待你。”化开的酸味让他五官扭曲,可脚下都是干净的石板地面、找不到个可以吐的地方,只好硬咽了下去。

  “不符合自然时令的果实总是酸涩难尝。”格林合上手里的东西,扫开旁边长椅上落叶,让两位来访者坐下。

  他看样子很融入环境,已经适应了突然空下来的休假生活。

  但眼尖的克拉夫特看到了纸上的部分内容,是份日期很近的汇报。

  “希望你这些天休息得还好,瓦丁修士告诉我说,你觉得耳边的声音没那么多了?”

  “没错,你是对的,确实少了些。”格林抽出一张叠起的小纸,上面标注着几个日期和用以计数的横竖道道。

  单看数字而言,的确有减少,大概是从每天三十余次,到现在十次左右,但有两天间存在一个比较陡峭的下落。回忆一下,就是天气由雨转阴的时候。

  “那梦呢?还有梦里的光线怎么样了?”

  “它们不那么清楚了。”

  “什么不那么清楚了?梦,还是那些光?”症状的好转趋势让克拉夫特稍安心了些,至少以往经验还是部分有效的。

  “梦吧,刚来时能有些记忆,在入睡的房间里走来走去之类的,近两天已经很难想起来发生过什么了”格林说着顿住片刻,好像在感受什么。

  “至于光,来这之后就没什么印象了,我甚至感觉它不是冲着我来的。”

  “你的建议很有帮助,暂时远离是个好选择,但我想早些回敦灵。”

  “我的建议是先别急,等到彻底康复再回去也不迟。以你现在的情况,如果再被影响复发,后果可能会更糟,拖的时间反而更久。”

  经验上来说,劝阻重病人离院最好的方式,是让他们明白现在出去也办不成事——虽然这办法奏效率也很低就是了。

  “可是.”在克拉夫特准备跟格林展开带病工作效率辩论的时候,对方再次顿住,这次他扭头朝某个方向看了一眼,“就是这样,我感觉那些声音的方向更清楚了。”

  “敦灵?”克拉夫特很容易就从扭头动作猜到,那是他们来路的方向。

  “对。”

  “这很正常,那东西就在敦灵,你觉得声音是那边来的也很合理吧。”克拉夫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能是这里的环境影响,心态也跟着平和起来。

  或许有空的话,最好问问能不能带人来这团建,微醺的阳光过于舒适,让总是晚上窝在实验室的人都有点不适应。

  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大脑处于低功率运行状态,眼前景物不明显地晃了一下,连带着人也觉得有点眩晕。

  奇怪的是,旁边的格林似乎也同步地晕乎了一下,伸手按压眉弓。

  “你也感觉到了吗?”神父询问道。

  “不,我只是最近昼夜颠倒,刚有点晕。”克拉夫特捧起一把冰凉的池水敷在脸上,整个人清醒过来,刚才那阵几秒的眩晕应该只是熬夜后遗症。

  听着他们聊天的瓦丁修士疑惑出声:“你们刚才也觉得有点晕?”

  “你也是?”

  话音未落,一片如常的安静中,神父猛地捂住双耳,看向之前扭头方向,好像有千万人山呼海啸般的巨响从那里发出,在别人无法听闻的频段上撕扯他的耳膜。

  而克拉夫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不是眩晕,是某种大地深处的振动,跨越遥远的距离,抵达他们脚下。

第300章 聚合召唤

  眩晕感一闪而逝,没有激起任何浪花。不太敏感的人可能都感受不到发生了什么。

  瓦丁冲上前扶住滑倒的格林,把他抬到椅子上,拍打着肩膀呼唤神父名字。后者几乎昏迷过去,没法知道他具体听到了什么,但那一定很糟糕。

  察觉这边有突发状况的修道院修士赶来查看,认为是某种突发的夏季晕厥病,派人去地窖里取了些冰葡萄酒来,试图给病人灌些。

  克拉夫特阻止了可能把液体呛进气管的鲁莽行为,坚持等到格林恢复意识才让他喝了点。

  神父花了几分钟才完全缓过来,心有余悸地按着耳廓,对声音的反应仍稍显迟钝。

  虽然起身时还有些摇晃,他还是坚持表示自己并无大碍,支走了来帮忙的修士,带着两人来到修道院顶层的房间,反锁房门。

  “我们必须马上回敦灵。”

  从窗外看去,葱郁绿色安宁地延伸到地平线上,好像什么都没改变。但他很明确地知道,在那道线另一边的城市里,意料之外的事发生了。

  “你听到了什么?”克拉夫特没有急着同意。相反的,他认为这是格林最不该回去的时候。

  不知道为什么,格林受到的影响似乎显著增强了。

  “声音,那边传来的声音。”格林的声音比平日里高了不少,自己却一无所觉,符合被巨大声音冲击后的表现,“和以前都不一样。”

  他显出刚从噩梦中惊醒似的神情,将醒未醒,“好像站满广场的人、甚至更多,贴着耳朵叫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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