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156节

  选项二:被工友送到,在走廊里随便找了个位置坐着抽闷烟,沉默地捧团纸巾寻思什么,但纸巾里包了两段新鲜手指的工伤患者。

  选项三:可能刚在哪个不规范饮酒场所英勇奋战、头顶被破酒瓶开了几道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满头满脸,痛哭流涕、嚎得比叫号广播还响的大哥。

  选项四:被家里老人抱来,不哭不闹,“以前一切都好,没生过什么大病,就咳嗽了几天没发热,来看看”,现在呼吸偏快、嘴唇颜色疑似有点深的低龄儿。

  选项五:儿女驱车送来,躺旁边排椅上一声不吭、身上也没有明显外伤,无视周围嘈杂环境,享受着婴儿般睡眠的中年人。

  选项六:一切都好,但是院长他爹。

  好,题干及选项如上,禁止叫会诊、请示上级,请独立在十秒内选出应尽快查看处理的对象,可多选并排序。

  时间到,各位训练有素的医生一定都已经选出了自己认为的最佳答案。

  相信大多数人在被问到时很难不笑出声来,不过他们的导师通常不会打断笑声。

  因为他们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真可能有朝一日处于其中。比如克拉夫特现在所处的场景。

  这个离谱问题的核心逻辑在于,先处理生命体征、意识状态有问题的。

  “快快快!”克拉夫特把靠墙体太近的伤者拖开,远离天知道会不会掉下一砖半瓦的建筑,“我是医生,都来帮一把!”

  “等等……不对,都先不要乱动病人。”

  被石像鬼碎块擦到的倒霉蛋应该只是骨折,哀嚎声中气十足。因为处于事发中心,人群都从这散开,反而避免了被踩上几脚的情况。

  简单查看患处后判断是左臂肱骨闭合骨折后,克拉夫特把他留在原地,迅速奔向那些正享受“婴儿般睡眠的”伤患。

  没让非专业人士立即搬动病人是对的。遇到的第二个病人以奇怪的方式躺着,脖子僵硬梗住,见有人过来艰难地发出咯咯声。

  还有意识,但因为颈部活动受限和疼痛说不出话来了。

  他受到的外伤力量和方向还挺刁钻,似乎挤出颈椎脱位来了,要是真随意搬动,放任颈椎随意摆动指不定给晃出个高位脊髓损伤。

  “这个放着,等待会拿平板来搬!”

  快速检视跳过抱着受伤肢体、还能嚎的伤患,克拉夫特优先把时间投入到了那些已经悄无声息的重点关注对象上,迅速挑出了必须特殊处理的。

  “肋骨骨折的都先往后稍稍。等等,咋有个折了好几根的,连枷胸?等我来固定。”能处理、需要尽快控制。

  “那么多出血点,创伤性窒息。心跳还在,去缓缓,下次记得别被挤的时候还屏气了。”挤压使胸腔内压力骤升导致的特殊种类损伤,幸亏没停搏。

  “没意识,但心率呼吸还平稳,没见外伤,留观!”可轻可重,暂时没致命迹象。

  “好像是个气胸,闭合性的,除了痛以外没呼吸困难什么的,等诊所的针过来再说吧。”评估后再决定是否处理。

  “没意识,头上有外伤,呼吸一会快一会慢的。坏了,潮式呼吸,颅内有问题。”问题很大,但暂时处理不了。

  瓦丁在这家伙身上看到一种自信的专业气质,指示着广场上还能站起来的人按要求去做,完全不见外。

  他的行为如此的理所当然,以至于都没人提出异议或质疑他的身份,有点犹豫的人也因为其他人没反对而心存疑惑地接受了这个状况,让一个医学院的人混了进来。

  都不需要介绍下他是哪冒出来的,在秩序紊乱的情况下,克拉夫特就接过了现场指挥权,顺便把瓦丁打发去诊所取工具和摇人。

  现场没有标签和笔,就靠反折病人的裤腿做标记分类。这个办法有时候不那么管用,有些穿了袍子的人可能会没有裤管可折,得用折袖子代替。

  幸亏严重到需要立刻处理的病患也不多,大部分都是皮肉伤。

  克拉夫特短时间内就绕着场地转了一圈,分拣出了需要复位或固定的骨折,疑似存在问题需要留下观察的,以及个别几例真的可能有性命之忧的。

  等瓦丁修士带着库普和工具箱赶到,克拉夫特已经在临时的室内安置处用借来的布块处理了第一位病人,给那位多根肋骨骨折的连枷胸病患上加压包扎固定,虽然还是疼得龇牙咧嘴,但至少他有力气龇牙咧嘴了。

  “来得正好,那边有个气胸的病人,肺压缩程度有点重。”克拉夫特接过工具箱,顺便就给刚到场的库普排上了任务,“你最近也做了不少胸腔穿刺,去给他把气放了。”

  “我?”

  “对,你动手,我要先去处理那边。”教授没多浪费一秒,直接把箱子打开,让他自主点选工具,而自己走向了尤其安静的那一片。

  刚只来得及做出粗糙判断,现在才进入详细检查的步骤。

  当病人有点多的时候,依赖于精神感官替代影像科来做诊断就不那么适合了。

  不过幸运的是,在影像技术没那么发达的时代,医生也是要看病的,且形成了一套成系统的查体方式可以间接反应神经系统的受损程度和类型。

  它们的名字冗长拗口,诸如克尼格征、布鲁津斯基征、巴宾斯基征、奥本海姆征、霍夫曼征,查多克征等,但所做的不过是抬抬头、抬抬脚或者用尖锐物体划划脚背脚底之类的活,然后观察身体的反射。

  对于操作熟练的人,基本只要几分钟就可以完成一套。

  先前就判断情况较重的那位确实不太好,除意识模糊外,已经出现了相当明显的病理征,声音、语言、疼痛反应全低,昏迷程度很深。

  即便靠着精神感官定位、想办法解决血肿压迫,估计也没什么从死神手里拉人的机会了。

  帮忙的教会人员拿来了光源,他翻开病人眼皮,准备最后查看一遍瞳孔情况。

  提灯照射下,病人的眼球正重复着一个小运动——轻微地向上转、又跳回原位。

  运动的幅度的确不那么明显,而且只维持了几个呼吸时间,加上火光摇摆,要不是看得仔细就漏过去了。

  “眼球震颤?”似乎是颅内损伤的表现,结合不正常的呼吸方式,应该都反映了损伤累及位置偏后的小脑、脑干那块。

  但颅内损伤的眼球震颤是这样的吗?说实话,他不是神经专科的医生,对此还有点疑问,但时间有限,只能先走向其他病人,趁着火光最亮堂这会抓紧查看每个人的瞳孔对光反射情况。

  “咦?”当翻开另一位对疼痛反应不明显的深昏迷病人眼皮,克拉夫特略感惊讶地出声。

  这位的病人眼球也在轻微地重复向上转动,而后跳回原位。

  【那么巧?】

  又是一个眼球震颤的,而且还都是向下的垂直方向震颤。让人有点自我怀疑了,是什么书上不会讲的偏门临床知识点,还是什么巧合?

  可以是巧合,但所学的知识告诉他,那么标准的垂直方向眼球震颤,同时出现在两个深度昏迷病人身上的概率极小。

  不信邪的克拉夫特翻开又一位昏迷病人的眼皮,开始观察等待。

  在他几乎要嘲笑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时,那直愣愣盯着天花板的眼球,很不明显地向下跳动了几下。

第303章 眼球震颤

  克拉夫特紧急地检索了一下大脑里关于大脑损伤的信息,大脑没有给出能解释目前情况的信息。

  中枢神经系统损伤带来的后果多种多样,眼部的变化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从视觉到运动方面,包括瞳孔大小异常、视野的缺损模糊、眼球的异常运动等。

  通常来说,患者有相当概率抽中一种或几种,这取决于受损部位的位置和严重程度。

  从解剖上反推的话,眼球震颤来源可能定位在几个不同功能区。感知姿势位置的前庭系统,在两侧内耳;动眼神经核团,在脑干中脑;负责协调运动的小脑,位于颅骨后下。

  那么,是什么样的外伤,能如此精准地对几个的功能区进行打击,导致在其它症状各不相同的情况下,出现了一致的垂直向上眼球震颤?

  相信这种事情,不如相信高空坠物恰巧砸松了行人脑子里多年的老血栓、坏死区一朝灌注再通——信的人也该去通通。

  应该有什么别的原因,更简单直接的原因,而且大概率是通过正常途径,而不是病理性的原因。毕竟随机的不同损伤恰好造成了特定的同一病理表现会很离谱,但要说是某种未知情况通过人正常固有的反射引起,那就讲的通了。

  就像在黑漆漆的寝室里,所有人的早闹铃突然响起,最该怀疑的不是大家都因为不同原因错把闹钟设到了半夜,而应该想是不是雨天或者窗帘没拉开。

  逻辑过程有点复杂,但在思维中也只是片刻的事。克拉夫特暂时排除了颅内损伤这个看似最为合理的解释,调转枪头来思考正常情况。

  这就涉及到眼球震颤的生理意义是什么。

  在加速运动时,眼前的景物以远超平时的速度闪过,为了适应这种情况,视觉系统会自发地出现调整、试图抵消运动带来的影响。

  反映到眼球上,就是高频率地转向追踪闪过的景物。

  想象坐在行驶的火车上,眼球追踪着每一棵被抛到后方的行道树又不断跳回,导致了看起来像在震颤抖动,而且跳动的方向是和身体运动方向刚好相同的。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解释,深昏迷病人一致垂直向下的眼球震颤,实际上反映了他们对自己位置变化的认知。

  【身体在下落】

  线索指向了很不妙的方向,像在狩猎时洋洋得意地循着发现的蛛丝马迹穿过迷雾,眼前浮现的不是麋鹿或野猪,而是林中漫步的诡状殊形之物。

  “怎么可能?”克拉夫特听到了自己的咕哝声,没有人回答他的自言自语,“没道理啊。”

  结合异常的地震,几乎可以立即联系到深层影响可能。可这里都不是有明确接触病史的病人,凭什么那么快就进展到了下坠感?

  在那轻微的眼球震颤中,他似乎窥见了某种不可思议事物接近的预兆,虽未抵达,其行进的余波已穿透空间阻隔,在精神世界中拨动陷入深昏迷中的意识。

  这种不需要媒介的影响,只会在两者间足够接近时才会发生。

  “真是见了鬼了。”

  最好是猜想的方向错了。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一个非神经专科的医生、凭着一些课本知识的解读,终究是主观武断的。

  现在要做的不是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处理病人,以后再问问他们还记不记得在死亡边缘时感知到过什么——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教堂的修士们也在忙碌,他们听从了不要随便乱动病人的建议,所以只是低声祈祷,而后轻点病人的额头。

  效果上来说,这种举措很好地安抚了大部分还有意识的病人,让他们平静了不少。

  而克拉夫特开始处理那些较重且目前有条件处理的部分。

  他检查了库普的穿刺效果和穿刺点的封堵,表示了对其手法的肯定,招呼着这位助手把筛选出的病人搬到一块、较为密集地放置。

  库普惊奇地看着克拉夫特在病人间拥挤的缝隙穿梭,好像突然变得灵巧起来。

  并不是说教授平时笨拙,而是他的活动突然获得了一种超出视角限制的指导,即便不用看脚下,也能精准地避开病人的衣物和乱动的手脚。

  克拉夫特轻快地在那位颈椎脱位病人的身边蹲下,给他吸入了少许工具箱中常备的乙醚,让意识和肌肉松弛下来。随后双手捧住病人头部两侧,稳定有力地缓慢向上牵引。

  长期以来的学习让库普知道脖颈的复杂,只要一点微不足道的力道,就可能让几节看起来差不多、实际上形态各异的椎骨发生位置变化,而这样的位置变化只要一点,就能造成致病到致死不等的效果。

  他也见过平时的手法复位,需要在体表通过那些骨性标志的位置推断情况,而后小心牵扯,还有复位失败的可能。

  然而那双手的目的性很明确,没有来回调整,在牵拉后转动了一个果断的角度,随后松开、推压复位。

  脖子回正了,昏睡中病人脸上的表情舒缓下来,脖子两侧和前后被垫上棉垫、捆上厚树皮制作的板条固定。

  “这种不是标准操作,只是时间有限的妥协。”克拉夫特百忙中还有空指出自己的行为不值得学习,“平时还是要老实寻找骨性标志定位再小心尝试。”

  但他马上就以同样的方式复位了好几例肢体出现明显畸形的骨折,包扎固定贴牌,嘱日后复查。

  速度和效果比库普所知的任何情况都快,甚至比平时的克拉夫特自己更完美。

  连旁观的教会人员都发出了外行的赞美,从瓦丁修士那得知了克拉夫特救助过一位头颅受伤的同僚、还不是敦灵大学医学院的人后,更是表达出了难得的认可。

  作为学生和助手,应该为导师的技术感到与有荣焉。但库普只觉得自己生出一种不可理喻的情绪,这种情绪像黑夜中拉长的影子被投射到心灵上,他花了好一会才分辨出那是扭曲的畏惧。

  这种畏惧不是来自于未知,而是来自于已知。正是因为理解,所以才会觉得不可理解。

  克拉夫特开始给昏迷病人剔除头发,用笔在头上画圈,有的在皮外损伤同侧,有的在对侧。

  久违的孤立感在头顶盘旋,室内站满了人、观看着同样的场景,却无一能共情他发现的东西,无形的阻隔将他与人群分开,与不可理解的现象独处。即使理性上知道自己是安全的,来自于生物本能的畏惧仍在滋生。

  一旦认识到这点,他开始觉得有什么在周围活动,那东西微风般虚幻的一部分摇摆着从他的脸上、身体内掠过,无拘无束地飘荡、不断触摸描摹着事物,像是一只大到不可思议的海葵,无意识地用盛开的卷须花冠感知周围世界。

  它在属于它的海潮中伸展着,姿态舒适自由。

  “在那杵着干嘛?快来帮我一下!”克拉夫特背朝着他喊道,“我们得把这个病人搬回诊所,这里处理不了。”

  “好的好的。”库普打了个哆嗦,觉得有点发冷,“您待会有空吗,我有事想跟您聊聊。”

  “当然可以,等忙完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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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ω)

第304章 第二次

  教会众人欢送了带走病人的克拉夫特,主动提供马车方便转运,并表示一定会在此耐心等候赶到的病人家属、告知去向。

  他们其实也不是那么关注后续,重点是教会已经将伤者的救治工作交给了一位颇具名望的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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