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157节

  至于病人具体会受到什么样的治疗,那是医生的事,就跟教会没关系了。

  象征性地,他们还是派出了一名修士,确保参与度。

  瓦丁修士自告奋勇地顶上了这个名额,他有点担心、或者说非常肯定其他人知道即将开展的治疗方式后,不会愿意让病人被带走。

  即便是那位在雨夜袭击里不幸坠马、受到克拉夫特救治的修士,事后也会在摸着头顶三角形小凹陷时,感到一阵心悸。

  那块骨头被收藏起来,雕了个双翼环护身符,作为大难不死的纪念,以及受眷顾的证明,希望这种神眷能继续伴随他的生命。

  对于病人把一部分功劳归于天父的做法,克拉夫特并没有表达什么反对意见,也没有觉得这是对自己工作的轻视。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甚至很赞同这种看法。

  在当前的器械和无菌条件下,能顺利完成手术、没发生感染、没太多渗血渗液的开颅操作,说声天父保佑都是保守了,完全可以考虑去竞争一把天父神选,至少能过海选。

  所以,只要不是些非做不可的情况,克拉夫特其实都不太愿意沾这类手术。

  通过特殊手段探查后,他排除了压迫不严重、活动出血已经止住、且生命体征尚稳的病人。

  这种可以留着继续观察。如果顺利,少量血肿会在接下来漫长的时间里缓慢吸收,可能会留点后遗症,但也比上手术台赌命来得好。

  剩下的就是不得不处理的病人。

  在做术前准备的同时,一份平日里就早已拟定的知情同意书已经填写完毕,等待赶来的家属,就等告知病情、取得同意后开工了。

  幸运的是,那位潮式呼吸病人的家属先到了。

  不幸的是,病人这位年龄相仿的兄弟并不是很能理解医生的意思。

  尽管克拉夫特用尽可能形象的类比向他描述了现在病人目前状况、危险性、以及手术治疗为什么是最佳选择,家属仍在疑惑地询问他的兄弟什么时候能醒来。

  “他可能永远不会醒来了。”医生不得不采取更为直白的说法,“即使用我的办法,他也大概率会死于之后几天内或干脆死在治疗过程中,机会相当渺茫。”

  “你可以选择让他少受点痛苦、以更体面的方式离开;或者去赌十之一二的幸存概率。”

  “您说要打开脑袋……但这不就是死了吗?”这个做点小本生意的男人不懂半点医学,也看得出自己的兄弟状况不对,但要是大街上随便跳出个人跟他那么说,肯定会挨一顿揍。

  “只要不伤到里面的东西,他就只是缺了块脑壳,我们需要一个口子把血凝块清出来。”克拉夫特再次重复了手术原理,不惜扯上放血疗法。

  “就像平时医生会给你放掉淤血治病,只不过这次放的是脑子里的。”

  “只能这么治吗?”病人的兄弟还抱有一些侥幸。

  “也可以期待神迹发生。”说实话,脑子里已经开始出现“最好就这么算了”的想法。

  这种操作目前难度很高,争取的好处又比较有限,还容易被误解产生一系列麻烦,纯纯的亏本操作,但提供理论收益最大的方案供选择是他的职业。

  “你考虑一下吧,最好快些。”他说完这话就离开了,家属可以再考虑会,但他得去后面着手准备,只要对方签个字,就可以尽快启动。

  当克拉夫特洗完手、摆好最后一件器械,在等待中觉得自己可能用不着动手时,库普来告知了家属同意签字的消息。

  这下事情就简单多了,要担心的只剩操作。

  病人被戴维和他的助手抬上台,血肿范围也早已画好。

  相比第一次开颅对象,这位的情况明显就更重些,生命体征的不稳定是由某种比较严重的脑疝引起。

  疝,可以简单理解为组织通过一些间隙挤进了它不该去的地方。

  这种情况不是直接损伤形成的,而是体积过大的血肿打破了颅内压力平衡,导致脑组织受压移位,如果这种受压是均匀的倒还好。

  但问题就在于,脑子不是一团均质的史莱姆,它实际上被小脑幕、大脑镰结构隔开的互通腔室,可以想象为被隔板分成数个小隔间的房间。

  在压力作用下,一个隔间东西被挤向另一个隔间,由于出口大小有限,导致挤过去的只是部分组织,这一小块东西就这么凸出、压在了其它部分上。

  运气比较差时,这部分会是控制生命活动的延髓,表现到呼吸抑制上就是潮式呼吸。

  为了实现更好的减压效果,除了清除血肿外,这次需要更大的手术范围去除更大的骨瓣,当然也就意味着更大的感染几率。

  多亏诊所即使不常大量使用也仍在定期更新乙醚储备,足够支持手术在全麻下进行。

  库普看着刀刃在光洁的头皮上划出一个类椭圆弯弧,像切开蒙在碗背上的结实皮草,这东西应该韧性很好,因为可以看到克拉夫特用力的手背上掌骨凸显。

  接着是字面意义上地把这块皮瓣连同下方薄薄的肌肉一起掀开。

  得益于希果家的器械改进,现在可以用一种平头的小夹子按住头皮切缘、配合按压颞浅动脉止血,而不是粗暴地靠加热的粗针烫焦出血点。

  按压止血的手由戴维友情提供,库普负责抓住夹固头皮的血管钳,另一手给克拉夫特高举反射镜提供照明。

  接着就是些木工活的无菌操作版,在没有外科电钻的情况下,想凭小凿子敲下大块的颅骨还是太过时间紧张,要求胆大心细、手快且稳。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经验,克拉夫特觉得自己还挺适应这个操作的,在砰砰的敲击声中找到了节奏感。

  当然,如果有位奇才能在没电的时代搞出钻子来就更好了。牙科早期出现过脚踏动力的牙钻,牺牲下工匠的脑细胞,或许这不是无法逾越的技术难关。

  手术进行约半个钟头后,他已经凿出了预计开口周长的三分之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在十几分钟内进行到减压、清理淤血步骤,尽快关闭伤口。

  戴维好像已经麻木了,这双眼睛三十余年来见过最多的血就是胸穿针眼的渗血。现在他正在犹豫要不要别过头去,这么罕见的参观机会可太难得了。

  尽管做了压迫止血,仍有少量红色从边缘渗向暴露的森白骨壳表面,需要反复用棉球拭去。颇具冲击性的景象让他开始有点无意识的抖动。

  克拉夫特起初没特别关注到这点,直到发现术野突然开始摇晃起来,稍微抬头想让臂力更好的库普和戴维换个手。

  然而话未出口,他发现抖的好像不只是面前这一小块。

  平放的东西不是很明显,但较高的玻璃瓶似乎正在以轻微的幅度左右摆动。旁边的库普加大了稳定手臂力道,看样子也感受到了变化,但以为是自己没拿稳。

  “都别动!”克拉夫特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快速扯开一块消毒棉布挡在手术区域上方,“不要慌,我们只有两层楼,塌不了!”

  两人正一头雾水,明显的眩晕感与视野晃动袭来。

  长形瓶罐、高置物架,甚至木质的支柱摇摆着,外面器皿落地粉碎声响和滞后的惊叫传来,随即是杂乱脚步和更多的人群尖叫。

  “不要动!”克拉夫特的吼声盖过一众噪音,把受惊的意识拉回台前。

  他双手始终平举着棉布,遮住震动中从上方飘下的少许落尘,直至那股地下传来的力量平息。

  “再叫个人进来举这块布,我们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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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五一佳节已至,外出游玩务必注意身体状况、合理饮食,希望不会在急诊见到各位。

第305章 地下水

  手术继续进行,主刀的心理状态正经历可持续性崩溃。

  地震没有带来太多实质性损失,却给本就堪忧的无菌环境雪上加霜,任他动用两辈子最大的想象力,也想不到会出现术中地震、天降污染源这种事。

  尽管反应及时靠棉布挡住了落灰,但现在空气中肉眼不可见的颗粒肯定到处都是,天知道浓度达到了什么地步。

  这下真只能指望天父了,希望他老人家看信徒是在自家场子受伤的份上,发点力降低感染几率。

  欲哭无泪的克拉夫特再次加快了手上速度,试图更快地解决问题。

  不过事实证明,有些东西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拿凿子敲骨头最快就这样,他还是在比预计稍慢些的时间才在骨头上敲出了一个圆。

  然后就是以尽可能均匀的力道,像揭高压锅盖一样,把这块东西打开,释放内部压力。

  颜色红得刺眼、部分略显黯淡的胶体状物质从刚张开的缺口膨出,因为较大的量,呈现一种锅中将凝未凝蛋液似的形态,随压力变化微妙地起伏。

  克拉夫特轻轻地用小圆头钳子夹住凝固程度相对较高的一块,挑起来放在托盘里的棉布上,在白色背景的衬托下,牵带血丝的凝块显得像伸出纤毛的某种红色寄生物。

  戴维终于绷不住了,扭过头让这副场景从眼前消失,否则他可能就要吐出来了。当年没有选择外科果然是正确的。

  尽管没有吸引器,整个清理过程也没慢到哪去,操作上接近于用小勺和筷子光盘一份放多了水的羹类菜品,只不过要尽可能避免触及盘子底部。

  必须得庆幸这又是一例硬膜外出血,否则还得切开硬脑膜、清理淤血后把脑膜缝回去。这也提醒了他制备一款可吸收线来处理无法拆线情况的重要性。

  检查确认无活动性出血后,克拉夫特开始关闭缝合伤口。几经犹豫后,他还是在留置了一根银制小管,斜放入切口内,用缝合线多绕了两圈,固定在头皮上。

  它本应该是新实验器材的一部分,在部分不需要透明度的地方替代过于易碎的玻璃管,但克拉夫特意外地发现,除了不够软外,这管子居然很适合当引流管使。

  这么大的伤口内难免还会有渗血渗液,为了防止积聚,有必要放根管子引导出来。

  通常引流管会是橡胶或者什么高分子材料制成的软管,连接负压袋,但条件有限,只能凑活了。

  这就显得画风比较奇异,完成缝合的病人脑袋像插了根银吸管的棒球。

  最后给病人脑袋缠上几层牢而不紧、松而不垮的包扎,一台波折的手术终于落下帷幕。

  事情还远没有结束,这位病人会躺在诊所的独立病房里接受至少半个月的特殊监护。不必计较性价比,他活下来就是最有效益的事。

  推出手术室前,克拉夫特最后一次翻开患者眼睑,垂直向下的眼球震颤仍不时出现,他的意识还在永恒的死亡之海边缘游荡,被深层的潮汐拨动着。

  “接下来呢?”

  “让他安静躺着,别随便乱动,拿个小瓶子接管里流出来的液体,我要知道每天的量。”克拉夫特知道在这能做的事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病人的命运将交到他自己和概率手中。

  不得不说医生都是沾点玄学的,毕竟医学远没有穷尽生命的奥秘,临床体验总在“这都能行?”和“这都不行?”之间摇摆不定。

  把患者送进病房,他逛了圈剩余还在昏迷的病人,可能只是脑震荡、轻微脑挫裂伤的已经开始苏醒,在陌生的天花板下思考三大哲学问题,要完全缓过来还需要好一会。

  而因为颅内血肿较少选择保守治疗的病人,虽然没有恶化,一时也没有好转趋势。

  要手里有抗生素就好了。这时就无比怀念和冰棍一个价的抗生素,哪怕不是静注的、是个口服版的都行,那样可以选择更积极的处理方式。

  白日梦很好,克拉夫特在“发霉的橘子突然开始大量产出抗菌药”的美好幻想中沉浸了一阵,恋恋不舍地离开病房,带瓦丁修士转移到楼上房间。

  在一个相对保密的环境里,他们终于可以谈谈对目前状况所见的看法。

  “这不是普通的地震。”

  “您很确定吗?”光是让这种猜测在脑子里过一遍,瓦丁就感觉颈后寒毛能把衣领撑开,让地底吹来的凉气灌进去,“有什么非自然的力量引起了地震,但那未免也太……”

  未免也太夸张了。

  人可以接受邪恶存在为祸一方,致使房屋闹鬼、田地荒芜、水源污染,最多侵及教堂,那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

  达到掀起动整个城市、引起大规模恐慌的程度,根本就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别说这座城市是敦灵,王国的信仰中心。

  “而且凭什么是今天,就刚好在我们出城的日子?”

  虽然说起来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但这时间真的太巧了,刚好他们几个近期异态事件的知情人都在城外,城里就发生了地震。

  难不成他们就那么脸大,让那股能掀动大地的力量高看一眼,非得等几个对它来说虫豸都不如的渺小生灵走远了才敢发作?

  “这倒不一定。”克拉夫特也产生过这种想法,但马上又从另一个角度找到了解释,“我们的出行时间不是由我们自己决定的。”

  “什么意思?”修士梳理了今天从早起看到天空放晴、到约克拉夫特出行的全部想法,很肯定每一个决定都完全自愿,不存在谁试图影响他主观意愿的情况。

  “是天气决定的。我们早就想去拜访格林了,所以肯定会在天气放晴的第一天尽早尽快出发,不属于随机选择。”

  先前格林对梦中那一边世界大雨的描述带来了启发。从异态学角度,现世天气的变化应该也会映射到深层,诱使深层存在做出各种举动。这个不严谨的逻辑可以说得通。

  “那为什么下雨会引起地震?”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地下水位?”

  或许在其它地方,地表水要渗透到地下会需要一定时间。而在敦灵,这片被密集排水系统覆盖的土地上,降水量改变与地下水位涨落的时间差大大缩小了。

  考虑到下水道是有导向的,那引起的水位变化可能还不是均匀的,会是某块特定区域的剧烈地下水位变化,刺激对水依赖性强的东西。

  “我得尽快回一趟那座大厅。”

  事情不是全无头绪。如果说哪里最接近答案,肯定在那座深埋的大厅、在鲸吞水流的六边形巨井下方。

  感谢群友“人逊就要多努力”的指正,眼球震颤的方向分为快相和慢相,慢相是追踪物体的运动,跳回原位的运动是快相,而眼球震颤方向实际指的是快相,因此前两章中所有“垂直向上震颤”已经改为“垂直向下震颤”!Σ()

  当年神经和眼科没学明白的恶果显现了出来(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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