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夫特异态学笔记 第21节

  “我觉得体毛旺盛的的人不会介意少一根的吧?”他捏住布莱德的一根臂毛,狠狠一拽。

  “别!”克拉夫特想阻止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嘶。”效果立竿见影,被针扎了都未必有这个痛,布莱德在睡梦中发出轻微的吸气声,有醒来迹象。

  克拉夫特抓住机会更剧烈地摇晃他,在这套唤醒套餐的折磨下,布莱德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

  “你们是谁?!”他坐起来拼命后退,顶到了墙壁。

  “放松,我们是医生。”克拉夫特摊开双手以示无害,“李斯顿医生说你不容易醒来,所以我们决定上门看看。”

  一觉醒来发现家里出现俩鸟头人,这波巨大惊吓让布莱德刚起床就完全清醒了过来,他捂着胸口试图安抚狂跳的心脏,穿好衣服坐到了桌边。

  “谢谢你们,但下次还是让我的妻子来叫我起床吧。”布莱德心有余悸。

  “非常抱歉,这也是为了直观地感受什么叫‘不容易被唤醒’。说实话,我觉得这可不太正常。”克拉夫特接过装面包的木盘,放在布莱德面前,“不介意的话可以边吃边聊。”

  “你们要来点么?”边吃早餐边跟鸟头人聊天,对食欲显然没有什么正面作用。

  “不了,它暂时还没有这个功能。”指节轻叩面具,发出梆梆响声。

  红色镜片后的眼睛仔细端详着布莱德,醒来后的布莱德精神状态十分正常,甚至可以说比克拉夫特最近的状态都好,连哈切都没打一个。

  抛开会逐渐恶化不谈,这种睡眠质量还是很让人羡慕的。

  “最近睡得好么?有没有做什么梦?”

  “确实睡得好,就是有点太好了,都醒不来。”布莱德从面包上撕下一片塞入口中,“梦……梦倒是没有,也可能我不记得了,我只对刚醒来那一刻有印象。”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总感觉有点刺痛残留,“说起来也奇怪,睡得这么好,居然一次都没做过梦。”

  “就像整段睡觉的时间被抹掉了一样,完全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卢修斯插话道。

  “啊,对,就是这种感觉。”布莱恩很赞同这个比喻,“和以前的睡着不一样。”

  克拉夫特在纸上记下这条,看了一眼卢修斯。“完全不知道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这是卢修斯跟他描述喝下稀释液感觉的原话。

  他只需要进行一点主动的回忆,就能想起卢修斯当时脸上兴奋的表情,激动的语气。

  面具遮掩下看不到卢修斯脸,想必脸色好不到哪里去。

  “那你听说过附近的人有类似情况么?醒得越来越迟,叫不醒,两者都有或者有其一的。”

  “没有,我认识这里半条街的人,他们从来没提过这种事。”布莱德把最后一块面包塞进嘴里,咽了下去,继续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吧?习惯后我还觉得能多睡会也挺好的。”

  ……

  ……

  “没道理,完全没有道理啊。”

  克拉夫特和卢修斯走出门,回到街上。

  “我还是认为跟澄明有关系,哪怕逻辑上说不通,我也要保留自己的观点。”卢修斯被直觉和现实的矛盾搞得有些烦躁。

  他觉得这就是稀释液搞出来的问题,但目前的反馈中,喝过澄明药剂后有这种症状的只有这一个病人,而克拉夫特手里却有至少两个没接触过稀释液的例子。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卢修斯。”克拉夫特停下脚步,摸了一把金属鸟嘴,他没有胡子可以让他捋,思考时就只能拿鸟嘴暂做代替。

  “如果假设和现实有冲突,那错的肯定不是现实。一种可能是我们对现象的观察有所疏漏,另一种就是我们的理论不完善。”

  “什么意思?”卢修斯不解。

  “我觉得是后者,这个假设太简单了,发病的危险因素可能不止一个。澄明药剂只是其中之一。”

  克拉夫特回想昨天的地图,和今天自己在榆木街上步行体感对照,“如果我的距离感没有太离谱,李斯顿的绘图比例也没错,我昨天画的那条虚线……”

  他粗略计算了下,“如果走直线的话也就五到十分钟。”

  “我也要回到我最初的猜测,有一个能在一定范围内发生影响的因素,未必是传染病,但比我最早想的几间房子范围大得多。”

  克拉夫特张开双臂,比划出一个大圆。

  “它的中心不在这里,到这里的影响已经很弱,所以只有在另一个危险因素,也就是澄明的双重作用下才会表现出来。”

  “这么说的话,要找到它……”卢修斯若有所思。

  “盐潮区。”克拉夫特提起木箱,“我们得去盐潮区看看。”

第43章 腥咸之地

  “你知道么,他们说这里面有些地下帮派之类的。”

  “听说过,我还听说有水牢里溜出来溺死鬼,晚上从海里爬上来的吃人海怪。”

  走出榆木街没多远,他们很快就站在了一片不那么令人愉快的建筑前,光是远远看到就会让人把它们与朽坏、霉烂联系起来。

  这些颜色晦暗的建筑大多由木板拼成,从潮湿的洼地上生长出来,菌落般增殖,密密麻麻地铺开。

  与其说是人造物,不如说是某种无序生长的另类生物。它不断地吸收更多的细小个体,驱使他们带来更多的材料,来者不拒。

  从不成形的礁石岩块,到形态不一来历不明的木料,一切这个城市剩余的、丢弃的材料都在这里汇集,以业余的方式堆叠拼接。

  唯一的目的只是让它们形成一个个勉强容纳人类居住的空间,除此之外已经没有余力思考其他东西。

  在几个月或者几年时间里,本就质量不好的木质结构在湿润的空气中缓慢而坚定地发生改变,顺着不合理的受力方向弯曲折断。

  屋主人需要找来新的材料,反复地修复这些缺损。有洞就用板片遮掩,倾斜就在外面增加支撑结构,相邻的住户常常把房子造得很近,用短小的木梁连接到一起,好互相倚靠,变成一个更稳定的整体。

  因为少有足够粗长的木料,房子有必要靠到不足壮汉肩宽的程度,才能用千足虫附肢般密集、与主体不成比例的外设来衔接。

  即便如此,在被海水浸泡松软的土地上,缺乏稳定的地基,任何努力在更长时间后都注定是徒劳的。建筑在自重作用下迟早会向一侧倾斜,躺倒在地。

  尚可一用的残骸被利用起来,在废墟上再生长出另一个短命建筑,重复前者的命运。

  如此规划思路下,就不要指望会有什么正常道路了,进入者需要在曲折肮脏的房屋夹缝间前进,窄处得侧身通过才不会蹭到两边黏糊糊的木板。

  卢修斯低头避过一根斜插出来的木条,表面还有没剥干净的树皮。克拉夫特在前面的岔路口停下,回头看他有没有跟上。

  “我们待会要怎么回去?”

  刚进入盐潮区不久,拐过几个弯后,卢修斯很快就失去了方向感。他们已经撞上了好几条死胡同,频繁更换前进的方向。

  如果是和李斯顿一起来这里的话,他们早该在这个迷宫中感到恐惧,识趣地折返,避免陷入更深处。

  “我记得路。”克拉夫特指着自己的脑袋,来路被清晰地印在记忆中,他在脑海里勾勒走过的路,形成一幅地图,“这个位置差不多了,我们先找人问一问,再继续往里走。”

  绕过一片杂乱的废料堆,两人找到了面前这个建筑的正门,伸手在湿漉漉的门板上敲了敲。

  开门的是一位面色不虞的干瘦男人,看到奇怪装束的拜访者,他在眼前抹了一把,怀疑出现了什么幻觉。

  “你好,我们是医生,请问最近你或者伱的家人有睡觉时间变长、很难叫醒的状况吗?”克拉夫特询问道。

  干瘦男人疑惑地看着这个自称医生的鸟头人,不明白为什么他要问这个问题。

  出于想要尽快打发他们的想法,他还是回答道:“不,这里就我一个人,也从来没有这种事。如果你们是想卖什么药粉的话,绝对是来错地方了,没人会买的。”

  “那你听说过附近有人睡得越来越久的吗?”克拉夫特在脑海里把这个点划掉,继续追问其他的线索。

  干瘦男人对毫无头绪的交谈不耐烦起来,丢下一个干巴巴的“不知道”,希望这两个陌生人主动离开,别再打扰他。

  克拉夫特感觉到了他的不耐烦,伸手从钱袋里摸出两个铜币,摊在掌心,“我没有让人白帮忙的习惯,能再仔细想想么?”

  男人伸手想去拿钱,但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掌迅速翻转握紧,把铜币攥在拳头里,从他眼前消失。

  “请务必仔细想想,随便什么消息,有点关系就行。”

  他能感觉到红色玻璃片后的眼睛看着他,在获得一个答案前是不会拿出钱的。

  指甲黑长的手在脸上挠了挠,枯瘦男人搜肠刮肚,想要从乱七八糟的传闻里找到一个来换取眼前的报酬,他没道理放过近乎白给的两个铜币。

  而且这种做派让他想起来自己听说过的那些癖好奇怪的有钱人,愿意拿钱去换正常人觉得完全没用的玩意,说不定能从那个看着就很沉的钱袋里拿到更多钱。

  “好像确实几天前有听过这样的话,说是红藻井那边有人因为睡过头丢了到手的活,这个算不算?”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盯着握住钱币的拳头。

  “谢谢你,这很有用。”克拉夫特摊开手掌,让干瘦男人从手里拿过两个铜币,塞进衣服的奇怪部位,“有兴趣再赚几个铜币么?我现在需要有人带我过去看看。”

  “可是我今天还有活要干。”

  顺手赚点外快和丢掉还能干几天的工作是两回事,就算不会数学也明白孰轻孰重。

  “如果我出一个黑银币呢?”

  “两个,我那边的工作可还有四天呢。”果断的报价让他确信克拉夫特就是“癖好奇怪的有钱人”,可以捞到更多好处。

  虽然不知道这个价格公道与否,但直觉告诉克拉夫特自己可能是被别人当冤种了,反正已经知道了地名,他不介意在带路费上货比三家。

  “好吧,那这一个银币要让其他人来赚了。”他作势离开,拉上提箱子的卢修斯。

  “等等!”

  刚走出没几步,后面的人就叫住了他们,“一个银币也行,真是小气,我可是要丢掉一个整整四天的工作。”

  这位本地向导带着两人在歪歪扭扭的巷道里穿梭,往盐潮区更深处钻去。

  随着不断深入,凌乱的巷道变得更加凌乱,更加窄小,棚屋伸出的杂乱支撑结构更加复杂累赘。

  越是靠里存在的时间就越长,就像老伤口的肉芽组织,包裹连接,再生长出来的体积永远要比原来大一圈才能接近原有强度,反复的创伤造成了更多的增生。

  克拉夫特有种正顺着毛细血管走进瘤体内部的错觉。外面还勉强算是看得过去,深处已经因为供血不足开始坏死,丢弃的废料和生活垃圾就是它形成的脓液。

  它们积聚在此处,随意地堆放在任何存在空间的地方,拥堵的窄道变得更加狭小,恶性循环式地加重了恶化。

  太阳逐渐升高,升温的光线从纵横交错的结构间挤进缝隙,水汽自地面和垃圾混合物蒸腾,裹挟着咸腥味、霉烂味和排泄物的味道,穿行的热风将其送进人类的鼻腔。

  戴着填塞了几层香料的鸟嘴面具,克拉夫特还是闻到了这样的味道,在经过大堆的垃圾时会更加浓烈且富有穿透性,让他几度产生了原路折返的念头。

  而他们的向导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直接呼吸这这些气体,不知是早已习惯,还是嗅觉被破坏殆尽。

  地图上短短的距离在这里被否定,对时间的主观感受无限拉长。漫长的折磨后,眼前豁然开朗,他们在一小块空地上停了下来。

  “你确定这地方就是红藻井?”克拉夫特看着面前的乱石堆。

  这块难得的空地上,一个杂乱的石堆被放置在中间,无论如何都跟井扯不上关系。

  “它以前是个井没错。”

  “以前?”

  “就跟它的名字一样,里面的水跟海水一样苦咸,还有红色海藻。”枯瘦男人踹了一脚地上的石头,“打出来后完全没有用,有人半夜掉下去后就被封死了?”

  这个解释倒也合理,地势低洼近海,加上长期海水漫灌,盐潮区能有几口正常的井才是怪事。

  “所以能把钱给我了吗?”

  克拉夫特掏出一个黑银币递给他,结束了这段短暂雇佣关系。

  接下来他就得在这块不知大小的区域里探访猜想中的病例。破败发霉的建筑包围着他们,一时间不知要从哪里着手。

  伸手扶了一把卢修斯,隔着厚重面具都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我敢说这里是我所知最糟糕的地方。”

  “谁说不是呢,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会再继续?”克拉夫特从他手里接过箱子,拍拍他的背,帮他缓过口气来。

  盐潮区是个糟糕的地方,但这里让他感觉更糟一些,说不出来的违和感从某一刻出现,偏偏他还没想到是哪里不对。

  最早他以为是恶化的环境刺激感官,然而在逐渐适应后,违和感始终挥散不去,停下脚步非但没有让他舒服些,反而让这种感觉更加浓厚了。

  “你觉得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找到?”卢修斯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鸟嘴几乎戳进胸口。

  他没听到克拉夫特的回应。

  克拉夫特静默了整整一分多钟,他发现了那种违和感在哪里,不是感官的刺激,而是某种感觉的缺失。

首节 上一节 21/189下一节 尾节 目录

推荐阅读